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落煙輕笑出聲。

    她接過孩子，在懷里晃了晃。皮膚雪白的小女孩兒就這么眨巴著眼睛看她，眼里充滿了對世界的好奇。

    虞落煙親了親她的額頭。

    接生婆看著這溫情的一幕，眼睛也彎了起來。

    卻不料虞落煙抬頭，看著她，神情認(rèn)真:“能麻煩您，將她帶到齊云山掌教人手中嗎？”

    “這......”接生婆不解:“這是為何？”

    虞落煙卻避開這個話題，將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遞給她，而后將孩子送到對方手中:“麻煩您了。拿著木牌，自可避開結(jié)界?！?/br>
    看著接生婆抱著孩子離開后，虞落煙臉上掛著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運功調(diào)理了下自己虧空的身子，而后慢慢站起身。

    村民們叫她“道女仙”，并不是空xue來風(fēng)的。她不僅是道家掌教人唯一的后代，也是道家推算術(shù)的繼承人。

    道家推算分為三類:心靈感應(yīng)類、觀星看相類和術(shù)數(shù)推算類。

    虞庭松是第三類，而虞落煙是第二類。

    三年前虞庭松算出她命中有一劫，再三囑咐她要多注意。然而那一年平平無奇，唯一在意料之外的只有辛霍。

    他是她命運的轉(zhuǎn)折，而她躲不掉。

    當(dāng)她方才與辛霍傳音時抬頭看向天上的星象的瞬間，一顆心便極速下沉。

    辛霍命運的卦象，是必死。

    而解鈴還須系鈴人，解卦需靠卜卦人。

    能解此局之人，唯有虞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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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虞落煙傳訊后，辛霍決定第二日便啟程，回到齊云山。

    他背著包袱，與鹿天門眾人一一作別。

    暮云作為齊云山代表之一，還要留下來觀察一陣子。而司鶴也暫時不打算走。

    宋長修上前，略作惋惜道:“你這一招永寒劍陣，我相隔甚遠(yuǎn)都見到了異景，當(dāng)真是厲害。但就是可惜，沒能近距離看到全程?！?/br>
    辛霍拍拍他的肩:“會有機會的?！?/br>
    鹿天門掌門于老也親自前來，送他離去。于老道:“此行多謝小友相助，改日小友若有所求，來找老夫便是?！?/br>
    看著面前對自己作揖的小輩，他感嘆后生可畏，欣慰地點了點頭。

    辛霍就這樣一人走出了鹿天門，御劍向齊云山方向飛去。

    路程飛了一半時，一行人突然攔住辛霍的路?？匆轮?，皆是血影樓之人。然而其中卻不見遮面魂。

    辛霍皺眉。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愁惡煞?！?nbsp;對面為首一人像是看清他在想什么，主動解釋道:“遮面魂被你重傷，損了四魄，此行來不了了。十幾年不見，你倒厲害了不少?！?/br>
    果然。

    當(dāng)年果然是他們。

    “你們找我，目的是什么？”

    對面那人哈哈大笑，將雙手敞開:“你知道自己的靈根多么稀有嗎？我們血影樓能否重見天日，”他伸出一指，指向辛霍:“你是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br>
    辛霍不知道他說的“最關(guān)鍵一環(huán)”究竟是指什么，但不影響他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活，血影樓死。

    他死，血影樓生。

    辛霍停止御劍，向下墜去。

    血影樓眾人見狀，也縱身跟去。

    幾人幾乎一同落地，辛霍手握不染，道:“我沒去找你們尋仇，你們還敢主動送上門?！?/br>
    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對面幾人捧腹大笑。等笑夠了，為首那人一臉不屑:“就憑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說完，飛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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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云山內(nèi)，虞庭松打坐冥想，忽聽弟子來報，有一婦人受托前來。

    他點點頭:“讓她進(jìn)來吧?！?/br>
    經(jīng)過同意的接生婆抱著孩子走進(jìn)來，對著虞庭松躬身拜道:“見過掌教人?！?/br>
    虞庭松點頭，看著她懷中的孩兒，問:“這是？”

    接生婆邊將孩子遞過去邊道:“此乃道女仙與辛道長之女?！?/br>
    虞庭松神情一凝，單手接過孩子，右手不斷掐訣，像是推算著什么。

    接生婆見狀，也不敢擅自撤離。

    半晌，虞庭松長嘆一聲，聲音蒼老暗啞:“來不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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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影樓派出的十多人修為皆在辛霍之上。

