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從前哄她時一樣溫柔。

    葉蓁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染濕了他指尖，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不哭?！彼?看著她，“我不問了，你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就是。”

    她一掉眼淚，他就心疼。

    他說過?他拒絕不了她。

    葉蓁顫著嗓音：“秦既南……”

    他“嗯”了一聲，最后一次，撫她的臉頰，出神般地?說：“你剛才暈倒，醫(yī)生?說是低血糖，膝蓋有積液。我送你回家?，你記得吃飯，膝蓋疼的時候，可以揉藥酒，陰雨天，不要受涼?！?/br>
    他很?緩慢地?說著這些?話，仿佛只是簡單的節(jié)假日分?開，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自己。

    她終于崩潰，猛地?推開他，跑到病房外?面，靠在墻上死死地?捂住嘴痛哭。

    葉蓁發(fā)燒了三天。

    高燒不止，三十九度二，不在家?，在學(xué)校。

    從醫(yī)院離開，她直接回了學(xué)校，一步都沒有再?踏回家?里。

    孟書華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倒是孟顏請了假從南城飛回來照顧她，陪她吊水時急得吊眼淚，心疼地?抱住她：“蓁蓁，怎么會這樣？”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孟顏從自己爸爸那里得知事情真相，得知那個男生?的身份，她錯愕驚訝，隨之是害怕。

    怎么會這么巧，她第一次得知那個男生?姓秦時只是皺眉，沒想到會這么湊巧。

    姑姑不知道會怎么對?葉蓁。

    果然最后鬧到了這個地?步。

    葉蓁不說話，燒得昏昏沉沉，只是靠在她肩上緊閉著眼。

    一周后病好，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在炎熱的夏天，像失了血色一樣。

    宿舍里還有唐雪瑩和梁從音，有一天晚上，唐雪瑩把她拖出去吃晚飯，吃完飯，二人在學(xué)校里散步，暑假的校園，人流稀少。

    林徑小路里，她們碰到了秦既南。

    葉蓁轉(zhuǎn)頭看唐雪瑩，對?方面露難言之隱，對?她輕聲說抱歉，而后無聲無息離開。

    “不怪她。”秦既南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秦氏旗下有資助學(xué)生?出國留學(xué)的慈善基金項目，我用?一個名額和她交換，讓她把你帶出來?！?/br>
    葉蓁站在原地?沉默，樹林影動，無月也無星的夜晚，夜色仿佛無邊無際。

    那是她最后一次見秦既南。

    “蓁蓁?！彼硇坞[匿在黑暗里，輕聲問，“你恨我嗎？”

    她說沒有。

    “那你愛我嗎？”

    她只余無盡的沉默。

    覆水難收，她早已傾盆。

    第49章

    回到宿舍, 葉蓁很平靜地吃了一份甜豆花做夜宵，而后去衛(wèi)生間?洗漱，出來時?唐雪瑩很愧疚地看?著她：“蓁蓁, 對不起?！?/br>
    “沒關(guān)系?！比~蓁并不覺得她有錯。

    秦既南要見她這一面, 無論用什么辦法都能見到，不是唐雪瑩, 也會有別人?。

    她只是有點疲憊, 病去如抽絲般帶走了她很多力氣。

    晚上十點半，梁從音下班回來，律所實習(xí)加班很嚴(yán)重?，她每天回來得都很晚, 葉蓁還沒有睡，坐在桌前?, 手指輕點觸控板。

    梁從音走?過去, 發(fā)現(xiàn)屏幕上是一份簡歷。

    “蓁蓁，”梁從音吃驚，“你要去實習(xí)嗎？”

    桌前?的女生輕輕地嗯了?一聲。

    “現(xiàn)在是不是太晚了?，實習(xí)通道都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绷簭囊籼嫠龘?dān)心, “恐怕沒有律所會再招?！?/br>
    “沒關(guān)系?！比~蓁說, “試一試?！?/br>
    比起前?幾天高?燒昏沉的模樣, 她此刻實在太過平靜, 在簡歷模板上填著自己?的信息。

    梁從音頓了?下：“那你寫好發(fā)我，我?guī)湍銉?nèi)推試一下, 或許清央學(xué)姐那里也可以幫你?！?/br>
    “好，謝謝你。”

    “蓁蓁。”梁從音忍不住彎腰搭上她肩膀, “你還好嗎？”

    葉蓁的手移到模板左上角最后一項空白處，拖動自己?的證件照填充, 她輕按觸控板：“我沒事，阿音，不用擔(dān)心我。”

    梁從音欲言又止：“你和秦既南……”

    “分開了?。”

    “你們……”

    葉蓁盯著暗下來的屏幕：“阿音，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嗎？”

    梁從音的話哽在喉嚨里，她動作?凝滯，半晌，沉沉呼出一口氣。

    是，她知道的。

    沒人?比她更先?知道，更清楚，更目睹這一切的發(fā)生。

    她身體僵硬，坐回旁邊自己?的椅子，唐雪瑩出去洗衣服了?，宿舍內(nèi)只有她們兩個人?，空氣寂靜，靜得葉蓁轉(zhuǎn)過身時?，梁從音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阿音?！比~蓁輕聲說，“你知道的，我記性一向很好?！?/br>
    所以，在開學(xué)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與她鄰床的室友，就是十幾年前?頻繁和母親一起出入她們家的小女孩。

