“父親，父親，該怎么辦啊？”駱武終究不是一蠢到底，聽了姚瑩的話，他徹底慌了，“絢兒他不能有事啊！他可是咱們府上嫡長(zhǎng)子?啊，他不能有事的。”

    胡元玉和姜云夢(mèng)都大哭起來(lái)，叫駱廣之趕緊想辦法。

    姚瑩懶得再?聽這些，離開正堂，叫喜翠去準(zhǔn)備些吃的用的，明日去探病。

    “今晚就備好，四房估計(jì)會(huì)提前走了?！币Μ撜Z(yǔ)氣里帶著一絲絲羨慕。

    “七姑娘遭了這么大的罪，大郎和二姑娘就只是跪祠堂，奴聽了都生氣?！毕泊浞薹薏黄?，“公爺和夫人真的是偏心得沒邊兒了?！?/br>
    姚瑩嗤道?：“等著吧，他們不教兒子?，自?有人替他們教。二房的苦日子?還在后頭呢?！?/br>
    姚瑩說(shuō)這話時(shí)可沒想到，第二天就應(yīng)驗(yàn)了。

    宮中一道?圣旨下來(lái)，著作郎駱武教子?不嚴(yán)、品行不正、德不配位，奪其官位，杖責(zé)二十?，罰銅萬(wàn)斤。

    駱武都沒上前接旨，直接就暈過(guò)去了，駱廣之亦如遭雷擊，呆愣在原地。

    “成國(guó)公，接旨吧。”天使笑盈盈說(shuō)道?：“那些幫著四皇子?去城南找人的，都杖斃了?！?/br>
    駱廣之臉慘白?，顫顫接過(guò)黛色封的圣旨，送了天使出門?。

    關(guān)了大門?，一轉(zhuǎn)身，人一軟，也暈了過(guò)去。

    第43章

    聞敬跟著壽昌長(zhǎng)公主回到宮中, 后者去了顯陽(yáng)殿，他不得皇帝召見去不得，往含章殿去給皇后請(qǐng)安的半路, 被含章殿的內(nèi)侍攔下, 言皇后娘娘知他今日勞累驚懼，讓他早些休息, 不用去請(qǐng)安了。

    聞敬沉默了片刻, 遙遙向含章殿的方向奉手行了個(gè)禮, 轉(zhuǎn)向平就殿的方?向走。

    回到平就殿，早得了消息心急如焚的杜昌迎上來(lái)?，一疊聲地關(guān)心。

    “我沒事兒。”聞敬四下看了看, “那兩個(gè)?呢？”

    杜昌恨道：“殿下, 那兩個(gè)?丫頭說(shuō)?怕晏昵殿報(bào)復(fù)，跑得比兔子還快。也不想想, 晏昵殿真要報(bào)復(fù)，她們能?跑得掉？”

    聞敬笑了笑, 道：“不在更好。杜昌，去把浴盆里打滿水?！?/br>
    “是呢，是呢, ”杜昌連連點(diǎn)?頭, “奴早燒好熱水備著, 就等殿下回來(lái)?，殿下今日受苦了，泡一泡熱水, 睡得更好?！?/br>
    “不是?！甭劸磽u頭說(shuō)?：“浴盆里打冷水。”

    “殿下？！”杜昌傻愣住, 這大冷天的，泡冷水, 這不是找病么。

    “去吧，我自有?我的用意。”聞敬道。

    杜昌一個(gè)?勁兒地?fù)u頭：“可是殿下，您病了，要是找不來(lái)?御醫(yī)，您又得熬病，萬(wàn)一……萬(wàn)一……”

    “萬(wàn)一熬不過(guò)去，那就是我的命?！甭劸磁牧艘幌露挪氖直?，“我不信我的命就到此?為止，快去吧，你不想看聞旭更慘一點(diǎn)?兒?jiǎn)幔俊?/br>
    杜昌當(dāng)?然想看四皇子更慘，可那也不是用自家殿下的命來(lái)?換啊。

