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标憰r章說的斬釘截鐵，顯然不是一般的糟，果不其然，就聽他說，“產(chǎn)品嚴重落后，經(jīng)營也有問題，負債1000萬。如果考慮光明機械廠的話，首先要幫他們還清欠債?！?/br>
    這倒是個問題，但不算大，畢竟固定資產(chǎn)在那里呢，是個好選擇！

    可沒想到的是，陸時章居然還說，“我看了你在機床等雜志上發(fā)表的文章，你的目標不僅僅是鍋爐和手推車吧?！?/br>
    許如意都驚了，訝然地看著他，陸時章并沒有改變自己的判斷，“大上個月我回京，在部委的閱覽室里看到了第一篇你發(fā)在機床上的文章，后來我就讓閱覽室的同志幫我收集一下，寥寥兩個月，你發(fā)了十二篇，篇篇都是機床相關，我非常合理地推測，你的目的其實在機床?！?/br>
    “光明機械廠有著絕好的基礎，可以讓你大顯身手，我認為，雖然你們現(xiàn)在可能還顧及不到，但應該考慮進去?！?/br>
    許如意沒想到，第一個注意到她的，居然是陸時章。

    而且，他什么都沒問，還挑出了光明機械廠，顯然是支持她的。

    許如意的心砰砰跳起來，這就不代表著做機床有靠山了嗎？她立刻點點頭：“我會好好考慮！”

    陸時章知道許如意恐怕醉心機床，可沒想到她這么激動，笑著說：“看樣子很滿意?！?/br>
    結果許如意回答地特官方：“燎原廠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得跟大家一起商量！”

    陸時章忍著笑，沒揭穿她！

    到了燎原廠，陸時章還有事回省城，就沒下車，放下許如意，直接開車回省城了，倒是燎原廠掛上了條幅，放了鞭炮，又熱鬧了好一陣子。

    許如意激動地兩個廠子的資料交給郭培生看，然后才回的家。

    許為民早就做好了飯等著她，時隔一個星期，姐弟三人也終于又聚在了一起。

    一邊吃飯，許為民和許吉祥就問他廣交會的事兒，其實他們早就聽說了——剛剛放鞭炮熱鬧的時候，幾乎全場家屬區(qū)的人都去看熱鬧了，他們兩個自然也沒忍住，王石頭作為門衛(wèi)，干脆沖了一杯子濃茶，就在大門口，給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講買推車的神奇經(jīng)歷。

    許為民聽了一遍就高興地回家做大餐，許吉祥可是聽了最少有三遍，這會兒還沒夠呢。

    “姐，你膽子怎么這么大呢！”

    “姐，你就不怕不成?。　?/br>
    許如意滿心想的都是光明機械廠的事兒，實在是受不了了，跟她說：“你幫我收拾收拾行李吧。有禮物哦?！?/br>
    許吉祥早就吃完了，就是為了聽熱鬧才不下桌的，這會兒一下子就興奮了，立刻跑到一旁去看許如意帶回來的兩個大包。

    一打開，她就驚呼了一聲。許為民都忍不住啃著炸雞去看——這炸雞是許如意點的，她形容，許為民摸索，三次才做成，味道真是好極了，就是太費油，要不是凱旋，許為民可舍不得。

    一瞧就看到了許吉祥手里的兩個漂亮的福娃娃擺件，然后再看，這里面可不少，什么精美的木雕筆筒，竹簾掛件，好看的瓷盤碗碟等等。

    “姐，你這是要搬家嗎？”

    許如意哪里是搬家，這都是她幫過的廠家給她的紀念品，她是百般推辭也沒推掉，自然要收著了。

    除此之外，許如意還交換了不少聯(lián)系方式，用各個廠家的話說：“許廠長，你就是我們的好朋友，以后有需要，您說話?！?/br>
    許吉祥對這些漂亮的擺設可是愛不釋手，忍不住說：“哎呀，這些木雕竹藝正好放在我的小店里?！?/br>
    然后就把嘴巴捂住了。

    許如意第一次聽到小店的事兒，她扭過頭打量著許吉祥：“你開店了。”

    許吉祥可不敢跟說實話，只能求救地看哥哥，許為民一點沒替她瞞著，直接說：“姐，開學后你就不讓我們去收舊書了，但我倆覺得，這生意挺好的，吉祥現(xiàn)在對舊書也挺在行的，所以偷偷租了個門面，雇人看著接著干?！?/br>
    “我們跟收廢品的老板們也都認識，跟他們說好了，有書送到家里來，我們瞧著好的就買下來，然后送到肅南市的書店去售賣。這樣成本可能比原先自己去貴點，但我們不用費心費力，也有賺頭。”

