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和武大成雖然都對鍋爐有所了解，畢竟不是專門干這個的，徐磊已經(jīng)講的很清晰，他倆還是不太明白的樣子。

    許如意見狀小聲解釋：“熱效率低的重要原因是煙氣攜帶，分為兩種，一種是煙速攜帶，沸騰床內(nèi)風速過高的話，會將爐內(nèi)一毫米以下的細顆粒全部吹出。”

    “另一種是飛濺攜帶，就是風壓高的話，會在沸騰床上形成更多空氣泡，這些泡泡內(nèi)都有細小的顆粒，它們在離開沸騰床后就會破裂，內(nèi)部的顆粒也就濺出了沸騰床，造成浪費?！?/br>
    “這兩個原因都會將細顆粒帶離爐膛，這就跟咱吃東西沒咽下去，全嗆出來了，可不就肚子飽不了。對鍋爐來說，就造成了不完全燃燒率增高，熱效率低下?！?/br>
    “料層降低，就相當于口腔的高低，張大嘴肯定容易吐出去，如果嘴巴小，是不是就能留下一部分。所以料層降低，可以阻擋飛濺攜帶，將更多的顆粒留在沸騰床中繼續(xù)燃燒，提供熱量?！?/br>
    許如意解釋，別說張維，連武大成都忍不住往她這邊靠靠——畢竟沸騰爐改造是件大事，等著分流這事兒結(jié)束后，這事兒就是局里最大的動作了，到時候他也得說出一二三來。

    別說，跟他常見的徐磊這樣的技術(shù)科長比起來，許如意的解釋可真是通俗易懂，他們本來也是有點基礎(chǔ)的，這么一聽，全都明白了。

    一時間，武大成是有點進退兩難。

    他對燎原廠是真看不上，可這許如意，怎么就跟傳聞中一樣，這么會講故事呢。

    倒是一直沒吭聲的蔣玉華，這會兒也在觀察各個小團隊，他自然聽到了許如意的解釋，他以為這是許如意的個人特色，但看到其他小隊的技術(shù)員們，都是一邊紅著臉，緊張的搓手，一邊盡可能的用大白話跟廠長們溝通，他就知道，燎原廠這真是有備而來啊，準備細致到了這樣的程度。

    缺點解釋明白了，后面的改進方法自然也就聽得懂。

    不就是針對問題，改變現(xiàn)狀嗎。

    他們不是三高一大嗎？那就變成三低一小，讓鍋爐的風速減小，風壓降低，料層降低，顆粒減小，當然，同時配備大功率的鼓風機，外加飛灰回收再燃系統(tǒng)、省煤器即可。

    所以，當徐磊說：“我們這臺鍋爐，原先是3.78t/h的蒸發(fā)量，如今改造后，已經(jīng)達到了8t/h，熱效率從60%提高到了78.5%?！?/br>
    張清江他們都精神了，這聽著也沒多大動作啊，怎么就能提高這么多。這些得省多少錢？

    張清江忍不住地問：“我們要是改的話，也能提高這么多嗎？”

    他以為是徐磊來回答，誰料居然是身邊那個看起來很緊張的技術(shù)員張得口，“張廠長，這個我、我來回答您?！?/br>
    張清江有點不放心，但他沒有打斷。

    張元趁機連忙接著說：“你們廠的鍋爐是經(jīng)過一次改造的，上次改造的時候，你們并沒有改變爐膛的結(jié)構(gòu)，只是增加布風板和埋管受熱面，另外增加了下渣口，所以雖然能夠平穩(wěn)運行，但問題也不少?！?/br>
    “飛灰含碳量特別多，導(dǎo)致了熱效率很低，造成了極大的浪費，而且現(xiàn)在，你們的埋管也該換了?！?/br>
    “其實我們是建議你們直接進行全面改造的?！?/br>
    “我們分析了一下，你們需要改變爐膛結(jié)構(gòu)，加上除塵器，減少布風面積，增加二次風，再加上省煤器?！?/br>
    “雖然聽起來工作量非常大，但效果會很顯著，蒸發(fā)量可以從4t/h達到8.5t/h，外加上燃料消耗降低，一年就可以節(jié)省二十萬左右?！?/br>
    隨著張元的話，張清江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驚訝到贊嘆，張元也就越來越放松，講的更加清楚。

    等著話音一落，張清江直接問：“小伙子，你怎么對我們廠的鍋爐這么了解？你家有人在我們廠上班嗎？”

