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或月亮
克麗特晚上在榻上醒了一次,她挪到金床上,沒有召見任何人,擁著枕被獨自睡著了。 睡眠是她抵抗和遺忘悲傷最有效的形式。 次日早晨她神清氣爽醒來,看見赫爾墨斯盤繞著身子陷在她枕上,兩只蛇頭都埋到她的發(fā)絲里。 她倏地一下起身,掐著蛇頸把它拎起來:“不是給你造了一個窩嗎?怎么又爬到我床上?” 她斥重金買了珍貴的金羊毛給他造窩,窩里堆滿了蛇類喜歡的亮晶晶的寶石,連給他喂食的酒杯都是金絲嵌石榴石的,比人還享受,不知道他怎么還老往她頭發(fā)鉆。 赫爾墨斯輕而易舉擺脫她手指的束縛,舒張肢體繞著她手臂攀爬,環(huán)住她的脖頸。 “你的頭發(fā)比金羊毛還要溫暖柔軟,我當然選擇更加舒適的地方呆著?!彼耦仧o恥地說。 她伸手撫摸蛇頭上細滑的鱗片,疑惑道:“你不用履行神的職責嗎?每天都必須盯著我?” 蛇緩慢從她肩頭爬升,覆著薄膜的橄欖色眼珠盯著她:“神可以擁有無數(shù)分身,現(xiàn)在有一個我在冥府給亡靈引渡,一個我在特洛伊戰(zhàn)場上,還有一個在準備捉弄阿波羅……” 提到阿波羅,他忽然變得極度興奮,柔軟的身軀繃緊,尾巴高速顫動發(fā)出咝咝的響聲:“對了,你既然不敬仰神,為什么不幫我去挑釁他?” 克麗特滿頭霧水:“但我犯不著和神產(chǎn)生沖突……你瘋了嗎?” “不,我只是覺得他那副光明高傲的做派很無趣?!彼沃w長柔韌的蛇身,仿佛舞女魅惑地款擺,誘惑她獻出靈魂:“要不要試一試?如果你能惹怒阿波羅,我可以滿足你一個愿望,任何事都能辦到。” 她眼睛瞬間一亮:“真的嗎?” “一言為定?!彼纱嗟卣f。 這位以輕逸和迅捷聞名的神立刻把她帶到附近的阿波羅圣所。雖說阿爾戈斯主要崇敬天后赫拉,但對阿波羅也不敢怠慢。這座圣所面朝大海,將阿波羅高大的神像對著高聳的海崖擺放,從下往上看去,天神俊美的面容映著天空和云霞,蒼鷹盤旋其上,畫面充溢著澄澈的神性。 赫爾墨斯褪去蛇身,變?yōu)槊郎倌甑哪?,和她藏匿在圣所附近的草叢中?/br> “為什么不帶我直接見他?”克麗特問:“來圣所有什么用?” “他可以通過圣所感知,但反應(yīng)會慢一拍?!焙諣柲拐f:“所以等你做完,他恐怕才反應(yīng)過來?!?/br> 聽著倒容易。 干脆放火燒毀圣所,或用斧頭劈碎神像。 她腦海里晃過無數(shù)瀆神的辦法,出乎意料的是,褻瀆神靈的畫面激起她血液熱切的涌流,以及強烈刺激的渴求,像她上輩子殺死丈夫體驗的那樣。 毀滅、征服一切,尤其是這些高不可攀的強大之物——這何其榮耀。 赫爾墨斯讀到她的情緒,唇邊曳起一絲了然的微笑。 “是不是很有意思。”他舔了舔唇,貓眼石般的眼眸躁動著與她相似的邪惡火焰。“快試試?!彼贿z余力誘惑她。 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兄弟、理性與克制之神阿波羅早就免疫了他時不時發(fā)起的攻勢,這次換一個凡人來,看他會不會情緒失控,變得比酒神還要瘋癲。 克麗特凝神思索半晌對策,又到神廟里偷了把祭祀用的雙刃斧,上輩子她砍死阿伽門農(nóng)也是用同樣的武器。 她的裙擺拂過繁茂的風信子花叢,驚擾起其中歇息的春藍蝶,又飄到了神像佇立的石座上。 她輕蔑地凝視這座受人崇拜的神像,人們總是把阿波羅鑄造得文雅英俊,臉上帶著俯瞰一切的漠然微笑,仿佛在說:“人啊,認識你自己吧。認識你們這螻蟻一般短暫而卑陋的生命吧?!?/br> 說實話,她對這冷漠超然的笑容憎惡已久。 神明從未給過她任何恩賜,連俄瑞斯都有神跡庇護,她從來一無所有。 神眼睜睜看著她失去女兒,失去權(quán)力,容忍俄瑞斯犯下弒母之罪奪走她的一切——這樣的神,她為什么要頂禮膜拜?她為什么要信仰? 胸口怒意澎湃起伏,她對著大理石筑造的彩繪神像,用力劈下斧頭。 就在斧鋒即將觸及神明修長的脖頸之際,一道透明無形的神力突然降臨,將她的斧頭反彈到空中,直直墮下山崖。 她預(yù)料會失敗,匆匆看一眼那把雙刃斧,轉(zhuǎn)頭瞥一眼那仍然笑容淡漠的石像,忽然計上心頭。 她將臉邊垂落的長發(fā)別到身后,踮腳湊過去,用力吻上神明冰涼堅硬的嘴唇。 她摩挲那兩片精致的唇瓣,不無惡意地想,被卑微的人類親吻褻玩,神也會情動嗎? 底下神像毫無反應(yīng),她嫌不夠,還想繼續(xù)伸出舌頭舔舐。手下忽然金光閃爍,那雕像如若有靈附身,巖石變成白皙的肌膚,白銀鑄就的發(fā)絲變得柔軟,神像眼眶里鑲嵌的金黃琥珀也忽然光芒大作,燁燁如正午陽光,猛地向她刺來。 一股無比強大的威壓仿佛山頂?shù)涞木奘?,撲打在她脆弱的凡人之軀,她唇角溢出鮮血,雙膝一軟,失力倒在地。 失去神智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見銀發(fā)金眸的神祇從石座走下來,優(yōu)雅拂起長袖,冷淡地垂睫諦視她。 他的神情一如詩人描述,圣潔而清冷,仿佛一碰就會凝結(jié)成冰雕的月亮。 - 媽咪主打藝高人膽大 求個珠珠求個留言嗷!曝光幾乎沒有、收藏幾乎停滯的情況下這是我僅存的寫作動力了(迷茫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