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是有一點。”李錦屏的臉色隱沒在月色下，看不分明, 有種隱秘的溫情。

    柳思南說，“我很抱歉。”

    李錦屏沒說話，海風從岸邊吹來，帶著聲勢浩大的海水咸腥的氣息, 將柳思南的話語逸散在風中。

    可她還是聽清了每一個字。

    柳思南說, “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原諒我, 你一直在恨我，也恨自己?！?/br>
    “我也一直都欠你一個道歉, ”柳思南揪著披肩的流蘇, 肩膀上的溫度讓她鼓起繼續(xù)坦白的勇氣，“對不起李錦屏, 我沒有保護好自己, 讓你受了驚嚇。”

    “我現(xiàn)在都害怕大海, 入海的瞬間無論我怎么努力，身體下意識還是會蜷縮起來，掙扎著要脫離這片大海，”柳思南輕聲道，“我當時昏迷著，沒有親眼看見自己飄在海上，但你是親眼目睹的人，我們被裝在巨大的垃圾袋里，一袋一袋被運出來，你被警察攔在三步外，每打開一個袋子，都會驚慌恐懼一次，害怕里面不是我，又害怕我已經(jīng)窒息而死?！?/br>
    李錦屏的呼吸變得沉重，柳思南沒有回避，一字一句道：“自己的愛人如果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也承受不住。所以對不起，我怕海，也怕我曾經(jīng)對你造成的傷害?！?/br>
    “我現(xiàn)在有一點明白你為什么要和我離婚，”柳思南注視面前的海面，聲音如同海水一樣徐徐流淌，“因為你愛我勝過愛自己，與此同時，你恨自己也勝過恨我，你想放過我，也想放過自己。”

    李錦屏說，“不，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br>
    “這改變不了你曾經(jīng)想過放棄我的事實，”柳思南搖了搖頭，“我一點兒都不怪你?！?/br>
    “我就是想把咱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給攤開來，晾一晾，彼此都說明白，”柳思南說，“你還恨我嗎，你還能愛我嗎？”

    安靜的夜晚，海邊沙灘上靜立的兩個人，彼此距離很近，呼吸又很遠。

    “你說你已經(jīng)累了，”柳思南不知道想起什么，低頭一笑，“讓你跟著來美國，也是我一時沖動?！?/br>
    “我好像還沒有完全走出被你呵護的影子，”柳思南說，“總想在你那里是特殊的，是獨一無二的。但那都太幼稚了，我就是獨一無二的又能怎樣，你不還是沒有徹底放下過去。”

    李錦屏開口回答柳思南的問題，“我已經(jīng)不恨你了，思南?！?/br>
    她的語速很慢，一字一字卻很有力度，像是她說出口，你就可以無條件信任。

    “愛比恨久遠，”李錦屏垂首靜立，“這個道理我也是剛剛明白?！?/br>
    “恨可以消失，但愛不能，恨可以為愛讓步，但愛不會為任何東西讓步，”李錦屏抬手托住柳思南的臉頰，動作小心翼翼，“我雖然比你年長，比你事業(yè)有成，可在情愛上，我同你一樣，都是一張白紙，我看似游刃有余地應對生活里發(fā)生的一切，游刃有余地把你護在我的羽翼下，但我連怎么愛人都沒有學會?！?/br>
    李錦屏輕輕吻了一下柳思南的眼角，蜻蜓點水般，像是夏日天井落下的雨滴，微涼。

    “可是李錦屏，”柳思南抬頭看她，眼神清澈又憂傷，“你推開過我，這是永遠也抹不掉的事實?！?/br>
    “在我被你推開淋了一身雨的時候，你在哪里？在我仍舊眷戀你依戀著你的時候，你選擇了臨夏，你和她在一起，徹底拋棄了我，”柳思南像是說給自己聽，“既然如此，我們誰都不虧欠彼此，我只是對過去的陰影無法釋懷，你剛說你不恨我了，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br>
    “你不恨我，我終于可以徹底放下過去，放下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李錦屏，我怕海，也怕你恨我，”柳思南說話有些顛三倒四，“謝謝你原諒我，但我還不能和你重新開始。”

    “那就繼續(xù)你的工作，不要輕易接受我，”李錦屏為她拭去眼角的一點淚花，柔聲道，“我會站在你身邊，無論多久。”

    “劇組的船我親自出面接洽，他們答應延期三天，你可以慢慢拍戲，不用著急，”李錦屏摸了摸她的耳朵，“照顧好自己的身體?！?/br>
    第二天一早，柳思南準時來到劇組，南燃看見她很高興，拉著她的手往導演棚走，“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的租期延長三天，你可以慢慢拍，不著急?！?/br>
    柳思南昨晚就知道這個消息，她嘴角輕輕一勾，有點微妙的歡喜，明知故問，“為什么會延期？”

    “不清楚，”南燃笑道，“應該是有人幫忙?！?/br>
    兩人走到導演棚門口，恰巧撞到從里面出來的人。

    三人相遇，南燃露出驚訝的神色，“李總，你也在這里？”

    李錦屏沖南燃點頭，然后看向柳思南，和兩人相牽的手。

    導演從后面出來，看見她們幾個，招手道：“正好你們都過來了，我有事和你們說?！?/br>
    韋影估計昨晚也沒睡，渾身有種疲憊的亢奮，“李總是我們請來的外援，以后會擔任劇組的藝術總監(jiān)，大家有問題可以向她提，李總答應在藝術總監(jiān)的職位上干好后勤工作，為我們解決一切后顧之憂?！?/br>
    南燃看看李錦屏，又看了眼韋影，最后把視線落在柳思南身上，眼神若有所思。

    李錦屏笑道：“我很看好這個劇本，要不是投資商是提前定好的，我肯定要來投資，預祝電影大賣?！?/br>
    韋影大笑，“借李總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