    這可是正面評價！

    也就是說，自己不但沒搞砸，還可能講得不錯？

    張元這會兒都興奮壞了，徐磊開完會后，就把許如意的意思傳達到了技術(shù)科，整個技術(shù)科大為震撼！

    要知道，如果廠里找一個話最少的地方，肯定是他們技術(shù)科。

    別的科室平日里熱熱鬧鬧，他們科室不是看書就是看報，過節(jié)別的科室湊個節(jié)目還能上臺表演，他們科室從來只有看的份。

    讓他們給這些廠長講技術(shù)？

    那比殺了他們還難！

    徐磊動員半天不成功，直接放了話：“你們知道，許廠長多難才掙了這一次機會嗎？成敗在此一舉，是要分流，還是要繼續(xù)待在這里，不是許廠長一個人的責任，也是你我的責任。你不干他不干，還想廠子保得住，你們做夢呢？！”

    “我就這么說吧，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你要口口聲聲說著愛廠如愛家，不愿意分流，又不愿意拿出點行動來，我就當你根本不想留在這兒？！”

    張元怎么可能愿意分流呢。

    他畢業(yè)就來了這里，這里每個人都很和善，他已經(jīng)把這里當成家了。

    所以，在一個星期里，他幾乎睜開眼就背資料，背完了就跑到車間人多的地方，紅著臉給大家講，有時候緊張加焦急，嘴巴就跟喊了核桃似的，張不開說不清，他就繼續(xù)練。

    本來還是有些害臊的，可后來技術(shù)科的人都去了，包括他們普通話很不標準的科長徐磊，包括他們已經(jīng)快要退休的老大姐秦亞楠，所有人都在練，所有人都在努力，有什么好害臊的。

    除了背誦練習將每個廠子的東西刻在腦海里，其他時候，他們就聽課。

    銷售科跑了市局要了資料，還去各廠找人打聽，這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誰家工人不發(fā)牢sao，就這么一點點的將資料收集全了。

    許如意連夜分析，把每個廠當作例子，一點點給他們講，問題在哪里，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問題，需要從哪方面解決，解決后會達到什么效果。

    有這樣的老師，他今天能這么說下來，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張元這會兒是徹底不緊張了，大聲說：“張廠長，我沒有去過你們廠。我知道這些，是因為我們許廠長提前就給供銷科布下了任務(wù)，去了解每個需要改造鍋爐的廠家鍋爐的具體情況，然后帶著我們找出問題，找到的解決方法?！?/br>
    張清江簡直不敢置信，其實在場的每一個不是燎原廠的人，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那會兒還不知道我們要來吧，你怎么能確定我們要來呢?！?/br>
    他們對許如意問。

    許如意笑：“我不能確定誰來，我能確定的是，咱們市有這個需求的不就是幾十家嗎？我們都分析好了，不就行了？“

    這是多大的工作量啊，而且還是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整個燎原廠這哪里是想改造沸騰爐啊，他們是努力地一點都不敢懈怠地拼命地想要盤活整個廠子。

    大家都是分配到廠子里，不出意外，一輩子就待在這個廠子了。

    有個比喻，愛廠如愛家，誰能不愛這個自己一手創(chuàng)造的家呢？

    又有誰的心不是rou做的？看著燎原廠這么拼命，能不動容？

    張清江聲音都有些啞了，“你們……你們……你們真是了不起！”

    他最后用了了不起這個詞。

    可別忘了這是燎原廠啊，昨天他們還在市局一起喊著，燎原廠就是臭老鼠，他們不同意燎原廠挑頭這件事情。

    但現(xiàn)在張清江說了不起！同時，在場的其他五位廠長沒有一個反駁，甚至，連武大成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

    那意思不就是，他們認同了燎原廠嗎？

    張元沒忍住，眼睛都紅了。

    然后他還想笑，可又覺得這是不是太不嚴肅了，又使勁地壓了下去。

    這樣的動作，出現(xiàn)了燎原廠每個職工身上，張維看著就心疼。

    “壓什么壓，你們就該笑，你們做的這樣細致，這樣好，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怎么不能笑，都笑起來?！?/br>
    其實是有點尷尬的，畢竟大家都看著，可不知道是誰先笑了第一聲，場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如果說剛剛大家是帶著審視的目光來看燎原廠，那么現(xiàn)在，這個氛圍終于融洽了。

    肅南玻璃廠廠長邱勇笑呵呵地問：“那是不是我們廠的爐子你們也了解？我們的可麻煩呢，總是壞！”

    跟在他身邊的技術(shù)員正是馬上要退休的秦亞楠大姐，大姐直接親切地說：“可不是，這么多廠，你們廠的爐子壞的最頻繁。我們當時一聽這數(shù)據(jù)，可是找了好多原因。但是只聽沒有實地考察，您家的問題，我們只能是紙上分析?！?/br>
    這可以理解，邱勇立刻說：“你說說我聽聽。”

