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弩箭攢射的刀槍棍棒砸落過來，卻像撞在銅墻鐵壁上。

    霎時間，刀槍斷折，棍棒崩裂。

    竟無一人，可以擋下那個北鎮(zhèn)撫司的年輕百戶。

    ……

    ……

    五鹿郡，莊園。

    楊洪坐在書房之中，溝壑縱橫的蒼老面龐，不復(fù)之前的威猛之態(tài)。

    數(shù)十年挺立如槍的腰桿，竟然有些佝僂。

    他雙手按住座椅，緊緊地閉上雙眸。

    寬敞的屋內(nèi)，像是一座隱而不發(fā)的可怖雷池。

    看似風(fēng)平浪靜，但只要踏入其中，頃刻就會血rou炸裂，粉身碎骨。

    那張雕刻四爪大龍的桌案之上，放著一只銅盆，里面裝滿清水。

    等到昏黑的天色籠罩郡城，楊洪方才睜開耷拉的眼皮，眉宇之間盡是疲憊。

    他取出一枚貝殼模樣，晶瑩剔透的薄薄玉片。

    丟入銅盆清水，立刻融化開來。

    無形的氣機蕩漾，好似朦朧清光，來回震動數(shù)次，徐徐勾勒光影。

    宛若一面水波圓鏡，呈現(xiàn)千萬里之外的真實景象。

    這是景朝的天工院，依照上古宗派的洞天傳承，仿制而成的傳訊玉符。

    即便兩人相隔千山萬水之遠，也能隔空對話。

    唯一的壞處就是，消耗極大，非常人可以承受。

    縱然底蘊雄厚如涼國公府，也不會輕易使用。

    “孩兒，拜見義父?！?/br>
    如水波起伏的圓鏡之內(nèi)，趙無烈的身影顯現(xiàn)。

    “黃須兒，你可知太子連夜加急，送了一道旨意到老夫手中。”

    楊洪聲音嘶啞，少了幾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意味。

    “已經(jīng)收到消息，想必太子殿下是過來問罪，讓義父給個交代。”

    趙無烈神色平靜，沉聲道：

    “倘若那個遼東泥腿子，當(dāng)真抓住什么破綻，要把臟水潑到國公府上。

    孩兒甘愿領(lǐng)罪，抗下此事！

    一切謀劃，皆與義父沒有任何干系！”

    楊洪緊繃的面皮松了一下，眼瞼低垂，淡淡道：

    “如果只是白含章，倒也無妨。

    老夫戎馬半生，掙下潑天大功，自然受得住刺殺朝廷命官的這條大罪。

    誰也沒料到，這位太子殿下如此刻薄寡恩，斬盡殺絕！

    竟然驚動了閉關(guān)的圣人，討到一封圣旨。”

    處于水鏡那頭的趙無烈面皮抖動，似是驚詫不已，不自覺放低聲音道：

    “圣人……要出關(guān)了？”

    楊洪抿緊嘴唇，眸光冷漠。

    并不回答，轉(zhuǎn)而問道：

    “黃須兒，老夫且問你，鷹揚衛(wèi)是忠于景朝，忠于太子，還是只聽命于你？”

    第283章 丹書鐵券，謀逆不宥，子孫不赦

    大景定國之后，圣人親自編纂《武經(jīng)》，設(shè)立講武堂。

    又將龍象、先登、大涼打散舊部，再收攏各地豪雄的殘余勢力。

    最終建成十七支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師。

    其中，鷹揚、威武、豹韜，乃是攻城拔寨的百勝鐵騎。

    幾乎攻無不克，鮮有敗績。

    三支衛(wèi)軍的大統(tǒng)領(lǐng)、總兵、參將、都尉……凡五品以上的武官。

    多半都有大涼軍背景。

    要么父輩曾是楊洪舊部，

    要么自己的出身沾親帶故。

    也正因此，這些人的升遷速度很快，堪稱平步青云。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盤根錯節(jié)的楊家山頭。

    “鷹揚衛(wèi)與我，都只聽命于義父。”

    趙無烈正色以對，沉聲回道：

    “只要義父您還在，大涼的軍旗不倒，軍心就不會散！

    大家都沒有忘記，當(dāng)年圣人逐鹿天下，驅(qū)逐百蠻，是義父率先攻破西壘壁！

    也是義父和晏帥一齊大破元都上京，以三十萬的兵形勢結(jié)合風(fēng)林火山四勢，硬生生沖殺國師拔思飛！

    后來，義父帶兵遠征嶺北，以少勝多，將百蠻皇族悉數(shù)鎮(zhèn)殺于捕魚海！

    義父的赫赫聲威，那是一戰(zhàn)又一戰(zhàn)打出來的！

    太子想打壓從龍功臣，卻要看三大衛(wèi)軍答不答應(yīng)！”

    聽聞趙無烈的這番話，楊洪眼神恍惚。

    耳邊似是傳來金戈鐵馬，戰(zhàn)鼓轟隆的龐大聲音。

    他垂下頭顱，想起封爵國公的捕魚海之戰(zhàn)。

    自己親率五千精騎，銜枚卷甲，截殺百蠻皇族所統(tǒng)領(lǐng)八萬軍士之眾。

    大涼軍，楊字旗，所過之處，血rou成泥！

    之后，俘獲后妃、公主、皇子，以及各種達官貴人，約莫三千余人。

    挾帶的牲畜，足有九千多頭駱駝，十余萬頭牛羊。

    另外，大批金銀丹藥糧草等輜重，裝滿五千輛大車。

    當(dāng)時卸下的鎧甲、兵器，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楊洪不僅放了一把沖天大火，將大帳城池悉數(shù)焚毀。

    還把百蠻皇族的直系血裔，全部殺絕，未留一人。

    遼東關(guān)外，那些茍延殘喘的殘余部族，至今沒能統(tǒng)合起來。

    很大原因就在于，皇族徹底覆滅，群龍無首。

    彼此都成了一盤散沙，整日沉溺廝殺內(nèi)耗，再難恢復(fù)往日的輝煌。

    “黃須兒，老夫會保住你的位子。

    太子討來那封圣旨，無非就是逼老夫低頭服軟。

    圣人當(dāng)前，任誰都要退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