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先，別把路走?窄了?！毕サ溃骸皟?個?孩子將來真定親成婚，也是因為他們兩?情相?悅。小喬那孩子，你?覺得是能用婚姻套得住的？”

    魏友心想：恐怕這世上沒有男子能降得住那孩子吧。

    席豫又道：“你?這想法別叫季平知?道，若是季平打你?，我是不會勸架的?！?/br>
    魏友一僵，連連討?zhàn)垼骸笆俏蚁氩砹?，使君勿怪，可千萬別跟駱季平說?，我這身板可經(jīng)不起他一拳的?！?/br>
    席豫失笑：“知?道就好?！?/br>
    “可是現(xiàn)在不少人在打探小喬的婚事，不管是對?司徒府還是對?兗州，不夠叫人煩的。”魏友又想到建康京那里還有一個?變數(shù)，“還有成國公，萬一他耳根軟被人哄了，也是麻煩。”

    “那倒是不用著急，”席豫從袖籠里拿出兩?張寫滿了字的紙叫魏友看，“瞧瞧，小意寫的?！?/br>
    魏友接過來，越看越瞪大了眼，一拍自己?的大腿，又驚又喜：“可以啊，小意這小子跟誰學(xué)的，蔫壞?！?/br>
    席豫啜了一口熱茶，說?：“國庫虧空，這禍?zhǔn)驴偛荒芙邪傩諄肀?，正好那些人閑得發(fā)慌?！?/br>
    “我這就叫書令謄抄一遍，快馬加鞭送到建康京去。”魏友立刻就安排起來。

    驛卒當(dāng)天就帶著奏疏和信件從魯郡出發(fā)，三匹馬輪換著，三日就將奏疏送到建康京司徒府。

    席榮先展信看完再看奏疏，大笑著連說?了三聲好。

    席矩和席瞮父子二人前后腳回來，甫一進(jìn)?門?就被特意等著的仆役請去見席榮。

    “父親?！?/br>
    “祖父。”

    “來看看這個?。”

    席榮將奏疏遞給席矩，后者接過打開看到起始一行“臣豫言”，是他二弟的奏疏，他飛快地看完將奏疏遞給席瞮，正要說?話又被父親遞過來一封信。

    “父親，這……可行？”席矩不及看信，先問?二弟所奏之事。

    席榮道：“我覺得可行?！?/br>
    “士族恐怕不會同意如此行事?！毕氐馈?/br>
    “需要他們同意？”席榮一哂。

    席矩：“……”

    席瞮看完了奏疏，被祖父問?到如何?，遂答道：“自國庫虧空事發(fā)，三國的探子皆在民間興風(fēng)作浪激起民憤，想叫我們內(nèi)亂。民怨沸騰，不少百姓擔(dān)心今年的稅賦要加重，安撫民心乃如今重中之重。二叔所奏之事，看似阻力重重，實則拿捏住幾個?刺頭兒，就很好辦了?！?/br>
    席榮又問?：“你?覺得刺頭兒是誰？”

    席瞮想了想說?：“宗室就蔣駙馬，士族就河?xùn)|柳，新貴就都?水使者邵渼?！?/br>
    席榮頷首，道：“去了湘州，你?可依樣畫葫蘆。”

    席瞮道：“孫兒明白?！?/br>
    席矩看著兒子，覺得他越來越像他祖父了。

    席矩的性格過于板正，好分辨?zhèn)€?是非曲直，叫他推鞠訟獄他很厲害，但叫他搞什?么陰謀詭計就不行了，他只跟人明刀明槍明著來。

    “父親，既然要拿士族開刀，我們家也該以身作則?！毕氐馈?/br>
    席榮莞爾：“行，你?去安排?！?/br>
    隨后席榮又道：“瞮兒出了正月就要南下長沙郡，這些日子多陪著你?老祖宗說?說?話?！?/br>
    席瞮應(yīng)是，然后告退。

    走?到門?口時，他聽到父親跟祖父說?：“瞮兒年紀(jì)也不小了，申屠氏幾次跟兒問?起他的婚事，父親，瞮兒的婚事也該準(zhǔn)備起來了……”

    席瞮出了書房，去給老祖宗請安。

    第166章

    “古者量其國用, 而立稅典，必於經(jīng)費，由之重輕?！瓋|兆不康, 君孰與足？故愛人之體, 先以博施；富國之源，必均節(jié)用?！嗝绲仡^錢宜三十取一……”*

