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

    看著時辰也不早了陳鳶收了法術(shù)，揮去眼前的歌舞、宅邸，眾人又回到了廟側(cè)的空地，他讓鬼差將這四個折磨不輕的胡人魂魄放下來，讓明徽等人帶回去，尤其當(dāng)中阿耶那國女使者，目光呆滯，顯然被鬼差用了別的刑罰……

    “謝真君理解我等苦衷。”

    “這些使臣殺不得，我也知曉，不用道謝，趕緊回去吧，免得真死透了。”

    陳鳶揮揮手，目送對方將那四人魂魄收入袖里，走去街口，在巧兒一聲大哥哥再見的話語里，轉(zhuǎn)身飄回了廟里。

    翌日一早，皇帝公孫倫再次接見了四國使者，不過這次四人恭恭敬敬的跪伏地上，屁股撅的比頭都還高，一臉服帖的接了皇帝詔書后，逃似的離開皇宮，不做停留的帶上隊伍就往城西過去，路過真君廟時，不忘下來，又是磕頭又是上香，看得周圍百姓、香客大贊這幾個胡人入鄉(xiāng)隨俗，知道拜中原神靈了。

    待回到馬背前行時，隱約聽到一個鬼差的聲音在他們耳旁說道：“有空再來?！?/br>
    四人在馬背上瞪圓了眼睛，發(fā)瘋似得用著西域語言朝麾下人大喊大叫，一鼓作氣沖出了城門，絕塵而去。

    ……

    不日，敕令的圣旨下來。

    一隊府衙的官差來到了城外城隍廟，將一張黑布蓋去了城隍頭頂。

    準備移走這尊存了百年的屈城隍。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陰府起于初

    黑布罩城隍是有說辭的，以免卸任后的城隍知曉是誰動的手，沾上麻煩。

    “來來，給城隍爺上一柱香，離正午還有一個時辰，時辰一到，都使把勁兒，便將城隍請出廟！”

    領(lǐng)頭的衙役撩起袖口，點燃了香燭，吆喝麾下差役聚過來，給罩上了黑布的城隍上一炷香火，這是頭一次請城隍，眾人照著老一輩的叮囑便這樣做了。

    此時，那城隍大殿之中，常人無法看到的表象之下，城隍神像顯出金身法相，走下神臺，兩側(cè)各司主薄早已聚集，臉上有著憤憤不平的情緒。

    “簡直欺人太甚！”

    “城隍，不如和那什么真君拼了?！?/br>
    “對，就算他遷為城隍，我等也不會認……”

    后面的話說出來，其實沒多大的意義，誰為城隍并非他們說了算，到時對方做了城隍，要貶誰出城隍廟，全憑心意。

    那邊，屈城隍臉上雖對陳鳶有些不滿，可也怪不了對方頭上，他嘆了口氣。

    “我為前朝封的城隍，今朝要廢我之職，也是情理之中，就算今日不是那位真君，也會有他人立廟取而代之?！?/br>
    “城隍，一百多年哪，就這么一瞬被卸去職位，我等心里也實為不甘！！”為首的陰陽司主薄咬牙切齒說道。

    各司主薄俱是當(dāng)?shù)赜忻Π傩沼泄兊闹伊抑怂篮蟊贿@位城隍冊封，都是由人而來，百多年的相處，心里怎會沒有情義，到的眼下忽然要分離，自是不舍得。

    “就這樣吧?！背勤驍[手讓他們不要再說下去，說不得等會兒那位真君就要過來接收生民、亡魂兩冊、天下城隍冊，他摸著自身蟒袍，腰間玉帶，手中笏板，“屈某去外面看看，再看看?！?/br>
    城隍法相走出大殿，從坐在檐下歇腳的官差身邊負手過去，回頭望去正殿門楣懸掛的‘洛都保障’‘社祭正神’他心里感慨萬千，前一日還是此間正神，想著保佑一地安寧，今日卻要被除去正神之位了。

    廟里一切都看了百余年，早已有些膩了，可忽然走，卻又是舍不得。蹬上鐘鼓樓，左鐘右鼓，聽了許多年，每逢初一、十五鳴鐘擊鼓，一次三遍，聲達數(shù)里，震懾方圓鬼魅精怪，人聞之也能肅然起敬。

    走過亭閣、書房、寮舍，不知不覺來到后殿，一尊木雕坐像，位于神臺，乃是他的發(fā)妻，也被封正，成為城隍夫人。

    或許已經(jīng)知曉，一個看上去普通的婦人從神像走出，握住了丈夫的手，兩人坐到門檻，默契的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城隍廟里，看了許多年的風(fēng)景。

    ……

    城隍撤換的事，其實陳鳶也不知，得到消息時，正在吸納香火，沿著神像腳下，分去地里，蘊養(yǎng)棺槨中的身軀，以及供給金身降魔符陣，這些年也全靠天師府的這個法陣，才讓尸體沒有腐敗，或被體內(nèi)的紅絲徹底吞沒。

    宮里宦官捧著圣旨過來，在廟里宣讀皇帝改換城隍的詔令，還專門讓宮中匠人雕琢了城隍印與圣旨一道放在了供桌上。

    城隍？

    聽到這道敕封，令他感到疑惑，有想過做城隍，不過那是與對方撕破臉的前提下，而此刻被忽然來的圣旨打斷，陳鳶覺得有些突兀，那屈城隍歷任百余載，少有過錯，就把對方換下去，自己心里也覺得有些愧疚。

    就像是自己將人趕走似得。

    下方，宦官將城隍印、圣旨恭敬的放去供桌，像是被人抵著，怎的也放不下去，驚詫的抬起那涂抹粉黛的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真君，奴婢只是傳圣旨的，還望能讓奴婢將圣旨安穩(wěn)放下離去?！?/br>
    話音剛落，那展開的圣旨，就在他目光里變化，‘陳鳶’二字模糊成了一團，隨后與城隍印一起消失在空氣里。

    這是算收下了？

    那宦官不敢胡亂猜想，兩股戰(zhàn)戰(zhàn)的恭敬行了一禮，帶著出宮的隨從、侍衛(wèi)飛快出了真君廟，上了馬車駛往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