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一噎，隨后小跑著去找宗政瓔。

    宗政瓔正端坐在桌前，手里捧著一本《女論語》，面上神情專注。

    以至于佩蘭進來，她都不曾察覺。

    “公主。”佩蘭滿臉著急，“您怎么能同意他們把皇上的賞賜搬到未央宮去呢？”

    宗政瓔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我今后要一直住在未央宮，本就該搬過去的?！?/br>
    佩蘭心都快急碎了，“您要知道那些東西一旦過去，可就不歸咱們管了?！?/br>
    顧皇后必定會交給她宮里的管事嬤嬤，繼而存放到她自己的庫房里。

    要知道皇上這次是因著南涼主動示弱求和而龍顏大悅，九公主的劍舞錦上添花，他高興之余，賞賜了很多平日里娘娘們求都求不到的好東西。

    松江東珠，蜀地錦緞，羊脂玉項圈，瑪瑙鑲金的香盒等等。

    無一件不貴重。

    尤其是東珠，去年國庫里就只得了一斛，聽說顧皇后和德妃各自求了好久，皇上都沒給她們。

    如今卻因為一支劍舞，賞了兩顆給十歲的九公主。

    佩蘭幾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東珠一旦落入顧皇后手里，就再也沒有吐出來的可能。

    宗政瓔卻不以為意，“我若去了未央宮，便是寄人籬下，今后要想仗著皇后娘娘的勢讓自己過得舒坦一些，總歸是要聊表心意的，她若喜歡，拿去便是?！?/br>
    佩蘭原本還想說什么，聽到這話突然噎住。

    是啊，九公主在這宮里已經(jīng)很艱難了。

    這次宮宴上獻舞的機會，是顧皇后給她的。

    如今討了皇上歡心，她于情于理都應該拿出謝意來。

    況且，沒有背景強大的母妃和外家做后盾，九公主得了寵，并非什么好事，反而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九公主今后，還得靠著顧皇后撐腰。

    想到這些，佩蘭默默吞回了沒開口的那些話。

    宗政瓔知道佩蘭是為了自己好。

    合上書，她站起身說道：“佩蘭jiejie，別想那么多了，只要皇后娘娘高興，讓我做什么都行?！?/br>
    門外江喻白聽到這話，暗嗤一聲，這小孩腦子不好吧？

    顧皇后擺明了要用她去爭寵，她還滿心樂意，讓做什么都行？

    佩蘭則是眼眶一酸。

    堂堂公主，竟然淪落到要討好人來勉強過活的地步。

    若是柔妃娘娘在世……

    想到那個性情剛烈的女子，佩蘭又是一聲嘆息。

    柔妃娘娘是皇上出宮狩獵，半道上帶回來的。

    她不喜歡皇宮，更不喜歡皇上。

    可是皇上喜歡她。

    皇上第一次寵幸柔妃的時候，佩蘭就在外面守著。

    柔妃娘娘全程是被迫。

    正因如此，她之后便失了寵，就連生下九公主時，都沒能在這深宮里濺起一滴水花。

    來得悄無聲息，走得也悄無聲息，唯獨留了小公主一個人，繼承了她母妃的失寵。

    就算柔妃娘娘在世，又能如何呢？小公主大抵還是逃不過失寵被欺凌的命運。

    出門時，宗政瓔看到小五子就站在外面。

    她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小五子，你要跟我們去未央宮嗎？”

    未央宮肯定是不缺太監(jiān)的，可以前景福宮還有她和佩蘭在。

    如今她們主仆一走，景福宮就徹底空了，小五子若是還留在這兒守宮，會一輩子沒有出頭日的。

    宗政瓔念著他曾經(jīng)伺候過母妃，想著拉他一把。

    江喻白低著頭弓著腰，“奴才留在景福宮，便是為了伺候九公主，九公主去哪兒，奴才便跟去哪兒?！?/br>
    宗政瓔點點頭，“好，那你以后就跟著我吧，我會親自跟皇后娘娘說明，請她留下你的?！?/br>
    “奴才多謝公主。”

    一炷香的工夫后，江喻白和佩蘭一左一右跟在宗政瓔的肩輿后，一路去往未央宮。

    等在宮門處的是許嬤嬤。

    她那張棺材臉，佩蘭看一次怵一次。

    肩輿停下，宗政瓔在佩蘭的攙扶下走過來。

    許嬤嬤簡單行了一禮，說道：“皇后娘娘在給皇上抄佛經(jīng)，特地囑咐過了，公主若是過來，不必去見她，直接去寢殿安頓便好?！?/br>
    宗政瓔微微頷首，“有勞嬤嬤。”

    在許嬤嬤的目光凝視下，她腳步自然而然放緩，每一步都像是把眼睛化為尺，丈量得分毫不差。

    江喻白望著在他夢里還能隨心所欲的人，這會兒被人限制得呼吸都得按照規(guī)矩來。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許嬤嬤卻是十分滿意這副模樣的宗政瓔。

    公主就該有公主的規(guī)矩。

    給宗政瓔安排的住處在偏殿，皇后的宮里，用度自然是不差的。

    只是……

    佩蘭看了眼老氣橫秋的臥房，忍不住直皺眉頭。

    以前在落霞閣，雖然她們連溫飽都顧不上，但佩蘭還是經(jīng)常摘些花兒來點綴小公主的臥房。

    帳幔上給她繡顏色粉嫩的紋樣，給她做娃娃，就是為了哄小公主開心。

    眼下這間臥房，看得出來是剛拾掇的。

    床榻上的被褥都還嶄新，可就是整體色調……

    哪家十歲小姑娘的臥房跟個老太太似的？

    佩蘭氣得說不出話，這分明是沒把小公主放在心上，隨便讓人應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