    典儀還沒?讀完兗州送來的奏疏, 廷上眾臣聽到“三十取一”都忍不住起了sao動。

    宋國的田稅從武帝立國始就是十稅一, 百姓種出十斛米要交一斛與官家, 然而在實際征收上各州縣還有其他名目的課稅，七七八八算起來差不多接近十稅三了，這只是田稅。

    還有按丁口算的賦稅, 以及方物雜稅、更役等等。

    壓在百姓身?上的稅賦其實很重, 可宋國在四國當(dāng)中竟還算是稅比較輕一些?的。

    宋國境內(nèi)水網(wǎng)縱橫交錯又多州臨海，氣候適宜, 物產(chǎn)豐富，內(nèi)貿(mào)和海貿(mào)都比其他三國要興盛, 建康繁華在四京之首。再者，宋國的商稅收得重，四國之中宋國朝廷一年征斂的稅是最多的。

    可再多, 也沒?有三十稅一的道理！

    何況國庫因?虧空而缺口巨大, 這時候不?說加賦已?經(jīng)是愛民?如子了, 竟還要減賦，還一減就減這么?多，瘋了嗎？

    席司徒究竟想?干嘛？！

    明里暗里不?少視線都投向席榮, 都覺得這是席榮的主意, 兗州席豫不?過是個稟奏的工具。

    “席司徒心系百姓，叫人佩服?！绷馔サ吐晫ο瘶s說, 不?過表情沒?有絲毫佩服之意。

    席榮道：“還沒?聽完，柳侍中過于心急了?！?/br>
    柳光庭眉頭?抽了一下，向一旁的謝禹珪投去一個眼神，后者跟他對視了一眼，隨后平靜移開。

    “……邊事猶殷，戎車屢駕，軍興取給，皆出邦畿。九伐之師，尚勤王略；千金之費，重困吾人?！瓚]失三農(nóng)，憂深萬姓，務(wù)從省約，稍冀蠲除，用申勤恤之懷，以救煢嫠之弊。在京諸司官員，年不?請俸。其諸州府縣官職田，據(jù)苗子多少，三分取一。隨處糶貨，市輕貨以送上都，納青苗錢庫，以助均給百姓?！?

    朝堂整個猶如滾油滴水，炸開鍋了。

    什么?意思？

    建康京的大小官員一年不?發(fā)俸祿？

    所有的官職田按苗捐三成入太倉？

    席司徒是真瘋了嗎？！

    “陛下……”

    太府寺卿東門光出列，只是他才出口兩個字，就被戶部侍郎宋式給截了。

    “東門寺卿掌邦國財貨、平準(zhǔn)，如今建康米價幾何，三十稅一可能將米價降下去？”

    東門光瞪著宋式，他要說的根本就不?是三十稅一的事兒。

    沒?錯，三十稅一，百姓手中糧多了廛市米價定然回落，米價落，百姓安，還能打掉一批利用國庫虧空而趁機囤貨居奇的不?良商人，朝廷和皇帝還能得一個好名聲，一舉數(shù)得。

    但這也沒?有讓百官一年不?領(lǐng)俸祿，不?僅不?讓領(lǐng)俸祿，所有官吏甭管大小，只要有職田就得捐三成給國家。

    官吏也是人，也要吃飯養(yǎng)家啊，這不?胡鬧么?！

    “強迫課捐，如此苛政，豈非叫人寒心?！币幻麅?nèi)給事說道。

    宋式說：“我記得你家族地強征佃戶雜捐，還差點兒鬧出人命來，那時候你怎么?沒?想?過，你族人如此做派叫人寒心?！?/br>
    尚書?左丞道：“國庫虧空巨大，就算我等捐三成，又能補多少。三十稅一不?妥?！?/br>
    宋式說：“國庫為什么?會有巨大虧空，難道是飯都吃不?飽的百姓虧的嗎？”

    太子聞端轉(zhuǎn)頭?看著舌戰(zhàn)群臣的宋式，他以前沒?發(fā)現(xiàn)此人如此能說會道。他又朝戶部尚書?聞人商霖看去，聞人尚書?手持笏板不?動不?言，身?邊吵吵囔囔他一個字都不?吐，任由宋式把眾人給撅回去。

