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緣眾生，橫渡苦海，此為大悲！”

    隨著衣袍飛揚(yáng)，高大雄武的老和尚肩膀一抖，手掌平推。

    氣血真罡凝練極致，宛若一點(diǎn)燈花爆開，剎那遍照大千世界！

    他這一動，心神聚成的如來法身，頓時莊嚴(yán)怒目，揮動囊括一界的恢弘巨掌。

    冥冥虛空好似凍結(jié)，整個天地猛然一震，帶出激蕩無盡的陣陣漣漪。

    拳掌交錯，并未發(fā)出預(yù)料當(dāng)中的可怖動靜。

    好似大音希聲，萬籟俱寂間，虛空寸寸崩裂垮塌，化為寂滅也似的茫?；煦?。

    片刻后，直至殺生僧掠出百步開外。

    白虎銜尸、青龍斷首、朱雀泣血，這三桿血紅大旗方才爆碎開來。

    分別坐鎮(zhèn)于不同方位的蘇道源、曾玉良、唐少卿，三人像是泥雕木塑，面容僵硬毫無生氣。

    直至那股橫推萬山，捉拿日月的沛然氣力消散斂沒。

    懸于上空的瓢潑雨水嘩啦墜下，呼嘯的寒風(fēng)打著旋兒卷過。

    蘇、曾、唐，三個太保，好似風(fēng)化千年。

    rou殼霎時崩裂粉碎，徹底斷絕生機(jī)。

    瓦罐寺里的乞丐與流民，壯著膽子探頭張望。

    見到血?dú)怆硽?，化為殷紅薄霧，徐徐散開。

    縱然大雨滂沱，一時半刻也沖刷不凈。

    “活佛！”

    “多謝菩薩！”

    “……”

    雜亂無章的感激與拜謝此起彼伏，直直沒入濃墨也似的深沉夜色。

    ……

    ……

    瓦罐寺外，二十里地。

    “四象四靈葬命大陣，連發(fā)揮用處的余地都沒有，就被老和尚一招打破。

    道源、玉良、少卿，都未曾活下來！

    臨濟(jì)真不愧是隱脈首座，殺生不持戒，啖吞修羅骨！”

    披戴精金黑甲的楊洪端坐于赤炭火龍駒上，那桿龍首大槍插進(jìn)地面，玄武拘靈的旗幟飄揚(yáng)。

    他撫摸著飛炎也似的順滑鬃毛，眼中掠過緬懷之色。

    當(dāng)初陪著自個兒沖殺敵陣的赤血龍王馬，早已經(jīng)垂垂老矣，再也跑不動了。

    這位白發(fā)飛揚(yáng)，魁梧如山的國公爺張開左手。

    掌心皮rou裂開，浮現(xiàn)一只墨色眼珠。

    “國公爺，你那三個義子，已經(jīng)磨去臨濟(jì)兩成的氣力。

    你身后有五千私兵，雖然沒有國運(yùn)加持，亦有五成的勝機(jī)。”

    幽幽暗暗，囈語也似的雜音，倏然從心頭響起。

    楊洪眼皮低垂，目光晦澀，搖頭道：

    “本公這一生年少得意，飛揚(yáng)跋扈，少有對人低過頭。

    即便當(dāng)年捕魚海一戰(zhàn)功成，封賞國公，

    后來因為私自藏下的百蠻汗皇妃子，險些被圣人褫奪功名官身，本公也未曾服過軟。

    還是皇后娘娘求情，只挨了一百軍棍，將‘梁國公’降為‘涼國公’！

    潑天的富貴，煊赫的權(quán)勢，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

    那只藏于皮rou中的墨色眼珠眨動兩下，陰惻惻道：

    “國公爺，你莫非后悔了？白家人容不下你！

    別再做世代富貴，承襲爵位的春秋大夢了！

    你看得還不清楚？子女一個被斬首，一個瘋癲癡傻，最看好的楊安出家做了和尚！

    偌大的門庭，已無支柱！

    都道苦海無涯，可國公爺你已行到這一步，還能再回頭么？”

    楊洪長嘆，滂沱的雨勢還未臨身，就被騰騰躍動的可怖煞氣，攪得崩散開來。

    “長陵，本公而今的境地，不正是爾等暗中推動？”

    這枚墨色眼珠竟是荀長陵！

    那只獨(dú)眸掠過妖異紫意，心音如若尖嘯，喋喋怪笑道：

    “四神之謀，又何止你一人。

    國公爺入得黃銅王座下，頃刻飛升成大魔！

    天京城中，還有何人能攔得?。俊?/br>
    楊洪坐在馬背上，冷風(fēng)拍打蒼老的面皮，眼中閃過緬懷之色。

    倘若與玄天升龍道護(hù)法李不負(fù)的那場大戰(zhàn)，做生死搏殺，自己沒有因為惜命猶豫那一瞬……

    倘若成功突破大宗師，躋身當(dāng)世絕頂，攫取“人屠”或者“軍神”的武廟天位……

    倘若北上追殺百蠻皇族，沒被汗皇妃子我見猶憐的姿容迷惑……

    倘若不信皇覺寺方丈的那句惡讖，沒收養(yǎng)楊休那個狼崽子，不曾打壓宗平南……

    種種遺憾如絲如縷，纏繞于心頭，好似結(jié)成一個偌大的繭子。

    “回首前塵，遺憾多、錯事多！怪不得孟玄機(jī)送我那句話，佯狂難免假作真！”

    楊洪居高臨下，望向跨步而來的大和尚，雙眼閉上再睜開，宛若驚雷電光掣然橫空！

    “老夫乃當(dāng)朝國公，豈會受你一介奇士jian賊擺布！”

    他須發(fā)怒張，左手猛地緊攥，氣血真罡洶涌噴發(fā)，將其碾成粉碎。

    “國公爺！何必……”

    那只墨色眼珠好像被踩爆的葡萄，噼啪一下汁水飛濺，化為一縷烏紫色的煙霧，混入深邃虛空。

    “佯狂難免假作真！我楊洪率兵所過之處，莫不伏尸百萬！

    玄天升龍道被大涼鐵騎踏破，百蠻汗皇被本公拖殺！

    多少英雄豪杰，無不跪在本公的腳下，多少武道宗師，頭顱被挑于龍首槍尖！

    本公生來就該立于大潮頂！生來就該飛揚(yáng)臨天下！

    方才不負(fù)破軍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