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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力降十會在線閱讀 - 第82節(jié)

第82節(jié)

    可你四國祭祀歸祭祀,該火傘高張還是火傘高張,一滴雨都沒祈下來,要不是西魏旱情最為嚴(yán)重,早就有上天降罰西魏皇帝暴虐的說法在四國之內(nèi)流傳,聞燮怕是也免不了被“示警”一番。

    如?今宋國有古鼎出,皇帝想要在祭祀上借古鼎的祥瑞,以祈上天護(hù)佑宋國風(fēng)調(diào)雨順,乍一聽沒毛病,然在座眾人都不是傻子,明白?皇帝這是有意試探。

    兗州在修水渠一事?上受了“委屈”,古鼎又是因為修水渠而挖出來的,兗州沒有將鼎和奏牘一同啟程,顯然是有條件的,而皇帝不樂意答應(yīng)。

    眾人看向席榮,兗州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席榮笑?了笑?,沒說祈雨一事?,說起了駱喬:“盧鄉(xiāng)侯之女雖說小小年紀(jì),卻是巾幗不讓須眉,兗州以工代賑之所?以能有那么多百姓踴躍在各縣衙門報名,很大程度是因盧鄉(xiāng)侯之女親赴修渠,兗州百姓受她激勵。”

    太常寺少卿蒙山跟著說道:“聽聞這鼎也是盧鄉(xiāng)侯之女挖出來,且鼎之大,尋常壯漢少說也得四五人才能從地下拖出,盧鄉(xiāng)侯之女一人就將鼎扛上來,勇武非凡,不愧‘小神童’之名?!?/br>
    席榮頷首贊同。

    謝禹珪說道:“前些日子京中處處辱罵盧鄉(xiāng)侯之女,也不知?她小小年紀(jì)究竟犯了什么眾怒,叫京中百姓竟如?此口出惡言。”

    “為尊為長者,該教導(dǎo)后輩綱常倫理,若尊長其?身不正,焉知?不會對后輩言傳身教?!绷馔ヒ痪湓挵迅鞣蕉純?nèi)涵了一遍。

    皇帝冷著臉,目光不善地看著柳光庭。

    席榮笑?容不變,道:“柳侍中這是有感而發(fā)。”

    柳光庭覷了席榮一眼,不言。

    太常寺卿公?孫蔚起身,對皇帝拜道:“陛下英明,臣以為古鼎于?壇上,青煙可達(dá)上天,為我?宋國降下甘霖。須得讓兗州盡快將古鼎送來,未免耽誤吉時?!?/br>
    若以古鼎奉太牢還是降不下雨來,那算誰之過?

    這句話在蒙山的心里換了一圈,然未免惹禍上身,他壓下了說出口的想法。

    “以古鼎之大,要送入建康趕上祈雨的吉時,公?孫太常想當(dāng)然了。”席榮說道:“除非另擇吉時。”

    公?孫蔚道:“不可能,天文生上報吉時之時席司徒也在,另擇就是三月之后,席司徒是想叫宋國再旱三個月嗎?”

    席榮說:“讓古鼎趕上祭祀,也不可能。”

    從兗州東平郡到建康,八百里加急可一兩日到,那是每驛換馬全速奔跑。一般走陸路則需要半月左右,這還算快的,路上沒有其?他突發(fā)狀況。

    但是護(hù)送一口古鼎,那在路上的時間就不僅僅是半月了,而南郊祀風(fēng)伯雨師定?在十日后。

    若是叫兗州全速前進(jìn),每驛換馬,非要趕其?實也能趕得到,就是會累死許多馬。

    在座眾人都懂,皇帝并不是非要那古鼎祭祀,只不過是試探眾人的態(tài)度罷了。

    自打鄒山木堡暴露之后,門閥對皇帝所?為極其?不滿,于?政事?上多有架空皇帝的舉動。

    就拿成國公?駱家族地改稻為桑一事?來說,席瞮的奏牘送到建康,內(nèi)史?省當(dāng)即擬詔申飭成國公?駱廣之,罰銅萬斤,且把他從太仆寺卿貶成了太仆寺丞,徹徹底底閑置了。自此,開國四位國公?就只剩個平國公?姚奎還支撐住了。

    皇帝對此處置十分不悅,他明白?武帝封景、武、成、平四位國公?的用?意,可他對此又毫無?辦法。

    怪就怪四個國公?后繼無?人,尤其?是成國公?駱廣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教兒子的,教出個廢物就罷了,優(yōu)秀的偏站在門閥之下。

    聞燮為此私下都不知?大罵過駱廣之是廢物多少次了。

    成國公?府如?今風(fēng)雨飄搖,只剩個爵位了,駱廣之的那個太仆寺丞不提也罷,提了更加丟臉。始興郡的族地改稻為桑之事?駱廣之都是在席瞮的奏牘送到建康才得知?的,當(dāng)即他就是眼前一黑,人昏了過去,再醒來申飭的詔書就送到了成國公?府。

