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但是每當玉浮生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在這里待上一整天。白虎這種兇獸是天生喜歡危險的感覺的。危險和死亡,反而會讓這只白虎感覺到放松。 等到天黑后,少年終于出來了。 他一抬頭,就看見了坐在出口大石頭上的鈴官。 “是不是因為你師尊要收新徒弟了?” 他垂眸,沒有說話。 “其實當初我?guī)熥鹗这忚K的時候,我也很生氣。但是后來鈴鐺很乖,還會跟在我后面叫師兄,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師尊也會偏愛最早收的那個徒弟嘛。你看,我叫鈴官,我?guī)煹芙锈忚K,一聽就知道師尊更加喜歡誰?!?/br> 少年試著笑了一下,但是笑不出來。 問劍崖下。 他抱著劍坐在了大石頭上,聽著鈴官和他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鈴官大部分時候都很像是只二哈,雖然比小師弟大一些,但是經(jīng)常屁顛顛追在小師弟的身后,這是他第一次展現(xiàn)出來像是“師兄”的一面。 “師尊就是要收很多徒弟的呀,不收徒弟,怎么壯大師門呢?” “有句話不是說了么,桃李滿天下?!?/br> “師弟,我搞不懂你?!?/br> “為什么會想師尊只有你一個徒弟呢?你這樣想,其實對姜貍師叔很不公平,你對親人的占有欲太強了?!?/br> 少年垂下了眸子,臉上一道細細的血痕被他擦干凈了。 十六歲的少年很天真地認為,只要趕走了慶崇、揭穿了這個小人,就能夠永遠和師尊在一起。 原來,沒有慶崇,也會有其他人。 鈴官告訴他,要為師尊著想,不要這么霸道。 月色下,少年想說,不是的,他不是霸道。 他只是…… 想要反駁,他卻找不到一個精準的詞語描述自己對待師尊時候的心情。那不是親情的獨占欲。 可,那又是什么呢? …… “徒弟,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徒弟面色如常,告訴她: “今天在外面捕獵妖獸,耽誤了一點時間?!?/br> 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在姜貍旁敲側擊地問他愿不愿意多兩個師弟師妹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控制好。 為了不讓師尊看出端倪,徒弟轉過了身,匆匆拿起了面條,打斷了她, “師尊,可以的。我沒有不愿意?!?/br> 姜貍顯然愣住了,沒想到徒弟答應得這么快。 她說:“如果不愿意的話,師尊是可以想想辦法的。” 高大的徒弟背對著她:“不用了,既然要收徒弟,早晚都是一樣的?!?/br> 姜貍發(fā)現(xiàn)了徒弟不太對勁,她想要繞過去看看他。 但是徒弟卻先一步轉開了臉,“姜貍,誰都可以,就是慶崇不行。” 姜貍頓時笑了:“還在介意之前的事么?” 徒弟就告訴了那天撞見慶崇真面目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將慶崇丟她糖葫蘆的事情,換成了慶崇丟他送的劍譜。 果然,姜貍聽完之后非常生氣,“他怎么能這樣呢?” 聽著師尊在身后嘀嘀咕咕的聲音。他低下頭,不知不覺間,面里又加了一勺鹽。 吃晚飯的時候,姜貍問: “小漂亮,你真的不介意么?” 他說不介意。 姜貍看了看面前的那碗面。 ——說不介意,可是為什么,面是咸到發(fā)苦的呢? 吃完了一頓夜宵,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姜貍想說什么。 徒弟突然間說: “這張桌子太小了,以后要是有了師弟師妹,得換一張大的吧?!?/br> “望仙山的院子有點小,要加蓋幾間小屋子才住得開?!?/br> ——的確,再有弟子進來,就沒有地方住了。 姜貍下意識地夸了徒弟體貼。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說話了。 徒弟不是和師尊慪氣。 他只是非常清醒地知道,鈴官說的話是對的,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一對一永不分離的關系。師徒關系甚至不是平等的。你總要去接受自己不是唯一這個事實。 少年分不清楚兩種喜歡之間的界線,只是在心里試圖說服自己去相信鈴官的話。 可總有個聲音在說: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么呢? …… 第二天,是姜貍的生日。 姜貍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徒弟已經(jīng)出去練劍了。 姜貍打開了圖紙,想要改一塊地方給新弟子。 但是她繞著望仙山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合適的位置。 反而,在桌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嶄新的木盒。 打開后,是一件很結實的護甲。 姜貍坐了下來,展開了護甲,看了很久。 她突然間發(fā)現(xiàn)望仙山很小很小,只夠容納兩個人,一只蝴蝶。 多一個就開始顯得擁擠了。 十幾年了,望仙山永遠只有他們兩個人。 春天,大貓在桃花樹下給師尊當沙發(fā),被師尊薅虎毛;夏天,他們在山頂看螢火蟲,抓幾只回家可以當照明的燈籠;秋天,把曬好的杏子拿出來,徒弟一起做果脯;冬天,大雪降臨,皮毛柔軟茂密的徒弟就是師尊的暖手爐,他們湊在火堆邊,烤著紅薯說些家長里短。 時光就悄悄從指縫里溜走了。 姜貍合上了圖紙,心想: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這一天,新弟子進宗門。 姜貍轉了一圈,最后還是和大師姐說: “今年還是算了吧,師姐你派點別的活給我?!?/br> 大師姐問:“是因為你徒弟不同意?” 姜貍想了想:“不是他不同意,是我的問題。” 姜貍之前猶豫,是因為壯大天衍宗是作為長老的責任,成年人的世界里,總是要考慮更多的東西,說不干就不干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她不收新徒弟,總是要去做點別的補上的。 姜貍先前想,如果徒弟不反對的話,其實收個小徒弟也不礙事。 可是現(xiàn)在,姜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是個喜歡改變現(xiàn)狀的人。至少,收了新徒弟了,她就要考慮很多新的問題,在望仙山的生活似乎也沒那么自在愜意了。 十幾年過去了,姜貍早就把小徒弟當做了親人。很多修士自由自在,鵝峮似而兒弍五九一嘶7浪跡天涯,從來不會想要一個小小的家。但是姜貍不一樣,她很喜歡她小小的家。那里有一座山、一些桃花樹,一只小虎崽。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有做好讓這個小小的家發(fā)生變化的準備。 …… 晚上,姜貍回來了。 徒弟在院子里練劍。 他以為姜貍會帶回來兩個小不點,但是姜貍的身后空無一人。 ——也是,房子還沒建好,帶回來也沒有地方住。 “浮生,師尊有話和你說?!?/br> 姜貍把徒弟拉到了大樹下坐著,塞給了徒弟一杯熱茶。 “師尊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br> 是了,新弟子年紀小,需要照顧,要多關心關心。 徒弟捏緊了掌心。 第一次,玉浮生發(fā)生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好東西,因為獸類的本能在蠢蠢欲動,一瞬間,白虎的虎牙冒了出來。屬于獸類的暴虐殺意,讓他垂下了眸子,遮住了陡然間變得兇殘的虎瞳。 他克制了許久,才平靜了下來。 低下頭,說:“好?!?/br> 姜貍說: “師尊是很偏心的?!?/br> “如果有其他的徒弟,師尊一定會給你開小灶、對你最好、最偏心?!?/br> 少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