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討厭的小孩是無法對母親要求太多的，于是沈榆不反抗，懂事了以后便大多數(shù)事情都照做，或許是有點討好，不想惹岑漫搖厭煩。

    ——如果岑漫搖也能重來一次，回到她也同樣年輕的二十歲，那么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沈榆。

    “我這是為你好，你不知道嗎？你現(xiàn)在那個頂多就能算個兼職，穩(wěn)定嗎？可靠嗎？你別以為我年紀大了不知道，我前幾天才看到你們那個搞樂隊的圈子有人xi毒被抓！”

    沈榆幾乎不用社交軟件，除了跟朋友聯(lián)系之外幾乎不關注社會熱點新聞。

    “媽，xi毒是因為他們?nèi)藸€，”沈榆說，“不是因為他們搞樂隊。”

    手里溫遇旬給他裝的熱水已經(jīng)涼了，可岑漫搖的怒火還在燒：“我知道啊，但是你們那個圈子的人比別的人更容易犯罪，我擔心你和他們一起會被帶壞！”

    “你那兩個同學也是搞這個的？”岑漫搖冷笑一聲，“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跟他們一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br>
    沈榆一愣，過了幾秒，背上開始冒出冷汗。

    “什么意思？”

    “您去見過他們了？”

    “是，”岑漫搖承認得毫無心理負擔，“前段時間去你們以前經(jīng)常待的那個酒吧看了一眼，環(huán)境也很差，亂七八糟燈紅酒綠的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場所，你以后別去了?！?/br>
    指尖發(fā)麻，沈榆低頭盯著還沒喝過一口的水：“您和他們說什么了？”

    岑慢搖說：“沒說什么，就看了一眼，但我以過來人的經(jīng)驗告訴你，這兩個人也不務正業(yè)，你少和他們往來?！?/br>
    “寶寶，你不能怪mama，mama這也是為了你好，這么多年我一個人這么辛苦，不就是希望你以后的生活順順利利嗎，你能理解伐？”

    按照岑漫搖以往的經(jīng)驗，沈榆就算有與她相悖的意見要發(fā)表，只要她搬出這套說辭，沈榆多半也該退讓了。

    今天也是一樣，岑漫搖看沈榆不說話，便以為他是默許了，稍微放松下來，本來繃緊的肩膀塌下來。

    “我不能理解。”

    沈榆站起來，低頭時隔絕光線，表情非常冷淡。

    又或許不僅僅是光線的原因——“mama，我不能理解，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聽不進去，但是我確實不理解?！?/br>
    岑漫搖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是疏于對沈榆的觀察，既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長到這么高，也不知道沈榆能對她做出這樣的表情?？墒撬髅髟谧约貉燮ぷ拥紫律盍硕?，她自詡管教嚴厲上心，此刻卻感覺沈榆和她印象中的樣子完全陌生。

    “我一輩子都不會理解。”

    -

    溫遇旬把書房的門一關，外面的聲響就完全聽不到了。

    溫遠還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耳朵都快貼到門上去了，確定沒聽到什么類似爭吵的大動靜，才退開幾步。

    “我不是沒攔過，”溫遠說，“但漫搖一定要來，我看她當時那個樣子……打擾到小榆休息了吧？他好像精神不是很好?！?/br>
    溫遇旬“嗯”了一聲，和他爸開玩笑：“連老婆都管不住?！?/br>
    “也不是，”溫遠深思熟慮過，告訴溫遇旬，“我是發(fā)現(xiàn)你岑阿姨對小榆的專業(yè)和就業(yè)方面的態(tài)度有點過于偏激，她和我說要去找你們學校校長的之前我已經(jīng)在慢慢開導她了，不過用處不大，所以在考慮帶她看看心理醫(yī)生?！?/br>
    溫遇旬想了一會兒，問：“真的去找校長了？”

    “沒有，不過是先穩(wěn)住她?！?/br>
    “我認為小榆有想做的事情、想從事的行業(yè)就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有多少人每天找不到目標得過且過?！?/br>
    “所以您也認為這個專業(yè)不是必須要轉(zhuǎn)，是吧？”

    溫遠點頭：“是，不是必要，小榆這段時間估計情緒也不會太好，你這個做哥哥的要多關照他一些?！?/br>
    他說完，就看見溫遇旬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笑了笑，說：“關照？當然可以。”

    溫遠還想說點什么，門外突然傳來一身模糊的響聲，像是重物墜地。

    書房內(nèi)的兩人一怔，溫遠離門更近，跨一步到門前，按下把手。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是岑漫搖有些尖銳的嗓音，溫遇旬聽到動靜出來到見到沈榆不過幾個眨眼，這期間岑漫搖好像又說了幾句，但他沒聽清，注意力全在沈榆身上了。

    沈榆此刻堪稱狼狽，臉和頭發(fā)都濕了，發(fā)梢還有水珠正往下滴，腳邊碎了一地玻璃，雙手垂在身側(cè)，臉色蒼白。

    岑漫搖氣得嘴唇都在顫抖，大聲喊著：“什么叫不理解？你好賴不分？我這是為你好，你腦袋里都在想什么？”

    “我看你早就被那群人帶壞了，等有一天你進看守所了別哭著求我救你出來！”

    那杯水冷了很久了，潑在臉上太過冰涼，沈榆低頭看了一眼，溫遇旬給他拿的那件外套的領口也濕透了，米色的線衫沾水后形成偏棕的深色，毛線的針織走勢變得也更加明顯。

    一條，兩條，三條……

    過于密集且形狀相同的細小毛線在眼前成片分布，讓沈榆的世界里只剩下混亂但聽不清具體詞句的吵鬧聲，他低著頭站著，直到有人把他輕輕擁進懷里。

    溫遠和岑漫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狼藉中溫遇旬靠近他，身上和他相同的味道也圍住他，他摸沈榆的頭發(fā)，手掌也沾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