    現(xiàn)在成國公?府兩個頂梁柱,一個有官勝似無?官,一個被貶成了個白?身。世子駱武頹喪了一段時間后,就與一群狂士混跡在了一起,整日談玄不歸家還吸起寒.石.散來了,駱廣之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根本不管用?,駱武是徹底廢了。

    姜云夢被胡元玉刁難了幾次她不勸解夫君,不賢善妒云云,忍無?可忍地跟婆母吵了一架,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

    駱廣之教不好?兒子,就想把孫子教好?,可二房的三個孫子,嫡長孫駱崇絢上元節(jié)事?后也廢了,今生都無?法選官,嫡幼孫駱崇禮被寵得蠻橫半點兒不知?禮,庶出的駱崇皤唯唯諾諾難堪大用?。

    竟是想教好?孫子也無?從下手。

    駱廣之滿心凄苦,妻子日日在家中罵這個罵那個,他是連這府里也待得不安生了,只得日日去酒肆,借酒澆愁。

    旱情嚴(yán)重,酒肆的生意比起以往來要差很多,駱廣之同之前一樣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張桌子,聽寥寥的客人在說建康的新事?。

    “聽說了嗎?兗州小神童挖出個古鼎來,那鼎可大了,說是周公?曾用?過的鑊鼎?!?/br>
    “嚯,周公?的鼎,吉兆啊這是?!?/br>
    “那當(dāng)然,不愧是小神童,就是吉祥?!?/br>
    “起南兄,你先頭可還罵過小神童沽名釣譽。”

    “我?……我?那是被人誤導(dǎo),被人誤導(dǎo)的!”

    “呵呵,是是是,你被人誤導(dǎo)了。”

    駱廣之慢慢喝著酒,聽著建康京里一夕之間就對駱喬換了個說法,不由覺得可笑?。

    第85章

    夸大其詞, 言之鑿鑿,重?復(fù)一千遍,百姓們就對此深信不疑, 少有人回去追根究底。

    罵小神童沽名釣譽是如此, 贊小神童天生有福亦是如此,罵跟贊的還是同?一批人。

    在現(xiàn)在的建康京, 小神童是挖出周公鼎的天選之子。

    嘿, 你說?巧不巧, 在“天選之子”的說法傳遍建康京后,天空翻滾著隆隆雷聲,轟隆轟隆, 在一聲巨響后, 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頃刻間就下成了雨幕。

    “下、下雨了??”

    百姓們仰望天空, 像是不敢置信,閃躲不及的行人被淋濕, 慌忙就?近找屋檐躲雨。

    “下雨了?!下雨了?!”

    歡呼聲響起在建康每一條大街小巷里。

    旱得太久了?,往年?的七月天氣便漸漸轉(zhuǎn)涼,今年?的七月還是驕陽似火, 叫宮中不得不再次于南郊圓丘祈雨。

    可離祭祀的吉日還有五日, 天空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雨還不是下一會兒就?停然后復(fù)熱的那種?,雖然雨不時大不時小,卻整整下了?三日有余, 雨后氣溫驟降, 干涸的溪河水井又重?新盈滿,終于讓人體會到?涼爽秋意。

    “陛下, 夜深了?,早些安置吧。”趙永輕輕走到?皇帝身側(cè)三步遠(yuǎn)之處,躬著腰小心翼翼說?話。

    皇帝入夜后就?站在廊邊看雨,已經(jīng)看了?快兩個時辰了??;实圻@幾日喜怒不定,身邊伺候的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怕哪里出個小紕漏被皇帝撞見當(dāng)場發(fā)落。

    中常侍曹邑不在,皇帝身邊的近侍里就?數(shù)趙永品階最高,他只能硬著頭皮過來請皇帝回寢殿休息。

    “趙永?!甭勠频?。

    “奴在?!壁w永應(yīng)。

    “你覺得朕是不是天命所歸?”聞燮抬手接住檐下墜落的雨,語氣聽不出喜怒:“古鼎出世,天降大雨,準(zhǔn)備多日的祭祀都不用?了??!?/br>
    趙永頭皮一陣發(fā)麻,不敢答,也不敢不答。

    他人雖在宮中,卻也知道宮外傳的都不是皇帝天命所歸,而是小神童天生有福。

    “陛下當(dāng)然天命所歸……”趙永斟酌著說?:“天下萬民無不仰仗陛下。”

    “天下萬民?”聞燮輕嗤一聲:“天下四分,誰敢說?自己?是天子?宮外的賤民們卻囔著一個丫頭片子是天選之子,你說?可笑不可笑?!?/br>
    趙永連忙道:“百姓愚昧無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你覺得這個有心之人會是誰?”聞燮轉(zhuǎn)頭看向趙永,目光中帶著趙永看不懂的審視。

    趙永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惶恐地磕頭:“陛下恕罪,奴妄言,奴該死?!?/br>
    聞燮垂眸看著趙永,直到?他額頭紅紫出血了?才出聲:“罷了?,朕跟你這個蠢東西說?這么多有什么用?!”