    聞端忽然發(fā)現(xiàn)，他掌戶部幾個月了，戶部人人向他稟事，自以為控制了戶部財權(quán)，實際上，他連邊兒都沒?挨著。

    戶部尚書?聞人商霖是謝禹珪一手提拔上來的，戶部雖不?像兵部那樣上下幾乎都是席榮安排的人，可幾個重要位置都是謝禹珪一手安排的，其他人根本插不?進(jìn)手。

    宋式也是，他在算學(xué)上天賦少有人及，由于出身?寒門沒?路子在太府寺常平署做了個書?令史蹉跎了多年，人到中年運氣來了，無意中被謝禹珪發(fā)掘，一路提拔到了戶部侍郎上來。

    因?這份知遇之恩，宋式是謝禹珪的死?忠，朝廷上下都知道。

    看宋式這大殺四方?的樣子，明顯是謝禹珪授意的，所以這份兗州來的奏疏謝禹珪早就有底了。

    更甚者覺得掌宋國財權(quán)的是謝禹珪，這份奏疏說不?定是謝禹珪的意思，他想?要減賦又拿眾人開刀，然后找到席榮，二人一拍即合。

    這么?一想?就很合理啊，否則席榮怎會好端端管到稅賦課捐上去。

    “謝內(nèi)史心系百姓，叫人佩服。”柳光庭把剛才諷刺席榮的話原封不?動送給了謝禹珪。

    “應(yīng)該的?！敝x禹珪居然認(rèn)下了。

    柳光庭猛然意識到，席榮和謝禹珪很可能合作了。

    原本席榮就已?經(jīng)權(quán)勢滔天就差加九錫了，他和謝禹珪兩人明里暗里多方?聯(lián)手與之抗衡還有點兒勉強，現(xiàn)在謝禹珪要是倒戈到席榮那邊，那自己……

    柳光庭心下震動不?已?，險些?失態(tài)。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否則不?用三年，這朝堂上就沒?有他們河?xùn)|柳說話的地方?了。

    柳光庭冷靜下來，目光在亂哄哄的廷上環(huán)視了一圈，最后落在皺著眉一臉苦大仇深模樣的太子聞端身?上。

    太子去協(xié)理戶部當(dāng)初還是他暗中推了一把，正好。

    朝堂上還在為減賦和課捐吵個不?停，還沒?有正式定下，民?間卻?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百姓們不?信三十稅一，又盼著能三十稅一。

    宋國不?禁民?議，茶寮瓦子食肆這些?地方?日?日?在言減賦一事，百姓一會兒贊揚某個支持減賦的官員，一會兒大罵某個反對的官員，相當(dāng)熱鬧。

    三國探子一時有點兒看不?懂宋國是什么?cao作，真打算休養(yǎng)生息藏富于民?？

    他們把消息傳回各國，叫齊國和二魏都心生警惕。

    而宋國干辦處也不?是個擺設(shè)，前頭?三國探子幫宋國宣傳國庫虧空，現(xiàn)在張瑾傳令潛伏在三國的探子，讓他們宣傳三國要效仿宋國減賦，三十稅一。

    宋國物產(chǎn)豐富、商貿(mào)興盛，降了田稅可以從其他課稅補上，那三國可沒?有宋國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了，尤其是西魏，才經(jīng)大旱，要三十稅一的話，他們國庫里能跑馬。

    西魏皇帝穆泰得知自家被偷，滿長安京都在說減賦之事，氣得在殿中大罵宋國皇帝聞燮。

    帝師嵇合說：“這主意……不?像是席榮的手筆，他做事不?是這種風(fēng)格?！?/br>
    穆泰暴躁：“管他誰的手筆，長安現(xiàn)在到處說朕要減賦，總是聞燮干的吧！”

    嵇合被穆泰吼得腦子嗡嗡的，他年紀(jì)大了，越發(fā)聽不?得吵，可吵的又是皇帝，他還不?能讓他閉嘴。

    更何況，宋國減賦這件事最叫嵇合在意的不?是減賦本身?，而是誰給席榮出的這個主意。

    四國分立多年，大家都是老?對手，對彼此的行事風(fēng)格可說是了如指掌，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就能大致推測出目的和接下來的路子。

    可這次，這缺德到家的神來之筆，是誰的主意，目的何為，嵇合竟猜不?出。

    “陛下，”嵇合道：“現(xiàn)今最最重要的是搞清宋國的真實目的。”

    穆泰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聽：“聞燮老?賊還能有什么?目的，他就是故意惡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