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堇,與斧柄
這場勝利之宴的豪飲作樂直到半夜才結(jié)束,遠(yuǎn)征軍將領(lǐng)們打著酒嗝,嘴里噴著葡萄的酸味,顛顛撞撞地離開餐廳。 克麗特忍著對酒鬼的厭惡,說幾句奉承話送走他們。到最后,燭火搖曳的青銅大吊燈下只剩她和醉醺醺的阿伽門農(nóng),還有幾個仆人。 她冷漠地望著醉得不省人事的丈夫,看來她的表演沒有失效,他太輕信她了,就這樣毫無防備和她共處一室,真是愚蠢。 千支燭火明光灑落,覆在他熟悉又令她憎惡的側(cè)臉上,她低頭端詳他,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醉意令男人行動遲慢,他半天才仰起頭來,閃爍游移的目光看向她,深棕色的瞳孔一圈圈放大,像在竭力識別她的身份。 “克麗特?”阿伽門農(nóng)按了按脹痛的額角,有些困惑地望向眼前笑靨如花的妻子,喃喃道:“怎么了?結(jié)束了嗎?” “是?!彼┥?,輕撫他的面頰:“我服侍您沐浴吧,溫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他們到寬敞的浴池,阿伽門農(nóng)自行脫掉衣服,露出曬黑不少的精壯rou體,半沉在溫涼的水中。 克麗特掀開飄拂的帳幔,對帳中某個藏著的人影使了個眼色,端著沐浴的油脂走過去,半跪在浴池邊。 盤上的脂膏承在一只雕花的銀瓶,散發(fā)著沒藥和乳香鮮甜的氣息,不過至關(guān)重要的是,里面還摻了無色無味的毒堇汁。 這種毒藥接觸皮膚沒有什么損害,只是服用或者接觸到眼睛嘛,那可就不太好說了。 背對著丈夫,她直勾勾看著銀瓶里致命的毒藥緩緩流出,像惡狼瞥見鮮血,興奮地舔了舔唇,眼中綠焰越發(fā)濃郁。 ——她等待這天已經(jīng)太久。 粘稠油膏滴落到女人潔白的手掌,抹開,她溫柔地?fù)嵘夏腥藢掗煹碾p肩,將油均勻地擦在他尊貴的身體,湊到他耳邊,輕聲:“這樣舒服嗎?” “嗯?!弊硪馊晕瓷⑷?,阿伽門農(nóng)含糊地說:“按按脖子?!?/br> 即使酒醉,他語氣依然帶著上位者的矜慢,將她當(dāng)作奴隸使喚。 “好的,我的夫君?!彼⑿χ?,手指攀爬到他的脊柱,卻沒按他要求在那里停留,而是繼續(xù)溜上了他的臉,滑動著抵上他轉(zhuǎn)動的眼球。 他昏昏沉沉,沒意識到女人舉動的反常,直到眼里傳來一陣蝕骨般的刺痛,他戰(zhàn)士的警覺和敏銳才陡然蘇醒,一把推開她的手臂。 可惜為時(shí)已晚,他眼前陷入一片劇痛的黑夜,無論是水汽蒙蒙的浴池,還是女人的身影,全都淹在其中。 他用手擦過眼睛,摸到溫?zé)岬囊后w從眼眶淌下來,透著惡心的血腥氣。 “克麗特?!”他咒罵了一句:“你對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有做啊?!边@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的笑聲婉轉(zhuǎn)動聽:“只是加了一點(diǎn)點(diǎn)毒堇罷了,舒服嗎?我親愛的阿伽門農(nóng)?!?/br> 毒堇?…… 仿佛巨石猛地砸入水中,在他耳邊轟然一響,阿伽門農(nóng)起了滿頭冷汗,密密麻麻落到水面。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惱怒地辱罵她:“你瘋了嗎克麗特?” 