    “杜昌，你家殿下我什么都沒有?，只?有?拿這條命去賭了?！甭劸闯领o微笑的模樣沒有?一點(diǎn)?兒十歲孩童的影子，“賭贏了，你跟著我雞犬升天。賭輸了……你自己想辦法活得舒坦一點(diǎn)?兒吧?！?/br>
    杜昌紅著眼眶猛地轉(zhuǎn)過(guò)去，粗魯?shù)啬艘话涯槪ゴ蚶渌?/br>
    聞敬把外衫一件件脫掉，只?著里衣，坐進(jìn)冰冷刺骨的浴盆里，沒一會(huì)?兒就冷得臉色白發(fā)嘴唇發(fā)紫，不停地打擺子。

    他們?nèi)?沒有?被真正丟到城外或者被拐賣，皇帝很可能?會(huì)?想大事化小，畢竟干出這種蠢事的是他的兒子，他一國(guó)之君要臉。

    可聞敬豈能?叫他們?nèi)缭浮?/br>
    這次沒有?重罰，聞旭絕對(duì)敢有?下一次，屆時(shí)他還能?好運(yùn)地被駱喬救下嗎？

    只?要他病了，命懸一線，就會(huì)?有?人?給他出頭。

    聞敬從冷水里出來(lái)?，又在外頭站著吹冷風(fēng)吹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頭開始發(fā)暈之后，他叫皺著臉守在一旁的杜昌把他扶到床上去。

    “去收拾干凈，別叫人?看出來(lái)?。明日一早你去含章殿求皇后請(qǐng)御醫(yī)，鬧一鬧，但要有?分寸，別把自己搭進(jìn)去了?！?/br>
    “殿下，您休息吧，奴省得的?！倍挪劸匆呀?jīng)開始發(fā)熱的額頭，眼眶又濕了。

    “別哭了，你殿下命大著呢，死不了?！甭劸撮]上眼，在滑入黑沉之前，將除開聞旭的兄長(zhǎng)在腦中過(guò)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太子。

    三個(gè)?小孩兒回去后都生?病了，甭管真假，在此?事上，皇帝必須拿出態(tài)度來(lái)?。

    就算皇帝不愿，士族門閥們也會(huì)?逼著他拿出來(lái)?。

    “都病了？”聞燮笑著問：“你覺得是真病還是假病？”

    曹邑抬頭看了一眼笑逗鳥兒的皇帝，道：“驚懼憂怖之后，體弱者病倒，并?不出奇?！?/br>
    “體弱者……”聞燮打開鳥籠，把里面的戴菊鳥抓出來(lái)?，握緊在手中，手越收越緊，“體弱，呵……”

    黃綠色的漂亮小鳥難受得“嘶哩嘶哩”高聲尖叫，拼命在聞燮手里掙扎。

    “陛下！”曹邑提高聲音喚了聲。

    聞燮回過(guò)神來(lái)?，手一松，小鳥立刻從他手里掙脫朝殿外飛去。

    “呀，鳥飛了。”一名年輕宮人?驚呼一聲。

    聞燮看著飛出去的鳥，心底翻涌上戾氣，臉上浮現(xiàn)殺意，就要下令，這時(shí)曹邑說(shuō)?道：“陛下，四殿下還在殿外跪著，臣以為，此?事須盡快處置了，越拖朝中怨言就會(huì)?越大。”

    宋國(guó)的朝政由士族門閥把持著，皇帝不是傀儡勝似傀儡，曹邑所說(shuō)?的“朝中怨言”其實(shí)就是把持朝堂的襄陽(yáng)席氏、河?xùn)|柳氏、陳郡謝氏為首的各門閥，其中尤以席氏席榮為甚，若非還有?柳、謝等牽制著，聞燮懷疑早幾年自己就要被迫給席榮加九錫了。