    許如意是真沒發(fā)現(xiàn)，她工作實在是太忙了。

    “誰給你們看著？”

    許吉祥這才說：“是蘇景然，”這個名字顯然太陌生了，她連忙解釋，“是我?guī)煾傅闹蹲?，他閑著沒事干，師父也不放心我們，讓他來幫忙?！?/br>
    “姐，已經(jīng)開了半個月了，你知道我掙了多少錢嗎？200塊呢！”

    許如意就是不愿意他倆太分心，但絕對不會去阻礙一個人的興趣，她就說了一句：“首先我得看看這個人還有店面的情況，其次，如果都可以的話，你們期末成績必須保證前三，否則……”

    許吉祥立刻保證：“否則就關店！”

    許如意這才滿意。

    但他倆都沒成年呢，雖然這年頭的孩子早熟，許如意還是不放心，正好第二天要去機械局，她就跟郭培生請了假，一大早就出門了。

    張維上午有會，她就先去了書店。

    許吉祥他們的舊書店就位于肅南大學正對面的小巷子里，離著家屬區(qū)也不遠。許如意沒走幾步就瞧見了。

    上面寫著有緣書屋。

    地方也就十平大小，也不知道他倆怎么淘弄的，這才幾個月居然塞得滿滿當當，已經(jīng)有不下幾千本書。

    但書屋收拾的很規(guī)整，所有書籍都按著門類放著，甚至還有推薦目錄。

    就是那位蘇景然不在。

    她到門口的收銀臺看了看，就瞧見上面倒扣著一本《串聯(lián)電容引起的電動機自激》，這個許如意知道，這是清大教授剛出版沒兩年的著作，如果不是深入學習過，不會看這個。

    許如意就想起在趙豐年那里看到的那幾本電磁學的書，會不會就是趙豐年的侄子蘇景然的？

    就這時，門簾嘩啦一聲被撩開，進來一個油頭粉面的男青年，提溜著一碗豆?jié){，瞧見許如意就熱情地招呼了一聲：“你好，請問要什么？”

    然后走到了收銀臺這里，一屁股坐下了。

    然后大概是嫌棄那本《串聯(lián)電容引起的電動機自激》占地方，嘟囔了一句誰放的，直接扔一邊了，把豆?jié){放在了那個地方。

    許如意剛剛有多高興，這會兒就有多失落，直接說：“沒什么轉一轉。”

    對方一連幾句請，客氣的不得了。

    許如意沒待多久就離開了，她有點空歡喜的感覺。

    她也跟機械系的教授蔣玉華問詢過，肅南大學就是個地方大學，并沒有電氣工程這個專業(yè)，就連省里的南河工業(yè)大學，也是這兩年才開設的，沒有畢業(yè)生，人才太難找了。

    等著出了小店，許如意就直奔機械局。

    簽到的時候，王大爺比以往都熱情，笑呵呵地沖著許如意說：“哎呦你們可太厲害了，你不知道，消息傳回來，整個局里都震驚了?！?/br>
    “我就坐這兒，那天但凡來的，出門的，路上走的，沒一個不是說你們燎原廠的事兒呢，但他們都好奇，燎原廠怎么這么厲害啊，沒看出來啊?！?/br>
    “我都懶得跟他們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第一天來我就知道你厲害！”

    許如意簽上自己的名字，笑著回：“大爺，您可真是火眼金睛。”

    王大爺頓時樂了，“沒錯沒錯，要不咱倆能說上話呢。”

    許如意到了張維的辦公室，還樂著呢，張維瞧見她就說：“挺高興的，來，聊聊更高興的事兒吧?！?/br>
    她直接拿了一沓資料遞到了許如意手上，開門見山地說：“昨天陸廳長來，肯定是也是為了擴大產(chǎn)能的事兒，我就不跟你多說了，這是市里選出的合適企業(yè)。你看著，我給你講?！?/br>
    許如意翻了翻，市局一共給了四家。

    “我知道省里會提出什么想法，他們主流觀點應該是找個代加工廠幫燎原廠生產(chǎn)，但介于陸廳長來了，我猜他的想法應該是讓燎原廠擴大規(guī)模?！?/br>
    張維顯然對省里的情況也很了解，那是一猜一個準，許如意跟她開玩笑：“怪不得您昨天讓我坐他的車?！?/br>
    張維還是實話實說的，“那是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啊?！?/br>
    “所以，他們就比較僵化，遠不如我們靈活，”她居然還圓回來了！張維接著說，“市里沒有省里那么大的選擇范圍，我們先天沒有優(yōu)勢。不過，可以后天打造嗎？”