    她姓梁，她父親，就是十幾年前?在實驗室里因為器材爆炸喪生的工程師。

    實驗室是秦氏旗下的，質(zhì)檢不合格器材是沈家的，他們在北城權(quán)大勢大，盤根錯節(jié)，為了?名聲，硬生生誣陷編造，將?器材的爆炸，歸咎于那位姓梁的工程師cao作?不當(dāng)。

    重?壓之下，沒有一個律所敢接這個案子。

    只有葉行?，彼時?他在做法律援助，無償接下了?這個幾乎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案子，官司斡旋近一年，仍然沒有結(jié)果。

    明里暗里無數(shù)威脅，甚至是明目張膽的車禍，葉行?都沒有低頭。可先?懦弱的，是那對母女。

    她們收下賠償，答應(yīng)庭外和解，主動撤訴。

    葉行?的堅持成?了?泡影，一夕之間?，萬念俱灰，身體被精神被直接摧垮。

    他是一個很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接受不了?這樣的結(jié)果，就連結(jié)發(fā)妻子和幼女，都沒能留住他。

    長久的沉默，葉蓁只說了?一句自己?記性很好，心照不宣的那層紗窗被捅開，梁從音手指僵硬地握住桌角，良久，她死死咬住唇角，咬出血絲，眸中泛了?淚。

    “蓁蓁……蓁蓁，對不住……”

    再多的話語和道歉都蒼白得像紙，梁從音肩膀一垮，眼淚從指縫間?逸出。

    她們母女懷著愧疚懦弱地過了?這么多年，再一次見到葉蓁的時?候，她幾乎在一瞬間?崩潰。

    想?跪下來，想?跟她說對不起，想?說因為他們家，毀了?她原本大好的人?生。

    壓在心底這么久的話，終于可以說出來，梁從音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來回都在重?復(fù)對不起三個字。

    在淚聲中，有椅子被拖動，葉蓁走?到她面前?，用紙巾擦她臉上的眼淚。

    她還是很平靜，指尖溫涼：“阿音，別哭了??！?/br>
    梁從音在淚眼朦朧中抬頭，手指顫抖：“蓁蓁，對不起，我該攔住你的?！?/br>
    她自己?墮入地獄就夠了?，她該在一開始，就攔住葉蓁，不讓她和秦既南接觸。

    葉蓁很輕地扯了?下唇：“跟你沒有關(guān)系，是我自己?的原因?！?/br>
    她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所以自食惡果。

    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那天過去之后沒多久，葉蓁接到了?一家律所的實習(xí)offer，是沈清央替她內(nèi)推，為了?表達感謝，她請沈清央吃了?一頓飯。

    吃飯地點定在律所樓下的一家居酒屋，沈清央給她推薦那里的火燒云拉面，又甜又辣。

    沈清央說，很能釋放工作?壓力。

    葉蓁不能吃辣，準(zhǔn)確地說，是幾乎沒吃過辣口的東西，一碗面，幾筷子就讓她差點掉下眼淚，嘴唇辣得通紅。

    “好吃嗎？”沈清央給她倒飲料。

    “是挺釋放壓力的。”葉蓁用紙捂著嘴咳嗽。

    旁邊有兩個姑娘點了?燒鳥和清酒，喝著喝著，其中一個突然崩潰地哭了?起來，說活著真沒意思。

    另一個看?起來眼里蓄著淚說她也是。

    聲音傳到她們這桌，沈清央晃著酒杯輕笑，說學(xué)妹，你聽過一句話嗎？

    葉蓁偏頭。

    沈清央溫柔地說：“一個拿死說來說去的人?，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還在期待愛?！?/br>
    葉蓁微怔，半晌，她說：“學(xué)姐，你說得對?！?/br>
    “你剛才?在想?什么？”沈清央問。

    她垂眸，輕聲：“在想?，我過去這么多年在活什么?！?/br>
    想?愛的人?愛不了?，該恨的人?恨不起來。

    沈清央碰了?碰她的杯子，沒說話，過了?會，玩笑的口吻：“原來像你這樣的大美?女也會有煩惱嗎，我以為只有我們普通人?才?會有呢。”

    葉蓁無奈地苦笑：“學(xué)姐，別打趣我了?。”

    沈清央笑，轉(zhuǎn)著酒杯仰頭。她真的是很溫柔的人?，無論什么時?候，葉蓁見她，永遠(yuǎn)是溫柔低笑。

    律所的實習(xí)工作?很忙，工作?內(nèi)容并沒有那么簡單，葉蓁被分到一個專做并購案的非訴律師手下，一頁又一頁的財報和數(shù)據(jù)分析，遠(yuǎn)非只有法律知識足夠。

    她在這樣重?復(fù)性的工作?里麻木自己?，一整個暑假都沒有回過家，孟書華也沒給她打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