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他干過不止一次，且找沈榆的次數(shù)比找別人多得多，從沈榆的角度看，溫遇旬不難推斷出他的想法。

    “這個b人跟我分手以后看我不爽來報復(fù)我?！?/br>
    大概是這樣。

    溫遇旬承認(rèn)是有一點，尤其是看到他和新來不久的實習(xí)生湯至臻走在一起，親密地玩鬧，甚至約了幾次一起下班外出吃飯的時候，這種報復(fù)的扭曲心理尤其嚴(yán)重。

    但又不僅是如此。

    沈榆坐五個人一間的辦公室，和溫遇旬的教授專屬單人辦公室離得有些遠，相隔一條走廊的兩端，平時不經(jīng)意間能偶然撞見的概率無限趨近于沒有。

    看著屏幕里的傳導(dǎo)線逐漸蓄滿，溫遇旬產(chǎn)生一種不舍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覺得自己一廂情愿，然后人變得很煩躁。

    煩躁的人開始找不痛快。

    “上星期的野外采集，你沒去？”

    沈榆沒想到他會突然出聲，嚇了一下，頭上的天線彈了彈。

    “是的，沒有點到我們組，輪到趙鍇他們組?！边@是解釋。

    上星期的野外采集溫遇旬帶的隊，他當(dāng)時在帳篷里睡不著，披著外套出來看星星的時候經(jīng)過偶然分析發(fā)現(xiàn)，沈榆迄今為止還沒有和他共事過任何一場外出任務(wù)。

    他產(chǎn)生一點點陰謀論的猜疑。

    但沈榆用“輪到”一詞來為自己辯解，那應(yīng)該是他太敏感，是他運氣太差。

    麻煩沒找成，溫遇旬沒話說了，眼睜睜地看沈榆把他的表格拷走，然后毫無留戀地起身，準(zhǔn)備走。

    “我先走了?！?/br>
    好簡短，好生硬，但又不太客氣。

    很不幸，溫遇旬前幾天才聽過沈榆對和他一起出植培所大門的湯至臻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他和湯至臻正在道別。

    在溫遇旬添油加醋的耳朵里聽來大概如此——“我~先~走~了~明~天~見~”顯得非常親近，非常禮貌，非常溫柔，非常期待明天的到來。

    而不是像說給他聽的這樣，沒有感情。好像極其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沈榆，等一下?！?/br>
    沈榆只好停下，然后聽那個b人面無表情地要求他：“帶著你的筆電，和我去圖書館?！?/br>
    “……”不和心情不好的上司計較是打工人的共識。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上司心情不好，明明剛才進來的時候表情還沒那么臭。

    沈榆回到位置上，拔下正在充電的筆電，湯至臻立刻探出頭，問他：“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高中的時候被班主任叫辦公室……

    “沒事，”沈榆無力地朝他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估計覺著我效率低下要親自盯著我，你好好干活?！?/br>
    最終在湯至臻緬懷和憐憫的目光中走出了辦公室門，并在圖書館落地窗邊的皮質(zhì)沙發(fā)處找到了溫遇旬。

    “看我做什么?！睖赜鲅哪X袋從植物志里抬起來，指了指對面的另一張沙發(fā)，“做你的事情?！?/br>
    “有什么問題問我?！?/br>
    果然是嫌自己做的東西漏洞百出。沈榆沉默地坐下來，也沒想到這樣的工作模式會被溫遇旬強行保留。

    后來溫遇旬偷懶，沈榆干活，兩人共同的出沒地點神奇地轉(zhuǎn)移到了圖書館。

    然而圖書館分明就是公共場所，他們被人看到是情理之中。

    常常去就被常?？吹?，于是流言開始傳播。

    “——誒誒你知道嗎，溫教授最近常常和小沈一起在圖書館！”神秘。

    “——??？常常？”驚呼。

    “——對！常常！”興奮。

    “——我上次也看到了！小沈睡著了，溫教授還給他蓋自己的衣服！”更加興奮。

    “——那他們……”善意的留白。

    就會引發(fā)一陣曖昧的哄笑。

    沈榆不小心聽到過一次，那時候張文因已經(jīng)會私下偷偷說他和溫教授有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是惡心的gay了。

    猜測正確的張文因被許多同事指責(zé)說話太難聽，要是溫教授和小沈員工是正常的交往關(guān)系，那理應(yīng)表達祝福。

    沈榆會很感激地看著那些為他說話的同事，然后搬出一套說辭：“謝謝你們，但我們只是兄弟，他是我哥?！?/br>
    說之前當(dāng)然參考過溫遇旬的意見，沒膽在公司問，人是在家里堵的。

    彼時溫遇旬洗完澡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倒水喝，聽了沈榆的問題，看了他一會兒。

    那驚天動地的幾秒。

    復(fù)合后，沈榆有時會想到那幾秒，后知后覺，推測出大約是說不上來的、心臟凌遲之類的感受。

    “溫教授，最近有同事猜測我們的關(guān)系不純，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去和他們澄清?！?/br>
    “就說我們是兄弟關(guān)系?！?/br>
    溫遇旬聲音很輕地說：“好?！鞭D(zhuǎn)身離開，從此以后不再叫沈榆去圖書館和他單獨辦公，自己整理表格的效率有所提高了。

    同時，午休時間不再有理由去圖書館的沈榆躺在彈簧床上，感受到了與溫遇旬同樣的凌遲體驗。

    是很奇怪，也捫心自問，溫遇旬是個工作態(tài)度端正，但私下疏離卻不真正的上司，因為沈榆做錯表格會挨罵，但因為午覺沒睡夠?qū)е略谏嘲l(fā)上睡著不會挨罵。

    還會獲得溫教授友情提供的外套當(dāng)作被子。

    一切短暫的美好讓沈榆產(chǎn)生隱秘的快樂，同時伴隨著惶恐，但顯而易見，那時那刻的感情無論他期待或是抗拒，都已經(jīng)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