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端腳步頓住，猶豫了片刻，坐了回去，吩咐：“讓五皇子?進來?！?/br>
    懷文耀問：“殿下，不進宮了嗎？”

    聞端道：“先聽聽老五有什么話說，再進宮也?不遲，左右也?差不了一刻兩刻鐘?！?/br>
    雖然聞端也?不覺得五皇子?能說出什么有用?的建議來。

    他拉攏聞敬，并不是看?到聞敬有什么天賦異稟，只是五個兄弟，老三已有老四幫忙，他不能讓老三把所有兄弟都劃拉到他那邊去。

    不過老五做事算得上穩(wěn)妥，安排給他的事情雖然都不太重要，不過他都給辦得不錯。

    原本聞端也?生了好?好?培養(yǎng)聞敬的想法，可想法剛出來沒?多久，他自己就焦頭爛額了，哪里還顧得上聞敬。

    聞敬被冷待卻一直沒?有怨言，這點上，聞端還是滿意的。

    “孤正要進宮，你有事長話短說?！甭劸催M殿來，聞端受了他的禮。

    “殿下，臣正是要來勸殿下，不要進宮?！甭劸吹?。

    懷文耀在一旁急了：“五殿下這是什么意思，夫妻一體，哪怕還沒?大婚，天下誰不知道齊國公主是咱們宋國的太子?妃，齊國公主頂撞了壽昌長公主，太子?殿下若不去處理，豈不是叫人說太子?殿下狂悖！”

    聞敬沒?理懷文耀之言，看?著聞端，說：“太子?殿下，自從齊國公主抵達建康，大事小?情惹出多少來，殿下為?她善后的次數(shù)您自己數(shù)得清么？”

    聞端黑了臉。

    “臣弟僭越一句，”聞敬說：“殿下娶齊國公主本就是被逼無奈，而現(xiàn)在，還有誰還記得殿下您的委屈？”

    聞端心念一動，有了些模糊的想法，便催促道：“你的意思是……”

    聞敬說：“有時候，示之以弱，未嘗不是以退為?進?！?/br>
    聞端道：“接著說?！?/br>
    太子?這幾?年實在是太過鋒芒畢露，尤其是在江氏太子?妃去后，他的咄咄逼人已經(jīng)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微詞，別看?以襄陽席氏為?首的門?閥士族沒?有發(fā)話就以為?是好?說話，瞧瞧，皇帝逼著太子?娶齊國公主門?閥士族不也?沒?發(fā)話么，這是對太子?的警告。

    亂世二百多年，各諸侯政權(quán)互相聯(lián)姻，合縱連橫，但從未有過讓一國儲君娶一個聲名毀盡的別國公主為?正妻的。

    “臣說句冒犯之言，在我大宋，有些時候皇帝的態(tài)度比不上士族的態(tài)度?！甭劸催@話說得不算隱晦，他頓了片刻，又下一句：“三皇子?為?何處心積慮要娶成國公府大姑娘，殿下應該比臣更明白?！?/br>
    太子?在位置未穩(wěn)時把士族得罪殆盡，毫無益處，都不需要為?首的那些門?閥動手，下面的蝦兵蟹將為?難一下，太子?便幾?乎寸步難行了。

    “殿下娶齊國公主本就是被迫，齊國公主是這么一個人，這天底下誰能有您委屈呢，您該把您的委屈哭訴給皇帝和席司徒等人聽?！甭劸匆?聞端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臉面比實際的好?處還要重要？

    跟著太子?身邊這兩年，聞敬沒?得任何重用?，卻叫他大致看?明白了太子?是個什么性格——眼?高手低，太過要臉。

    若非嫡長，皇后又是河東柳氏出身，就太子?這才能，聞敬覺得可能就比老四多了點腦子?。

    大概就是因為?出身太好?，一路順遂，用?不上太多腦子?，以至于身陷逆境太子?這腦子?就不太夠用?了。

    都這時候了，你跟滿朝上下硬杠什么，示個弱，讓他人為?之周旋，不好?么。

    聞敬望著太子?好?捉急，他可不想太子?在這個時候倒臺，他要想靠太子?在朝堂上搏出一條路來。

    “殿下，壽昌姑姑一向慈愛我們這些晚輩，她無故被齊國公主頂撞，您憂心難受，趕快請侍醫(yī)入內(nèi)診治才是?！甭劸磳μ?的要臉也?是服了，換了個主意，讓太子?裝病。

