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他雙唇緊抿, 撇過頭去。 抱著劍不吭聲了。 他們回到了客棧,姜貍說要開一間房。 徒弟卻說要兩間。 姜貍轉(zhuǎn)頭看他:“我們不是要成親了么,為什么要開兩間?” ——又不是凡間新婚夫妻需要避嫌,修真界不講究這些。 徒弟:…… 姜貍問徒弟為什么坐在那里不動。 徒弟渾身僵硬。 一杯杯地喝茶。 他說:師尊睡就行,他守夜。 姜貍哦了一聲。 從小他們就住在一起,這么多年來,獨處一室都早就成了習慣,姜貍在徒弟面前很自在,于是也就沒有注意到—— 徒弟一整夜都離她遠遠的。 此時,姜貍的全部心思都在干活上。 蔓延的鬼氣、肆虐的邪修,在三百年前,還是名門正派互相爭搶的業(yè)績。大宗門的江湖地位都是靠著鏟jian除惡保持下來的,作為長老,姜貍自然很在意。 然而,這回盯上了鬼新娘的不只天衍宗一家。 想到了假婚的也不止姜貍一位臥龍,還有三隊鳳雛。今天和徒弟訂婚服的時候,姜貍甚至看見了御劍門的身影——御劍門可不是小魚小蝦,是僅次于天衍宗的劍修大門派。 同時段,小鎮(zhèn)上還有三隊人馬在鬼鬼祟祟地準備辦婚禮,鬼新娘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想要搶先一步,就要先吸引鬼新娘的目光。據(jù)說鬼新娘最憎惡恩情小夫妻,越是情濃越是遭恨。 姜貍想要和徒弟排練一番,爭取在成親當日脫穎而出。 徒弟還是乖巧狀態(tài),含笑道:“是么?師尊要怎么排練?” 他心中帶上了一點點的期待。 結(jié)果,姜貍的餿主意就是在床上翻話本。 是夜,她一邊翻一邊畫圈。 姜貍讓徒弟含情脈脈地盯著她。 徒弟:“……” 姜貍覺得徒弟瞇眼怪嚇人的。 姜貍讓徒弟邪魅一笑。 徒弟開始敲桌子了,一邊敲,一邊微笑著回頭。 姜貍:對對對,就是這副陰險的樣子。 姜貍讓徒弟氣血上涌,把臉憋紅,就像是今天她給他吃糖葫蘆時那樣。 完了。 徒弟的臉徹底黑了。 乖巧到鬼迷心竅的徒弟終于清醒了過來,開始對著她冷笑。 雷區(qū)反復橫跳直到心滿意足的師尊安然躺下,睡得很香zzz。 …… 次日,婚禮開始了。 好巧不巧,這一天“成親”的有四對。 還都朝著郊外走,四隊人馬在巷子口,轎子都撞在了一起。 姜貍掀開簾子一看,打量了一下對方身上的氣息。 ——果然,搶業(yè)績的來了。 姜貍立馬拉住了旁邊的新郎,湊過去和他說話,讓他一會兒表現(xiàn)得自然一點,要裝得像一點。因為覺得徒弟最近有點呆,姜貍又開始出餿主意了,她示意徒弟別人做啥他做啥,排練過的內(nèi)容也都安排上。 徒弟默默地聽著沒說話。 因為他認為按照排練的內(nèi)容,鬼新娘瞎了才會選他們。 …… 郊外的路不好走,雨后的泥潭和水洼,讓轎子接二連三地陷進泥里。 這時,天邊已經(jīng)隱約有了淡淡的鬼氣,眾人心中都知道:來了。 第一對的新郎,已經(jīng)開始伸出手,扶著新娘往前走了。 姜貍從轎子里探頭出來,觀察了一會兒。直接掀開了簾子,一只手提起了裙擺,朝著徒弟招招手: “小虎子,快來扶哀家?!?/br> 小虎子? 徒弟無聲地微笑了一下。 姜貍沒有等到徒弟來扶,就要困惑地轉(zhuǎn)頭看他的時候—— 青年抓住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她就被徒弟單手撈起、干凈利落地打橫抱了起來。 裙擺在空中打了個旋。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有點驚慌失措地看著徒弟。 他說: “地上臟?!?/br> “不要弄臟了鞋子。” 說完就大步抱著她,徑直走到了一堆吹吹打打的隊伍前頭。 徒弟很高大,步伐很穩(wěn)。 姜貍想要松開摟住他脖頸的手、又不知道松開后手往哪里放。她努力鎮(zhèn)定下來,看了看徒弟,小聲說:“這樣太打眼了,會被人看出來的吧?” 