    “我和武局長他們討論了一下，我們想打個組合拳?！?/br>
    也就是說這四家不是讓許如意選出一家合作，而是要一起合作，這個說法挺新奇的，許如意洗耳恭聽。

    “這四家里，有三家都是你的老朋友?！?/br>
    張維就指了第一家，果然是燎原廠的老熟人——肅南市鍛造廠，就是熊廣濤那個廠子。

    張維就說：“鍛造廠員工七百人，目前有下料，鍛造，機械加工，熱處理四個車間，剛剛由油壓機改壓鑄機，準備上轉子生產(chǎn)線?！?/br>
    “如果全力生產(chǎn)的話，他們的年產(chǎn)量足以供給收縮推車鋼管的用量。”

    隨后指了第二家，也是老熟人，大成螺絲廠。

    “大成廠你更熟悉，你們現(xiàn)在推車的螺絲就是用的大成廠，他們的產(chǎn)量也足以供給推車的使用量。蘇國強拍了胸脯了，要是合作，一切以燎原廠為先?！?/br>
    “還有一家，路路通輪胎廠，也是你們現(xiàn)在推車的輪胎廠家。”

    路路通就是隔壁小王鎮(zhèn)的，因為獨輪車用的它家的輪胎，質量一直不錯，推車也就直接用的它家的。

    許如意已經(jīng)猜出了張維的安排，直接說：“他們的產(chǎn)量不夠。”

    張維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不是問題，我已經(jīng)和路路通的廠長溝通了，如果達成合作，他們今年立刻上新的生產(chǎn)線，保質保量完成任務！你不用為這個擔憂。”

    “最后一家，”張維看著就嘆口氣，“肅南市汽車裝配廠。這是我們當年花了大力氣，大價錢建的廠，但并不成功，他們裝配生產(chǎn)的紅星牌小汽車，一年也賣不到五十輛，如今已經(jīng)陷入全面停產(chǎn)階段?！?/br>
    “我們也想過各種辦法，都想挽救一下，但三年了，都不成?！?/br>
    張維說起來，那真是滿臉的遺憾，不過這種遺憾很快就化作了振奮，“但是！”她用了個轉折詞，聲音還挺大，顯然是要跟前面的頹勢做個劃分，“雖然他們的汽車賣不好，但是裝配手推車的話，是完全沒有問題的?！?/br>
    “而且規(guī)模足夠大，整個廠共計1200人，如果動起來，足夠用了?！?/br>
    “所以，”張維將整盤計劃說完，來了個總結，“我們的方案是將紅星裝配廠并入燎原廠，由燎原廠進行管理，由市鍛造廠，大城螺絲廠，路路通輪胎廠聯(lián)合為你們供給零配件?！?/br>
    “這樣的好處有幾點。”

    張維說的也明白：“首先零配件運輸費用幾乎沒有，而且有市局在，他們的出廠價也會定在一個合理的范圍。你們的成本會很低。”

    “其次，燎原廠也擴大了規(guī)模，為以后其他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做準備。而且我們市局能承諾的是，紅星裝配廠交到你們手里的時候，沒有負債?！?/br>
    許如意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剛剛聽到停產(chǎn)三年，就覺得肯定負債不少，可能沒有光明機械廠的一千萬那么多，恐怕也少不了多少。

    沒想到張維卻說沒有，只有一個可能，市局全部幫忙承擔了。他們這是將肅南市翻了個底朝天，給自己讓行??！

    這份誠意許如意怎么可能不動容？

    更何況，張維也沒有掩飾她的想法：“肅南市工業(yè)行業(yè)一直沒有領頭羊，我們一直希望能夠有一家企業(yè)，能夠帶著肅南市往前沖一沖。然后你們今年出現(xiàn)了，如意，我們是用最大的誠意想留住你們，我知道現(xiàn)在盯著你們的不少，你現(xiàn)在不用回答我，你好好考慮考慮?！?/br>
    說完，張維竟然也沒有留許如意的意思，直接站起了送客。

    許如意忍不住說：“張局，你不用這么鐵面無私吧。”

    張維剛剛還雷厲風行呢，可這會兒忍不住說：“如意啊，你當我不想留你，但從你在秋交會上的表現(xiàn)，我知道，你腦袋動的遠比我們快。

    我記得我來肅南市的時候，我問我爸爸，你同意我來嗎？我爸爸說，我一輩子就是個農(nóng)民，我不知道機械局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樣來，那我就不管了。

    所以，我想的是，還是你自己做選擇吧，去實地看看，別著急?！?/br>
    許如意的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張維只說肅南市能給出的條件，她可沒說她自己，是張維的一力支持才讓燎原廠可以接手整改鍋爐，從而有了余錢和余力想辦法上了秋交會。

    她明明對他們有提攜之恩，可她不準備用。

    許如意點點頭：“我會好好想想的。”

    可這并不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