    “你說(shuō)?得對(duì)?！甭勠崎]了閉眼，按下殺意，任由那只?鳥飛出殿外，吩咐曹邑：“去請(qǐng)席司徒、柳侍中、謝內(nèi)史來(lái)?顯陽(yáng)殿議事。”

    當(dāng)?天，一道道圣旨從顯陽(yáng)殿出，發(fā)往各處。

    四皇子殿中伺候的宮人?內(nèi)侍全部?杖斃，四皇子本人?被笞責(zé)三十，禁足，抄書?。

    四皇子生?母李素羽從昭儀貶為無(wú)?品的御侍，遷居養(yǎng)德殿，無(wú)?詔不得外出。四皇子外祖、李素羽父親從吏部?尚書?貶去了江州南康為縣令。

    素影園被關(guān)停，晉王聞欽禁足府中，世子聞明哲選官一事暫時(shí)擱置。

    相比這些之下，成國(guó)公世子駱武一個(gè)?著作郎被罷了官都不配建康百姓討論一句的。

    聞敬高燒了二日，燒退下來(lái)?，人?還是迷糊的，睡睡醒醒不知幾日。

    這天，他再次從昏沉中醒來(lái)?，立刻感覺到床邊有?人?，他飛快睜開眼睛，就看到太子聞端坐在他床邊，一只?手探向他的額頭。

    “終于?醒了?！甭劧嗣嗣劸吹念~頭，“終于?不熱了?！?/br>
    “太子殿下……”

    聞敬掙扎著起身，被聞端按著躺回床上，“行了，病了就該好好休息，我們兄弟之間，哪需要那么多虛禮?！?/br>
    “太子殿下怎么來(lái)?了？怎么也沒人?叫我起身？”聞敬不知所措四下看，“杜昌呢？杜昌去哪兒呢？也不給太子殿下奉茶?！?/br>
    “他去給你煎藥去了?！甭劧擞职崖劸窗聪?，“都生?病了，就別cao心了，快些躺好。孤這幾日，日日來(lái)?瞧你，總算是醒來(lái)?了。御醫(yī)說(shuō)?你這次病得兇險(xiǎn)。”

    “太子殿下日日都來(lái)?？”聞敬愣愣地看著聞端，受寵若驚。

    “你是孤的幼弟，大病一場(chǎng)，一人?在這深宮里過(guò)日子，沒個(gè)?人?照顧，孤怎能?不來(lái)?瞧?！甭劧私o聞敬掖了掖被子，“這次遭了大罪了，父皇罰了老四，放心，老四以后不敢再欺負(fù)你了。快些把病養(yǎng)好了，以后都平平安安，順順?biāo)焖?。?/br>
    “嗯。”聞敬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再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br>
    杜昌端著煎好的藥進(jìn)來(lái)?，看到聞敬醒了，歡喜道：“殿下，殿下終于?醒了，太好了。殿下，您躺了七日了，奴都快急死了?？炜炜?，趁熱把藥喝了?！?/br>
    杜昌把藥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把聞敬扶起來(lái)?，再回身去端藥碗時(shí)，就見太子端起了藥碗，用調(diào)羹慢慢擓著吹涼些，然后道：“孤來(lái)?喂吧?！?/br>
    聞敬受寵若驚：“怎敢勞煩太子殿下……”

    “孤是你大哥。”聞端道，舀了一勺藥湊到聞敬嘴邊。

    聞敬看了眼太子，張嘴喝了，然后又一勺湊過(guò)來(lái)?，再喝掉。

    一個(gè)?喂一個(gè)?喝，很快喝了半碗，聞端再舀一勺送過(guò)去，就見聞敬沒有?立刻吃了，低垂著頭，片刻后一滴眼淚把調(diào)羹里的藥汁滴出一圈漣漪。

    聞敬撇開臉，用手胡亂擦了擦，再對(duì)聞端笑：“藥太苦了?！?/br>
    “良藥苦口。”聞端收回勺子，把剩下的小半碗藥遞給聞敬，溫聲道：“一口氣喝了罷，喝了給你吃糖果子?！?/br>
    聞敬接過(guò)碗，一口氣喝光，才把碗放下嘴里就被塞了個(gè)?糖漬梅子。