結(jié)果徒弟停都沒有停一下。 “不會的?!?/br> “貍貍,你信不信,今晚鬼新娘只會來找我們?” 她想問他為什么。 卻只能看見了徒弟下頜線漂亮的線條,他似乎笑了一下。 ——因為所有人都可以看見,走在最前面、將所有人甩在身后的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穿過了杏花雨紛紛、大步向前。 見到這一幕,誰也不會懷疑,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對再相愛不過的愛侶。 …… 一路上,徒弟都沒有停下來。 姜貍覺得很不自在。他們可以湊近說小話、可以肩并肩靠在一起,甚至于共處一室、互相擁抱。這些親密早就如同水滴一般融入了他們的生活中,自然又平淡。 可是現(xiàn)在,徒弟的大手穿過她的膝蓋將她穩(wěn)穩(wěn)撈起來,侵略性極強的氣息就這樣密密麻麻地將她包圍。他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她甚至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心慌。但是她微微一掙,徒弟就感覺到了,他笑了笑:“師尊,鬼新娘看著呢?!?/br> 于是姜貍就沒法現(xiàn)在跳下來了——畢竟這是她想出來的餿主意。 她以為他很快會把她放下來。但是他甚至繞過了拜堂的正堂,忽略了滿堂的賓客,直接朝著布置好的新婚屋走進去。 她問徒弟,儀式不搞了么? 他說:“我不想第一次拜天地,是演給別人看的?!?/br> ……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鬼新娘晚上來造訪了。 姜貍和徒弟都沒有睡。 徒弟在外間守夜,姜貍在里間調(diào)息打坐。 兩個人都在等待著鬼新娘的到來,手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劍。 漸漸的,在外間坐著的玉浮生,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來了。 玉浮生陷入了一場幻境。本來,他應當很容易勘破這種低級的幻術(shù)的。 但是剛剛在幻境里睜開眼,他就愣住了。 幻境里還是那軟紅鮫綃、紅絲綢緞。一對愛侶在紗幔的角落里抵死纏綿,他遮住了師尊的眼睛,肆意的掠奪和侵占。從前,徒弟只想要虔誠地親吻師尊的手背,但是這幻境里卻放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玉浮生一劍捅穿了那重幻境。 他不停地往前走,試圖擺脫這荒唐至極的畫面。他不想褻瀆她,師尊就像是月亮一樣皎潔,這荒唐的景象如何可以安在她的身上? 他極力否認著、試圖斬碎一切。 但是打破了一重又一重,還是軟玉溫香、荒唐萬分的景象。 鬼新娘又是什么貨色,能有強到可以困住虎神轉(zhuǎn)世乃至于上古邪劍的幻術(shù)? ——那自然是因為這是他的心中最深處就是這么想的,他就是這么骯臟地渴求著師尊的愛。而且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標榜著的那種,純潔的、清高的愛,而是難以啟齒的下等卑劣。 等到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喘了一口氣。 他豁然起身,看見了桌子上那燃燒快到盡頭的紅燭。他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魘草的香味,當即用茶水滅了那燭光,周圍陡然黑了下來。 勾曳劍幽幽地說:你師尊真是好心啊,她竟然愿意收留你這樣一個卑鄙骯臟肖想她的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