    這裝病總可以了吧，又沒?要他哭，只是病歪歪躺著，反正太子?現(xiàn)在除了大婚還有什么事可做嗎。

    聞端對聞敬說的“以退為?進”心底是贊同的，但是要他人前示弱，哭哭啼啼，他是萬萬做不到，他是一國太子?，怎么做出如此有辱身份之事。

    不過裝病還是可以的。

    “去宣侍醫(yī)入內(nèi)。”聞端吩咐懷文耀。

    聞敬松了一口氣?，還好?，太子?還能聽勸。

    聞端看?著聞敬，緩緩道：“五弟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慧，孤甚幸?！?/br>
    聞敬一凜，立刻朝太子?奉手為?禮，鄭重道：“若非太子?殿下，臣弟還為?宮人磋磨，臣弟能為?殿下效犬馬之勞，于愿足矣?！?/br>
    “你能知恩圖報，甚好??！甭劧宋⒁活h首，看?起來是滿意的，接著說道：“幾?個兄弟里連老四都出宮建府，五弟你年紀雖小?，孤卻以為?你亦可建府，多鍛煉鍛煉，過兩年也?該入朝聽政了?！?/br>
    聞敬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朝太子?行了個大禮：“臣弟定不辜負太子?殿下期望?！?/br>
    聞端笑道：“叫什么太子?殿下，自家兄弟，叫大哥?！?/br>
    聞敬：“大哥?！?/br>
    聞端：“唉?！?/br>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畫面。

    太子?內(nèi)侍上報建康宮太子?因郁成疾又急火攻心昏了過去，這消息在有心散布之下，很快傳遍了大半個建康京，皇帝、皇后皆派人到明德宮垂詢，隨后賜下良藥補品許多，安撫太子?讓他寬心并叮囑明德宮眾人好?生伺候。

    帝后有了表示，其他兄弟和宗室還在觀望，現(xiàn)在重要的是壽昌長公主什么態(tài)度，畢竟齊國公主頂撞的是她，她的態(tài)度決定了宗室的態(tài)度，而蔣駙馬的態(tài)度也?可代表一部?分朝臣的態(tài)度。

    建康京所有人都在等著，太子?也?在等著，看?誰能先動。

    聞敬從明德宮出來已經(jīng)過了大半日，作為?太子?的擁躉，他姿態(tài)做得很足，這大半日里就只宮中兩個內(nèi)侍來了，還不是帝后身后伺候的內(nèi)侍，叫他更清楚的看?到了如今太子?的處境。

    太子?現(xiàn)在還不能倒，得想辦法做點兒什么。

    “去壽昌公主府?！甭劸瓷狭笋R車吩咐。

    趕車的內(nèi)侍猶豫道：“殿下，壽昌長公主正在氣?頭上，您……”

    聞敬道：“我不去求見?壽昌姑姑，我去找蔣雋?！?/br>
    蔣雋乃壽昌長公主的幼子?，前幾?年忽然與聞敬玩到了一塊兒，兩人關(guān)系還不錯，忽然上門?也?不突兀。

    內(nèi)侍聽是去找蔣雋，知道這兩位主關(guān)系好?，哪怕五皇子?真?是去找壽昌長公主求情，有蔣二郎在一旁幫忙，長公主應該不會遷怒自家主子?，便不再多言，將車往壽昌公主府趕去。

    聞敬搖搖晃晃坐在車里，想著此事過后太子?會不會按照承諾幫他出宮建府，能夠出宮，哪怕只有一個逼仄的小?院子?，都比在宮中好?。

    希望太子?不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否則他還得幫他想起來，就很麻煩。

    第141章

    壽昌長公主聽人來報五皇子來了, 以為他是為太子說客，不耐煩地說了句不見，豈料五皇子是來找蔣雋的, 根本就沒有求見她。

    聞丹：“……”

    怎么說呢, 有一點點尷尬。

    “殿下？”仆役垂著頭，都不敢看長公主的臉色。

    “帶他過去吧。”聞丹好一會兒才出聲。

    她私下覺得聞敬年紀不大心眼甚多, 卻一直沒有反對?蔣雋與他來往, 很?難說清她是出于何種心態(tài)。

    左右無?事, 聞丹索性去看看聞敬是否真不是來為太子做說客的。

    聞敬到的時候，蔣雋正在練字，他因字丑被父親批評, 強制他每日要寫二十篇大字, 寫得他眼淚汪汪，一聽小伙伴來找他玩耍, 立刻就把筆一丟。

    “我可算想起?我來了，”蔣雋對?小伙伴抱怨, “我爹要我寫大字，每日二十篇，二十篇啊, 我手都要斷了?！?/br>
    聞敬給蔣雋抬起?的手捏捏, “我住宮里出宮不方便, 要是我能跟皇兄們一樣出宮建府，我就可以天天出門找你耍了?！?/br>
    蔣雋一聽，連連點頭：“對?啊對?啊, 你要是能出宮建府就好了, 我去找你也方便。”