    又因為修行詭道，很快便壓制了辛霍，對其造成重傷。

    辛霍握著不染，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經(jīng)添了許多深可見骨的傷痕，臉上也沾滿了血。比起只受了輕傷的愁惡煞，辛霍的模樣才更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已經(jīng)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狼狽至極的敗者。

    輸贏似乎已分。

    愁惡煞勾唇:“你可還有一戰(zhàn)之力？”

    辛霍蓄力，靠著不染劍的支撐，一點點站起身。他心里想，多了這么多傷痕，回去之后，可千萬不能讓虞落煙發(fā)現(xiàn)啊。

    照她的性子，肯定又要擔(dān)心好久了。

    可他還能回去嗎？

    光是站起身，就已經(jīng)耗光他所有力氣了。

    對面的愁惡煞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幾針飛來:“受死吧！”

    千鈞一發(fā)之時，一道纖細(xì)的身影擋在辛霍身前。

    這道身影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辛霍的腦海中，曾無數(shù)次入過辛霍的夢。這是讓他心動過千千萬萬次的、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來人身上披著淺紫色的衣衫，長帶環(huán)腰而系，頭發(fā)用簪子挽起了一部分，披下來的散發(fā)則是攏著。

    辛霍只能看著她的后腦，卻也能想象到她那挑起的狐貍眼。

    ——虞落煙。

    她輕輕搖晃了一下法鈴，空靈的聲音穿出，所裹挾的法力與愁惡煞扔出的針相撞，將其彈了回去。

    做完這些，她回頭伸手，輕輕擦了擦他臉上的血跡:“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啦?！?/br>
    辛霍輕輕搖頭，沒有力氣說更多話，只能道:“快走。”

    虞落煙卻笑了，笑得明媚燦爛，正如她以往每一次對他低眉彎唇的那樣。

    她說:“我們的女兒在父親那里，你要照顧好她?！?/br>
    他們的女兒……

    辛霍驚愕地低頭看去，虞落煙小腹平平。

    似有預(yù)感，他想說些什么，卻被虞落煙打斷。她繼續(xù)道:“齊云山不能沒有你，但可以沒有我。我已經(jīng)離開了齊云山所庇護(hù)的地界，便回不去啦?！?/br>
    “不......”辛霍啟唇。

    他想說，齊云山?jīng)]有了我，還有暮云師兄。但我不能沒有你?；夭蝗ケ慊夭蝗ィ覀兞韺ひ惶幾”闶?。

    今日若是實在要死一人，讓他赴死。

    可是沒人給他說話的機會。

    身后的愁惡煞飛身而來，帶著巨大的光波。

    虞落煙轉(zhuǎn)身，與他一掌相擊，震得退后兩步，噴出一口血。

    她的聲音傳入辛霍耳中:“要好好將她撫養(yǎng)長大。”

    “還有，你要活下去。”

    說完，她手中掐訣，淺紫色的光芒從她周身漫出。而她整個人也隨著手中結(jié)印的動作，緩緩升向空中。

    “借道諸鬼聽令?！?/br>
    隨著她話語的推進(jìn)，細(xì)柔又堅毅的聲線被無限放大，甚至帶了些回響，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樹林之中無端刮起陣陣狂風(fēng)。

    辛霍想追著她而去，可光是向前邁出一步，他已經(jīng)站不穩(wěn)，跌倒在地。

    晶瑩的淚水從他眼眶溢出，他看著虞落煙，神情痛苦，叫得撕心裂肺:“不——”

    愁惡煞皺眉。

    “今余愿以三魂九魄召之?！?/br>
    地面凹陷，一塊塊土地向下墜落。山上的巖石開始崩塌，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響。

    虞落煙的每一寸肌膚都出現(xiàn)裂隙，一股又一股鮮血從其間流出，最終飛向空中，匯成一滴。

    “蒼穹日夜，以血為界?！?/br>
    懸在空中的血漸漸分開，變?yōu)閮傻巍?/br>
    一滴向上飛去，直奔青云。

    一滴向下墜落，融入黃土。

    辛霍拼命地想要運功，卻半點力都使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