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俠趕快退后了幾步，把話筒讓給大叔了。

    “伴奏呢？”大叔準(zhǔn)備唱了，突然又轉(zhuǎn)過頭來問。

    周先庭沒辦法，憑記憶掃了幾個(gè)和弦，大叔也不在意什么節(jié)奏，什么和弦，荒腔走板地唱了起來：

    “我的爸爸mama

    叫我去流浪

    一邊走一邊掉眼淚……

    流浪到哪里

    流浪到東城

    找不到我的心上人……”

    醉酒大叔唱著唱著，突然就哽咽了起來，然后眼淚就嘩嘩的下來了。

    王海俠在旁邊看著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辦。

    旁邊的人，本來很多都打算走了，怕惹上醉漢，但此時(shí)，卻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西裝革履，卻酒氣熏天，一臉頹廢，哽咽哭泣的大叔，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之間，就擊中了某些人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誰不是在這座巨大的城市里流浪的人？

    誰沒有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為了生活奔波，最后卻傷痕累累？

    可誰又不是強(qiáng)顏歡笑，戴上一張平靜的面具？

    只有喝醉了，才能卸下一切偽裝，釋放出來內(nèi)心的脆弱吧。

    大叔哽咽著唱：“我的心里很難過，找不到我的愛人……”

    唱完這一句，大叔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看著大叔哭泣的樣子，在場的許多人，心里像是被揉了沙子一樣，咯咯噔噔的。

    一個(gè)三四十歲的成年人，要遇到什么樣的事，才會如此脆弱，如此悲傷。

    剛才那搬著凳子聽唱歌的老爺子嘆口氣，道：“年輕人，好好哭一場，就趕快回家吧……?。亢染苽?，喝多了不好……”

    大叔只是埋頭蹲在那里，肩膀抽動：“我沒臉回家，嗚嗚嗚嗚嗚……我整天起早貪黑，整天陪客戶應(yīng)酬，卻連老婆孩子都養(yǎng)不起，嗚嗚嗚嗚……客戶逼我喝酒，銀行催我還貸款，嗚嗚嗚嗚……今天的生意又談崩了，嗚嗚嗚嗚……我好累，我沒用，嗚嗚嗚嗚……”

    大叔越說越傷心，到最后，差點(diǎn)要嚎啕大哭起來。

    老爺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搖頭嘆息。

    這個(gè)世界上，誰又能替誰承擔(dān)苦難呢？

    周先庭下意識地掃著弦，不知道該不該停下來。

    就在此時(shí)，他聽到琴聲和鼓聲響起來。

    卡宏鼓就坐在趙默的屁股下面，周先庭納悶地看過去，然后就看到趙默卻看著谷小白的方向。

    谷小白已經(jīng)把耳機(jī)摘下來了。

    他的面容籠罩在黑暗之下，有點(diǎn)看不清，只聽到歌聲響起：

    “我就這樣離開山下的家，

    我實(shí)在不想輕易讓眼淚流下

    我以為我并不差

    不會害怕……”

    谷小白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還帶著一絲絲顫動的不穩(wěn)定。

    他的音準(zhǔn)在破與不破之間顫動，因?yàn)闅饬骷哟?，顆粒感變大，帶著一絲絲的哭腔。

    若有人能看到他的記憶宮殿的話，就能看到在他的記憶宮殿里，多了一個(gè)頗有點(diǎn)古典意味的cd唱錄機(jī)，而在旁邊，還多了一個(gè)cd架。

    這就是他的“曲庫系統(tǒng)”的具象化了。

    而一張名為《流浪記》的cd，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那cd架上。

    “曲庫系統(tǒng)”特殊的記憶方式，讓他聽了一遍，就已經(jīng)將整個(gè)歌曲印在腦海里，而此時(shí)此刻，整個(gè)歌曲，在他的記憶宮殿里，分解、排列、組合，形成了最適合現(xiàn)在樂隊(duì)的模樣。