眼睛看不見,但直覺和力量還在,他殺氣洶洶從水池邊起來,想要伸手逮住這個瘋女人,可是伸出來的手摸到的不是她那柔弱無能的女性身軀,而是鋒利的刀刃,立刻在他手指上刮了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他瞪大已經(jīng)看不見的雙眼,感受那把利器緩慢而親昵地挪移到頸項(xiàng),寒氣鉆入他的血脈,凍結(jié)了他的動作。 “你在做什么呀阿伽門農(nóng)?!彼凉值卣f:“我不就做了你當(dāng)年對伊芙琴做的事情嗎?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br> 邊說,她手里的斧頭悄無聲息貼緊他,像貓玩弄獵物的利爪,帶著悠閑的散漫,一下又一下輕刮他單薄的頸部肌膚。 ——她居然還在惦記這件事? 阿伽門農(nóng)難抑恐懼,他維持在詭異的僵硬中,死死咬著失去血色的唇,鼻間急促地噴出熱氣。 克麗特站在水池邊,欣賞她這位不可一世的丈夫臉上露出的驚懼神情,渾身神清氣爽。 “我求你,克麗特?!毖垡娦悦槐#麚Q上懇求的語氣,低聲下氣地說:“別這樣對我好嗎?我當(dāng)時(shí)也是逼不得已,誰都知道我多么疼愛你和我們的女兒……我發(fā)誓!以后一定會給你和俄瑞斯付出所有的愛?!?/br> “她才不需要你的愛?!痹∈矣猪懫鹆硪粋€優(yōu)雅而平緩的男聲,他立即聽出這是埃吉斯的聲音,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是不是克麗特,你還有我呢。”他輕笑著說,“這么多天我們那些快樂的體驗(yàn),你都忘了嗎?” 被背叛的暴怒頓時(shí)如血色的風(fēng)暴席卷了阿伽門農(nóng),他緊攥著手,額頭和脖頸都鼓起鮮明的青筋。 “你們這些叛徒!”他怒不可遏,嗓音嘶啞地指責(zé):“你們竟然敢,竟然敢……” “不要再和他廢話了?!彼Z氣輕快地說:“我們一會兒還得去殺俄瑞斯呢,別耽擱時(shí)間。” 什么?他們居然還要去殺俄瑞斯? 辛苦多年打拼下來的基業(yè)和王權(quán)眼見就要落到這對jian夫yin婦手上,他痛悔不已,趁著最后活著的時(shí)間嘶吼出詛咒:“你以為干了這樣的惡事,諸神不會懲罰你嗎?克麗特,你的死亡將比我痛苦一萬倍!” “哦?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她滿不在乎地回應(yīng):“再見吧阿伽門農(nóng),我可不想再聽你的犬吠?!?/br> 她揮下斧頭,一陣刺耳的風(fēng)聲響過,他絕望地閉上眼睛,連心跳都在此刻終止。 但時(shí)間仍在流動。 驚喜涌上心頭,他心臟恢復(fù)鮮活的跳躍。他就知道她干不出這種事,一個常居閨閣的柔弱女子怎么敢殺人?等著吧,他會毫不手軟殺掉她和埃吉斯。 “抱歉?!迸藨猩⒌穆曇繇懫穑⒖虛羲榱怂幕孟耄骸敖嵌炔粚?,再來一次?!?/br> 呼的一聲烈風(fēng)再起,這次他可就沒有這么好運(yùn)了,沉硬的斧頭瞬間劈開他的咽喉,發(fā)出嘎啦一聲脆響,血流霎時(shí)如箭涌出,伴隨著男人痙攣的肢體,巖漿般連續(xù)噴了幾下。 她盯著他死不瞑目的表情,迎著那些血雨也不躲閃,任由血潑了一身一臉,心中暢快不亞于麥苗承受天降的甘雨,正當(dāng)出穗的時(shí)節(jié)。* 抹過臉上的鮮血,克麗特微微一笑。 她伸出舌尖,輕輕舔舐下唇guntang的血液,然后閉上眼睛,細(xì)細(xì)品味它的腥甜。 哦,她可憐的丈夫。 哦,這罪惡的血。 真美味。 — *埃斯庫羅斯原句,太喜歡所以引用一下 這里的毒堇即蘇格拉底自殺的藥,藥效是我編的 老公終于火葬場了!還不得投點(diǎn)珠珠慶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