    “我們覺得，同樣改造的沸騰爐，別人家雖然熱效率低下，卻能平穩(wěn)運行，你們家頻頻出問題，應(yīng)該出在最根本的原因，結(jié)構(gòu)設(shè)計、材料原則，砌筑方法還有結(jié)渣處理上?！?/br>
    “這個說起來可長了，我得跟您分開細聊?！?/br>
    邱勇立刻說：“咱去哪里聊？”

    同時，其他四家廠長也是這個意思，周城化肥廠的廠長步前進直接問：“許……”

    他還不知道許如意的身份呢。

    一直沒吭聲的郭培生直接說：“許如意是我們廠的分管技術(shù)廠長。但所有大事她都可以決定?！?/br>
    郭培生已經(jīng)打了報告上去，但目前許如意的計劃還沒有展開，縣里是不可能批復(fù)的，所以職位上還沒有變動。

    但在燎原人心里，許如意早就是廠長了。

    所以，如今燎原人稱郭培生是老廠長，許如意是廠長。大家不約而同地分得很清楚，廠里的事兒找郭培生，技術(shù)改造向外的事兒找許如意。

    如果是剛開始，就說許如意是廠長，這幾位肯定是帶著挑剔目光并不信服的，但如今，他們已經(jīng)知道，眼前的年輕人技術(shù)全面心思活絡(luò)，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可以去一個更大的廠，以她的本事，絕對也可以出頭，但是她選擇了最艱難的道路，留下這個廠。

    有想法沒本事會讓人輕視，但有想法有本事就會讓人敬佩。

    步前進直接改了稱呼：“許廠長，你準備的這么周全，應(yīng)該也準備了我們聊天的地方吧?！?/br>
    “咱們真是不謀而合！我們準備了咨詢室，就在辦公樓，請移步?！?/br>
    許如意一句話就把步前進給逗笑了，步前進琢磨了一下咨詢室這個詞，頓時感覺，真合適。

    六家廠全部進入了騰空的辦公室，許如意也沒閑下來。畢竟很多東西，他們不自覺地還是更信服許如意的話。

    另一個沒閑下來的是教授蔣玉華，他跟幾位廠長都認識，大家也相信他，燎原廠這邊給了改造方法，他們也會“咨詢”一下。

    所以，空下來的就是張維和武大成，張維喝了一口水，直接開問：“你覺得怎么樣？”

    武大成不得不說，今天是真長眼了，他還沒見過這么談生意的。

    他不由想到了每年的廣交會，他們肅南市的產(chǎn)品除了小推車就是玻璃制品、刀具，價格低利潤低，全國都能做，競爭特別大，有時候一比價，連利潤都沒有了，要不是有出口補貼，那真是賠錢。

    可出口補貼也是國家的錢啊，為了掙點外匯，想想就心里疼的難受。

    要是許如意去，那會不會是另一個場面？

    但……張維一問，他就把發(fā)散的思維收回來了，咳嗽一聲，嘴硬道：“看以后吧?！?/br>
    第18章 二更

    張維就知道，武大成固執(zhí)又要臉，肯定不會承認的，敲打一下就可以了。

    燎原廠準備的充足，各家廠也帶來了自己的技術(shù)人員，還有編外的專家，這一上午，就瞧見幾個團隊從辦公樓到二車間跑了好幾趟，不停地補充細節(jié)。

    終于，老山將刀具廠先聊完了，張清江直接跟許如意說：“你們說的改造方案我非常滿意，不過還是需要你們再派技術(shù)人員到我們廠里具體落實細化一下，我們才能定下合作?！?/br>
    許如意點頭：“這是應(yīng)當?shù)?，約好時間我們上門。而且，張廠長，前十位跟我們合作的廠家，我們還免費送鍋爐管理課，到時候可以讓技術(shù)人員和司爐工一起來上課，更合理的使用鍋爐，相同情況下，燃燒效率會更高的。”

    張清江沒想到，還有附贈？

    他本來就已經(jīng)心動了，再說許如意這本事，又限定名額，怎么可能是沒用的東西，立刻說：“那我肯定要占一個，咱們就定明天過來吧?！?/br>
    正說著，后面的步前進也附和了一聲：“我們也是明天，許廠長，我們六家，你卻給了十個名額，這顯然是吸引其他廠子。”

    “我們這六家就沒有點其他好處？”

    從步前進一說話，許如意就知道他腦袋很靈活的，她立刻就笑了：“怎么可能沒有呢，咱們六家是對我們支持最大的，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的時候，你們是第一個來我們廠子的廠家，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鍋爐改造人工費我們打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