    就像是他在自己的腦海里，單曲循環(huán)這首歌不知道多少遍。

    但真正打動他的，卻是大叔那荒腔走板的唱腔。

    他到底受到了怎么樣的委屈？為什么有了家，卻依然如此孤獨(dú)的流浪卻不回家？為什么沒有人幫他承擔(dān)痛苦？沒有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撐著他？

    生活在象牙塔，被家人、老師、同學(xué)們幫助和包容著的谷小白，他不明白。

    至少，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啊，家難道不是永遠(yuǎn)屬于你的港灣嗎？

    為什么要流浪？

    為什么想不明白，卻想哭？

    “我就這樣自己照顧自己長大

    我不想因?yàn)楝F(xiàn)實(shí)把頭低下

    我以為我并不差

    能學(xué)會虛假……”

    谷小白的歌聲，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看過來。

    路人停下來，行人聚過來，就連旁邊執(zhí)勤的警察小哥都偷偷瞥了過來。

    而蹲在地上的大叔，也抬起頭來，呆呆地看向了谷小白。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在這之前，大多數(shù)人都沒注意到，戴著帽子，戴著口罩，一直低頭彈琴的谷小白。

    但只要歌聲一起，這世界上，可能沒有一個(gè)人能夠忽略他！

    而現(xiàn)在，谷小白的口罩，已經(jīng)摘了下來，他低著頭唱完上一段之后，猛然抬起頭：

    “啊↗——”

    “啊↗——！”

    “啊↗——??！”

    連續(xù)三聲升key。

    這首歌的調(diào)子，相比谷小白的常用音域，其實(shí)算是比較低的。

    就算是升key，也并不尖銳，而是變得更高亢了。

    宛若怒吼的三聲，將情緒積蓄到了頂點(diǎn)。

    又好像是把一根無形的刺，扎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打蒲扇的老爺子，手停在了半空。

    站在遠(yuǎn)處的警察小哥，下意識地握住了拳頭。

    一直在移動警亭內(nèi)部的警察小jiejie，打開窗戶看過來。

    一名打著電話，行色匆匆的路人，張大嘴，愕然地看著路邊那圍著的一小群人。

    兩個(gè)肩并肩一起回家的中學(xué)生停止了旁若無人的打鬧。

    空氣中，就像是有一根弦在慢慢繃緊，繃緊，繃緊。

    第106章 歌聲里的那副畫

    其實(shí)，對谷小白來說，這次的演出，實(shí)在是太失敗了。

    開唱沒有一分鐘，都已經(jīng)有好幾次差點(diǎn)破音了，在這種情緒下，谷小白的聲帶，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

    有什么東西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咳不出來的感覺。

    不行不行，這是演出啊……

    他呼吸了兩下，拼命平復(fù)了一下情緒，下一秒，谷小白格外具有特色的聲音再次響起：

    “怎樣才能夠看穿面具里的謊話——

    別讓我的真心散的像——沙——??！

    如果有一天我變得更復(fù)雜……”

    唱到“更復(fù)雜”的時(shí)候，谷小白的聲音又低沉了下來。

    他的情緒，又有點(diǎn)控制不住了。

    唱著唱著，有些東西，他突然慢慢明白了。

    無論我遇到了什么樣的困難，總有人默默支撐著我，保護(hù)著我。

    因?yàn)椋麄冊趲臀邑?fù)重前行，幫我撐起了一片純凈的天空。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了父母的影子，閃過了自己出生的那座小城。

    情緒，就更控制不住了。

    “還能不能唱出歌聲里的puyuma（故鄉(xiāng)）——……”

    最后一句，調(diào)降得已經(jīng)快low穿地心了。

    這大概是他得到系統(tǒng)之后，唱歌最失敗的一次，最后幾個(gè)字又到了破音的邊緣，共鳴啥的全都沒了，連鼻腔都不通了，共鳴個(gè)啥？

    然后聲音一下子啞了下來。

    兩道淚水，滾下來了。

    以前，谷小白唱歌都是唱哭別人，但今天，他唱著唱著，把自己唱哭了。

    鋼琴彈不下去了，谷小白的伴奏停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大口呼吸了兩下。

    只剩下周先庭還在掃著弦，趙默的鼓聲都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