    聞燮甩袖轉(zhuǎn)身,負(fù)手回寢殿,邊走邊說?:“這些人既然要把?一個丫頭片子捧得這么高,那朕就?成全他們,希望那丫頭片子將來不要后悔。”

    趙永雙手撐著趴在地上,微微轉(zhuǎn)頭覷著皇帝跨過門檻,殿門被轟然關(guān)上他才直起身來,碰了?碰額頭,齜牙咧嘴地看著指腹上的血。

    他幾不可聞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爬起來往尚藥局走,找個藥童處理一下額上的傷。

    從?尚藥局出來已經(jīng)臨近亥時,回到?住處甫一開門,就?察覺到?里頭有人,他低喝:“誰?”

    “是我,杜昌?!?/br>
    趙永一愣,旋即拿出火折子點燃了?屋中蠟燭,火光照出杜昌略有些滄桑的臉。

    “你來做什么?”趙永熄掉火折子放好?,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哦了?聲:“太子有什么信?”

    杜昌沒有過問趙永額上的傷,從?袖籠里拿出一封信遞給他,并強調(diào):“看完后就?燒掉?!?/br>
    “還用?你說??!壁w永嗤了?一聲,拆開信,短短兩行字他很快就?看完了?,就?把?信放在燈燭上點燃,看著信燒成灰燼,“不是挑事,你說?你們五皇子好?不容易過上些好?日子了?,非要蹚這渾水做什么!暗中將宮中消息傳遞給太子,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嘖嘖嘖……”

    “那你又為什么暗中投靠太子殿下?”杜昌反問。

    趙永盯了?杜昌片刻,手一指門:“好?走不送。別叫人看見?!?/br>
    杜昌推開門,身影隱入夜色中,趙永撇了?撇嘴,兜頭倒在床上。

    -

    中原各州先后下起了?雨,雨水緩解了?旱情,受災(zāi)最嚴(yán)重?的西魏亦大河漲水小河滿。

    只是下雨緩解了?炎熱干旱,可今年?的糧食幾乎絕收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了?。高門貴族自是不必發(fā)愁穿衣吃飯的問題,一年?糧食絕收,不足以讓他們傷筋動骨。然百姓們依舊是絕望的。

    一家人接下來一年?的嚼用?,朝廷的賦稅,賃田的租子,哪一樣不是壓垮百姓的大山。

    四國朝廷也撥下了?賑災(zāi)銀糧,也下詔減免了?一定的賦稅勞役,可朝廷下到?州縣經(jīng)過層層盤剝,能不能到?百姓手中還是個未知數(shù),就?算有的地方官員清正廉潔,能到?百姓手中的依舊寥寥,杯水車薪。

    這時,宋國皇帝下制,將駱喬一頓好?夸,各種?溢美?之詞通通堆砌上,字里行間都是在夸她挖出周公鼎,是祥瑞吉兆,挖出鼎就?下雨了?,是上天眷顧之人。

    制書的用?詞雖然浮夸,但其中含義還算中規(guī)中矩,可隨著這份制書流傳在兩魏和齊國的一些話就?很不友好?了?。

    “我們魏國下了?雨,得對?宋國的小鬼感?恩戴德?要不是她挖出個周公鼎,說?不定現(xiàn)在還旱著?”東魏四皇子霍麟越說?越來氣兒,生生把?自己?給氣笑了?,“宋國可太不要臉了??!?/br>
    四皇子的擁躉、屬官、幕僚們齊齊大笑,紛紛附和四皇子的話,把?宋國好?一頓罵。

    杜曉陪坐末席,卻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笑的。

    宋國現(xiàn)在還關(guān)押著他的獨子,而朝中已經(jīng)沒有人再提與宋國談判救他兒子的事情了?。

    甚至,杜曉感?覺得到?,他府邸周圍的眼睛越來越多。

    他們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一個無兵無將的卸甲將軍還能做什么,靠著一百護(hù)衛(wèi)是能謀朝篡位還是能殺去兗州救回兒子?

    “杜將軍,你覺得呢?”

    忽然,主位上的四皇子點了?杜曉的名,杜曉微愣,他剛剛走神了?,沒有聽其他人都說?了?什么。

    四皇子面現(xiàn)不悅之色,門客辛來河低聲提醒杜曉:“殿下方才說?,宋國故意夸大所謂的‘小神童’,區(qū)區(qū)一個女娃不能當(dāng)大用??!?/br>
    “殿下說?得是。”杜曉朝四皇子拱了?拱手,很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句。

    誰知四皇子并不滿意,非要杜曉說?個子丑寅卯來,并點了?他四年?前的那一場敗仗:“聽說?那女娃一人就?殺了?你麾下百余士兵,杜將軍也覺得她不堪大用??”

    杜曉道:“下官已為四年?前的那一場敗仗而卸甲,聽聞那女娃天生神力,捶人腦袋不比捶一個西瓜難。兗州的席豫不好?惹,他手底下猛將如云,各個能征善戰(zhàn),儼然一方諸侯,就?連宋國皇帝都忌憚兗州威勢,發(fā)下這么個不倫不類的制書。若四皇子有意攻兗州,還是要仔細(xì)斟酌一番,謀定而后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