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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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后面咧著嘴,露出了沒幾個的牙齒,對著旁邊的陌生人咧嘴笑著。 “我孫子考上了大學了!” “我孫子帶我去大城市呢!去京城,去魔都,去天安門呢!” “我孫子是狀元,考了第一名!” 旁邊的行人,都露出了或是尷尬,或是善意的笑容,朱于湖有些不好意思,他快走幾步,把自己的行李放進了傳送帶。 朱于湖的行囊并不大,行李也并不多。 東原大學會給所有的新生配發(fā)所需的必須生活用品,無需任何費用。 這是東原大學的學生福利委員會的一大舉措,已經(jīng)沿襲了很多年。 被褥、洗漱物品等生活用品,其實并不貴,大批量采購更加便宜。 但是對一些家庭困難的學生來說,依然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讓每一個考上東原大學的學生,都能有尊嚴的入校,是學生福利委員會的目的。 據(jù)說今年學生福利委員會接到了一大筆的捐贈,又可以開心地繼續(xù)提升學生的福利了。 有這樣的福利在,朱于湖只是背了自己的幾件衣服和一些必需品。 然后,他聽到后面奶奶的聲音:“干啥?你們干啥?這是我的包袱!” “奶奶,這是過安檢呢?!敝煊诤D(zhuǎn)身又去把老人的包袱接過來,送進了傳送帶里。 老人伸著手,似乎有些不愿意自己的包袱被送進那奇怪的機器里。 過了安檢,朱于湖拿回來自己的行李,奶奶卻被攔住了。 “對不起,開包檢查?!?/br> 安檢員使了很大勁,才解開那包袱上系上的疙瘩,然后就看到里面一堆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奶奶,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帶這些嗎?” “不行,不行……”奶奶慌亂地伸手去搶自己的包裹。 “這是村里醫(yī)生開給我的藥,我膝蓋疼,不抹一抹晚上睡不著覺。” “這是我給你求來的方子,劉大嬸給我的,我煎了三天三夜才這么一瓶,小湖你經(jīng)常頭痛,半夜頭痛了怎么辦……” “這個也不能丟,這都是寶貝。沒有這些東西,我死在外面,怎么去見你爺爺嗚嗚嗚……” 朱于湖看著那里面的東西,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都是什么啊。 除了兩件破舊的衣服和一些瓶瓶罐罐之外,還有爺爺?shù)谋菬焿兀瑺敔斔湍棠痰陌l(fā)釵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發(fā)釵上面鍍上的色彩已經(jīng)斑駁,露出了灰黑色的本色。 朱于湖甚至還看到了一個門環(huán),那是自家大門上的。 朱于湖聽村里老人說過古老的習俗,以前老人出遠門都會帶上門環(huán),如果死在外面,沒有門環(huán)的話,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一輩子都在外面飄著,就成了孤魂野鬼。 朱于湖給奶奶說了好幾遍,這是封建迷信,但是沒想到奶奶還是帶上了。 這些東西,看起來格外破爛,但卻是奶奶最重要的寶物。 這可怎么辦? “xxx次車即將停止檢票,請尚未上車的乘客……”就在此時,后方傳來了提示音。 朱于湖轉(zhuǎn)身,看向了身后的檢票口,又看了一眼死活抱著自己的東西不撒手,哭得淚眼婆娑的奶奶,心中似乎也有一根弦繃斷了。 往日的一切,似乎都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凌晨三點,奶奶小心翼翼地叫醒了自己,把guntangguntang的十多個雞蛋,塞給自己。 “小湖,你該去上學了,這里十幾個雞蛋,我剛煮好,你拿著在學校吃……” 假期回家,就看到奶奶拿著一件嶄新的手縫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湖又長高了,奶奶都夠不到了……” “什么時候小湖也給奶奶帶來一個孫媳婦兒,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專門給你留的rou,快吃快吃!奶奶不愛吃rou!吃多了才能長身體啊?!?/br> “小湖有出息,我終于能到地下見你爺爺了……” 過去的時光,似乎從來不會被忘卻,你以為已經(jīng)忘記的東西,卻在某些時候,突然就涌了出來。 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你的胸口。 此時此刻,一切似乎都凝聚在奶奶的那包袱里。 看著那佝僂瘦小的身體,抱著包袱死活不撒手,大聲哭泣的樣子,朱于湖再也忍不住了。 