    聞敬眼眶又紅了，睜大了眼強(qiáng)忍住淚，向太子道謝。

    聞端再說(shuō)?了幾句話，囑咐聞敬好生?休息，道：“有?事就遣人?去明德宮告訴孤，你這殿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孤已經(jīng)稟明母后，母后安排了人?來(lái)?供你差遣，若用得不順手，就告訴母后或者孤，換了就是?！?/br>
    聞敬感激道謝，掀開被子下床來(lái)?，定要將太子殿下送出殿去。

    聞敬送太子的一路，看到平就殿里果然多出了不少伺候的宮人?內(nèi)侍，荒蕪的前庭被打理得井然有?序，剝了漆的梁柱被重新上色，破損的地磚更換了，正殿的桌椅全部?更換還添置了不少名貴擺件，各處都被打掃得纖塵不染。

    和七天前的平就殿判若兩殿。

    送走了太子，聞敬回到寢殿叫杜昌給他說(shuō)?說(shuō)?這七日發(fā)生?的事情。

    他這七日雖是病著，只?除了前兩日是徹底失去了意識(shí)，后來(lái)?睡睡醒醒之間，他知道不時(shí)有?人?來(lái)?他床邊探病，各殿娘娘，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都來(lái)?過(guò)，太子和三皇子更是日日都來(lái)?。

    “蔣雋和駱喬怎么樣？”聞敬第一句就是問另外兩個(gè)?小伙伴。

    “蔣二郎和駱七姑娘跟殿下一樣，回去就病了，不過(guò)也就病了兩三日，沒有?殿下您病得重。”杜昌扶著聞敬躺下，“駱七姑娘昨日已經(jīng)離京了?！?/br>
    “她走了？”聞敬微愕，旋即又了然，“發(fā)生?了這種事，她是該早些離開，建康……不是個(gè)?好地方??！?/br>
    “殿下？”杜昌惶惶。

    “無(wú)?事?！甭劸礇_杜昌笑了一下，讓他自去忙去，他還想再睡一下。

    待杜昌離開，聞敬又從床上起來(lái)?，走到擺放衣箱的地方?。

    這里比起七日前多了好幾只?衣箱，聞敬打開最里面的一只?早就褪色的衣箱，翻出包裹得嚴(yán)實(shí)的一張火狐裘，輕輕摸著柔軟的毛。

    這張狐裘又沒有?送出去，不知何時(shí)才能?送出。

    駱喬……

    -

    “阿娘，您瞧，那個(gè)?石頭上長(zhǎng)了個(gè)?嫩芽?！?/br>
    出了建康，駱喬不耐煩坐馬車，騎著她從成國(guó)公府牽走的棗紅小馬，一忽兒跑前面一忽兒跑后面，快活得不得了，一路上都是她的笑聲。

    她們要先去吳興三個(gè)?舅舅家，是林楚鴻臨時(shí)決定的，她有?些事相與兄長(zhǎng)們商量。然后再?gòu)膮桥d轉(zhuǎn)道回兗州。

    林楚鴻折好姚瑩差人?快馬送來(lái)?的信。

    信上說(shuō)?，成國(guó)公府已經(jīng)鬧得快不能?住，她實(shí)在受不了，帶著駱鳴雁避回娘家了。

    上元節(jié)當(dāng)?晚，林楚鴻將駱喬失蹤的前因后果寫在信中叫人?一人?三騎快馬送去給駱衡，駱衡的回信也很快，叫人?走的官驛，沒有?送給林楚鴻，送的是成國(guó)公駱廣之。

    信上說(shuō)?，他自知無(wú)?德無(wú)?能?，沒教好女兒，讓女兒與兄姐起了齟齬，以至發(fā)生?如此?禍?zhǔn)?，愧?duì)父親的教誨，請(qǐng)父親將他們四房除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