    兩?個小伙伴暢想了一番可以隨意找對?方玩耍的美妙場景，隨后又齊齊垮了臉, 蔣雋嘆氣：“四皇子大婚才出宮建府，那你是不是也得等到大婚？”

    “太子殿下說可以讓我提前建府，”聞敬猶豫了一下，“也不知太子殿下說得是真是假?！?/br>
    聞丹從?回廊走到門外，聽到聞敬提到太子，腳步霎時停住，無?聲冷嗤——她倒要看看，聞敬是打算怎么借她兒?子為太子求情。

    “太子……”蔣雋為難地嘟了下嘴，“上晌我家百菊宴，那個齊國公主頂撞我娘的事，你知道吧？”

    聞敬點頭：“我知道，齊國公主……大概還覺得自己?在齊國吧，聽說她在齊國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囂張跋扈得很??！?/br>
    門外聞丹眼中?閃過一抹深思，聞敬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蔣雋氣呼呼地說：“要不是百菊宴我不在，我定要扇那個齊國公主一個大耳光子，好好告訴她這里可不是他們齊國，敢頂撞我娘，扇不死她?！?/br>
    “那齊國使臣就要寫信給齊國皇帝了?！甭劸礋o?奈道：“齊國公主無?論如何也是嬌客。”

    “那怎么辦，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還得供著她不成？”蔣雋快要氣死了。

    聞敬說：“我覺得，一開始就不該把齊國公主定為太子妃，齊國皇帝可煩這個jiejie了，把她放在后宮做個貴妃，面子也有，后宮有皇后管著，也折騰不出多大的風浪，何必把太子妃這么重要的位置許出去?！?/br>
    蔣雋驚訝地張大嘴，覺得他的小伙伴真敢說哇！

    可是一想，小伙伴說得很?有道理哇！

    話說當時為什么陛下不把那個公主收到后宮，齊國皇帝應該是想體面地把這個jiejie扔出國門，貴妃就很?體面了，而太子妃就過于體面了。

    聞丹思索片刻，沒進門了，出了幼子的嵚崎小樓，對?身邊的人吩咐道：“讓駙馬來見我?！?/br>
    聞敬的話讓聞丹有種撥云見月之感?，先頭一直籠罩的怪異之處終于明?白怪在哪里了。

    皇帝這是要廢太子！

    誠如，別國一個聲名毀盡的公主，再要兩?國修好，也沒有把自家的太子妃之位給出的道理，太子妃可是未來的皇后，除非這個太子妃活不到那時候，或者?……太子無?法?登基。

    婚事定下來后，皇帝幾次夸贊太子人品貴重識大體，這對?皇子來說是很?重的夸贊了，太子也的確在朝中?風光無?限，以往和?他對?著干的三?皇子不敢直攖其鋒，連著一個月都沒有上朝。

    給外人看，就是皇帝十分看重太子，太子必能克承大統(tǒng)。

    但是一切都不能細想深究，否則哪哪都怪。

    “公主想明?白了？”駙馬蔣弢說道。

    聞丹不悅：“你既明?白，為何不同我直說？”

    蔣弢道：“公主與太子殿下總歸是有一份姑侄情誼，否則公主也不會跟陛下反對?此次兩?國聯(lián)姻，我又如何好跟公主明?說。公主沒發(fā)現(xiàn)么，席司徒和?謝內(nèi)史都在靜觀其變?！?/br>
    “皇兄這是屬意老三?繼位了？”聞丹有些生氣，“老三?比起?太子來好在哪里？”

    蔣弢笑道：“比太子好控制?！?/br>
    “你說什么？”聞丹微愕。

    蔣弢笑而不語。

    “好控制……”聞丹喃喃：“恐怕不僅是皇兄覺得老三?好控制，席榮、謝禹珪也覺得老三?好控制吧，否則……否則……老三?跟成國公府的婚事如何能成……他們這是……”

    “公主。”蔣弢打斷了聞丹接下來的話，輕聲提醒：“無?論如何，你都是宋國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我手里有一支萬人精兵，誰做皇帝，都影響不到咱們公主府。”

    “那兒?子呢？兩?個兒?子呢？！”聞丹厲聲問。

    “兒?孫自有兒?孫福。”蔣弢道：“小二不是曾與東平駱喬共患難過么，那孩子就快回建康了，到時公主可下帖子把那孩子叫來賞花賞雪?！?/br>
    聞丹氣笑了：“蔣弢，二十多年了，你還是這么自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