他抱住了老人,道:“奶奶,你別傷心,誰也不搶你的東西,不搶,你別傷心……我陪著你,我哪里也不去,我……我也不去上學去了!” 說著說著,朱于湖也有些哽咽了。 他能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里嗎? 他能讓奶奶把這東西丟掉嗎? 他怎么能那么自私。 誰想到,聽到這句話,痛哭的老人卻猛然掙脫了他。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們一定要讓我孫子上車,我孫子是狀元,我孫子……嗚嗚嗚,我不要了,你們都拿走,都拿走……” 如果和自己的孫子比起來,這些東西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就算是見不到自家老頭子又怎么樣? 就算是死了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家了,那又怎么樣? 被老人向懷里塞包裹的安檢員,嚇得連連后退,面面相覷這。 這可怎么辦??? 就在此時,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咦,你不是……”一個穿著鐵道制服的中年人匆匆趕了過來,“啊,真是你!朱于湖!” 朱于湖,現(xiàn)在山中縣已經(jīng)是名人了。 旁邊許多人也聽到聲音看了過來。 “那個人,是那個高考狀元吧……我在電視上看過?!?/br> “省狀元啊!咱們山中縣的驕傲!” “我聽說是考上了東原大學物理系……那可是東原大學物理系?。≌媸撬?!” “哇,和小白一個系!”還有幾個妹子,露出了艷慕的神色。 還有很多人拿出了手機,對著這邊拍著。 穿著制服的中年人問安檢員道:“這包裹里有危險品嗎?” “有些東西不能帶上車……”安檢員為難道。 中年人掃了一眼包袱里的東西,是有些按照規(guī)定不能帶上車。 但也沒什么真正的危險。 他想了想,暗自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他左右看了看,道:“這樣吧,你們跟我來,快,車馬上就要開了!” 朱于湖還在發(fā)愣,老人卻已經(jīng)開始推他了。 “快啊,快??!”拽著朱于湖就走,連包袱都不要了。 朱于湖被拽著一個踉蹌。 他總是無法想象,為什么這么蒼老的身體里,總是蘊藏著那么巨大的力量。 還是旁邊一名安檢人員,抱起了包袱跟了上去。 老人抹著眼淚,拽著朱于湖,制服中年人前面開路,后面還跟著一個安檢員,一路狂奔終于趕上了發(fā)車。制服中年人一把拽住了門口的列車員,三兩句說明情況,道:“就是這樣,希望你們能夠幫忙保管一下這個包裹,等到下車的時候還給他們?!?/br> 然后他又對朱于湖道:“小伙子,有些地方安檢嚴,時間來不及了,你上車之后,實在不行就問問列車長,如果出站的時候還要過安檢的話……” 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jīng)鳴笛了。 “哎,快上車快上車!”中年人不再多說,“咋也到地方了,還能不讓下車咋滴,不行就找你們學校!” “謝謝,謝謝叔叔!”朱于湖上了車,在車門關閉之前,轉(zhuǎn)身對中年人深深鞠躬。 “哎,客氣啥,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好好照顧你奶奶啊,老人家真不容易。大嬸,你孫子,是這個!” 車開始緩緩行駛,車窗外,制服中年人對著車門的方向,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老人咧開嘴,開心地笑了,比別人稱贊自己還要開心十倍。 然后也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沒幾顆的牙齒,皺紋連眼睛都快淹沒了。 列車在無聲的加速,朱于湖帶著奶奶來到了座位上,把自己的行囊放在了行李架上。 列車已經(jīng)離開了小小的車站。 窗外,青山依舊,小城依稀。 老人瞪大眼睛看著窗外的風景,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干,口中嘀嘀咕咕念叨著什么。 朱于湖看著那遠去的熟悉景色。 曾經(jīng)半夜走過的街道,坐落在山下的高中,山上的高塔和紀念碑,以及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 今后,這些就只會在自己的夢境里出現(xiàn)了。 那一刻,朱于湖的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 等到畢業(yè)之后,他一定會回來的。 像小蘇老師那樣,像之前許許多多從這個城市里走出去的學子那樣。 而現(xiàn)在,他要去往夢想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