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三人一眨不眨地盯著榻上,時不時伸手探探鼻息,生怕一個沒留意,九公主就徹底撒手人寰了。 江喻白跳下水救人之后,人皮面具被泡濕,沒辦法再戴。 好在沒人留意他,他把人交給兩位宮女,一轉(zhuǎn)身就匆匆回了自己的住處,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一張。 重新回到偏殿時,見到許嬤嬤把小姑娘翻過來橫在腿上顛。 他皺皺眉,故技重施,用藥把殿內(nèi)的三人迷暈,趁著主殿沒人過來,抬步走了進去,掀開被子。 宗政瓔的衣服已經(jīng)被換過,頭發(fā)也擦拭了,但還是有些潮。 散亂地鋪在枕頭上,襯得小臉越發(fā)蒼白。 江喻白把枕頭抽開,讓宗政瓔平躺,摁住她的頭部,手指將她下頜抬起。 摁頭的手順勢捏住她鼻腔,抬著下頜的姿勢不變。 江喻白俯下身,嘴唇覆了上去,開始人工呼吸。 …… 風(fēng)雪漫卷,下了一夜未曾停歇。 金碧輝煌的北齊都城,籠在一片縹緲?biāo)匕椎难╈F中。 御書房東側(cè)的暖閣內(nèi),宗政瓔立在窗邊,幾瓣白梅順著寒風(fēng)飄了進來。 宗政瓔伸手接住,攤在掌心里,盯著恍惚了片刻,抬手將其簪到發(fā)間。 若是撇開身上氣勢十足的玄金龍袍,此時的她像極了坊間為夫守孝的新寡。 小德子走了進來,弓著身子在后面回話,“女皇陛下,江公子的棺槨已經(jīng)下墓了,另外,還有兩個消息?!?/br> 宗政瓔仍舊看著窗外,雙眼麻木,“說下去?!?/br> 小德子道:“郁家傳來消息,家主歿于紫云觀?!?/br> 宗政瓔瞳孔猛地一縮,回過頭來,“你說什么?” 青苒她,怎么可能…… 小德子腦袋壓得更低,硬著頭皮道:“郁家家主的夫君,南涼戰(zhàn)神宣武王,也死在了南境戰(zhàn)場上?!?/br> “郁家長老入宮請示,陛下是否要去送家主最后一程?如若不然,他們便馬上著人把棺槨送回南涼?!?/br> —— 午后雪停初霽。 宗政瓔換了一身常服,出現(xiàn)在郁家宅邸內(nèi)。 郁家如今是北齊盛京里的新貴,宅邸為御賜,奢華又氣派。 奢華又氣派的郁宅,今日滿府掛白,一片哀戚。 得知女皇駕臨,郁家人紛紛出來迎接。 宗政瓔站在大門外怔然了許久,才抬起沉重的腳步往里走。 靈堂內(nèi),宋青苒的棺槨還未蓋棺。 宗政瓔站在棺木旁,望著好姐妹昔日鮮活的眉眼歸于死寂。 心臟一陣抽痛,便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本以為,傾了這北齊的皇權(quán)江山,報了忍辱多年的血海深仇,這份成果能與身后之人共享。 然而轉(zhuǎn)過身,她才發(fā)現(xiàn)—— 曾經(jīng)告訴她只有自己才能救贖自己的宋青苒; 曾經(jīng)視她不見,后來卑微喬裝默默守護的江喻白; 曾經(jīng)愛屋及烏,跟著好姐妹一起對她好的蕭靈兒…… 他們一個一個,在她最脆弱的年紀(jì),以最鮮活的姿態(tài)闖入她的世界,教她成長,助她蛻變。 又在她登上頂峰,以為能久別重逢時,悄然離場。 那些她以為一輩子都走不出來的黑暗時光,如今竟成了她再也無法觸及的過去和回憶。 每每想起,都如鈍刀子割rou一般,讓她疼到顫栗。 —— 從郁宅回來,宗政瓔大病了一場。 痊愈后,一切照舊。 朝堂上每日都有解決不完的政務(wù),御案上永遠堆滿看不完的奏折。 當(dāng)朝臣提及后嗣問題時,宗政瓔沒有正面回應(yīng),只是淡淡一笑。 而后沒多久,她從宗室抱了個剛出生的奶娃娃養(yǎng)在膝下,作為繼承人培養(yǎng)。 每年入冬,她總會帶著養(yǎng)子去皇陵,一坐便是一整天。 南涼的消息,她每一樁每一件都不會錯過。 只是這一樁一件里,再也看不到那幾個她熟悉的名字。 扶持過她的姐妹,守護過她的男人,他們都如同離樹的葉,被時光長河越?jīng)_越遠,逐漸淡出世人的印象。 宗政瓔的身邊都是熟悉的人,可她卻又好像都不認(rèn)識。 沒有人知道她的故事,沒有人知道她那些年遇見過怎樣的人,經(jīng)歷過怎樣的困苦與喜悅。 她同樣不了解他們的人生。 這一場繁華,只剩下她一人空守,無人共享。 多少皇嗣趨之若鶩的九五之位,她坐得格外孤寂。 七十五歲這年,女皇宗政瓔壽終正寢。 彌留之際,她看到養(yǎng)子跪在龍榻前痛哭。 宗政瓔艱難抬手,撫了撫他的腦袋,卸下一身帝王重?fù)?dān)的她,露出了五十多年前才有過的明媚笑容。 “我虧欠了一個人的至死不渝?!彼f:“這一次,換我去尋他。” …… 女皇出殯這日,全國服喪。 出殯隊伍從內(nèi)城門排到外城門,浩蕩而肅穆。 皇陵里為女皇陛下修建的陵墓恢宏壯觀。 主墓室里已經(jīng)停了一具棺,棺前堅硬的石碑上,“先夫江喻白之墓”幾個字歷經(jīng)歲月侵蝕,已經(jīng)有了模糊的痕跡。 女皇靈柩歸位,雙棺合并,陵墓大封。 傳奇女皇的一生,至此終結(jié)。 —— 唇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讓宗政瓔覺得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