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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培生也趁機(jī)問許如意：“武局長有沒有提夾具廠的事兒？”剛剛路上人多，很多話不好說，他也就沒問。

    許如意一聽就知道這話不對：“他說還在做工作，是有什么問題嗎？”

    “劉福生恐怕不會愿意，他跟咱們有點(diǎn)淵源！”

    許如意其實(shí)也覺得，劉福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跟他們不太對付。從一開始鍋爐改沸騰爐就是，明明他們這邊成本更低，改造效果更好，可是劉福生就是不愿意，非要大老遠(yuǎn)請別的省的鍋爐廠來幫忙。

    如今廠子之間幫忙，一般情況下，不會收取太高的費(fèi)用，但是成本要收的。

    燎原縣去幾個工人吃住一星期，和跨省來幾個工人吃住一星期的成本肯定不一樣，鍋爐改造的零配件從燎原縣發(fā)過去，和跨省發(fā)過去，自然也是不一樣。

    這年頭工廠盈利不容易，但凡能省的肯定會節(jié)省，他們改造的時候，各個廠都是但凡能用的，都要用上，劉福生在這樣一群廠長，就跟土財主一樣，不要對的只要貴的。

    更何況，秋交會的時候，劉福生也他們愛答不理。

    只是，在燎原廠的發(fā)展壯大中，夾具廠和劉福生實(shí)在是根本不重要的路人，所以她也不會花時間問問，就算是這次她想要配件廠，也不會去考慮個人因素的。

    如今郭培生一提，許如意眉頭微皺，“他？”

    “對，就是劉福生這個人?！?/br>
    “劉福生是個能人，70年吧，他當(dāng)了廠長，那會兒夾具廠的效益也不好，他抓改革，省成本，還帶著供銷科的人去各廠推銷他們的產(chǎn)品，漸漸地將夾具廠的效益拉了上來，75年的時候，還因此受過市里的獎?wù)隆?8年開始，燎原廠效益越發(fā)不好，后來市里進(jìn)行一對一幫扶，夾具廠的幫扶對象，就是燎原廠?！?/br>
    許如意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會兒燎原廠集體降薪，一個月只發(fā)工資沒有獎金，就這樣，每年還欠幾個月。而夾具廠效益一直不錯，劉福生自認(rèn)為這都是他的功勞，欣然接受了幫扶的重任——幫燎原廠找到起死回生的藥方。

    他的確是努力幫扶了，甚至還深入車間，幫著燎原廠找問題，定制度，但問題是，79年和70年的社會環(huán)境是不一樣的，70年的時候，大家的活動范圍還很小，包括很多工廠也是這樣，信息閉塞，交通并不便利，很多工廠大多是就近解決貨源問題。

    夾具廠的東西又不差，機(jī)床配件本來需要的廠子就多，上門推銷，人家覺得可以，自然就采用了。

    燎原廠原先是做紡織器械零配件的，還是個非常落后的小廠，79年的時候，交通更便利，很多大的零配件廠，可以南上北下供貨，他們的產(chǎn)品不如人家，就算價格再低，也不會有人買。

    最終幫扶的效果就是，沒啥效果。

    劉福生并不能接受這個結(jié)果，于是在市局那里一推三二五，認(rèn)為燎原廠從設(shè)備到技術(shù)，從工人到領(lǐng)導(dǎo)，完全沒有翻身的可能，建議他們分流。

    郭培生就是因?yàn)闅獠贿^這個，才想辦法轉(zhuǎn)產(chǎn)鍋爐要自救，后來就都知道了，許如意來了，沒想到，居然將燎原廠帶起來了，如今的燎原廠，別說肅南市了，就是南河省，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嬖凇?/br>
    郭培生搖搖頭：“如果我們沒起來，不就是證明他說的是對的。如果我們起來了，不就證明他說的錯的。”

    許如意這才明白，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讓燎原廠改造鍋爐，甚至還拉著別人。

    “他這人，心高氣傲，最要面子。原本是他們幫咱們，他還斷定了咱們肯定起不來了，結(jié)果這才幾年，改成了咱們合并他們，對他而言，就意味著說出的話被打了臉。還意味著，夾具廠不存在了，他這個廠長也沒有了，這一輩子的努力，所獲得的榮譽(yù)、地位，都化成了泡影，他的臉上掛不住，他不可能同意的?！?/br>
    許如意都無語了：“輝煌就是輝煌，過去的也是。總不能趴在上面不起來吧，總不能為了自己的所謂好看，不管廠子和職工的死活吧。再說，拖著就好看了？”

    不過她也說：“如果不行就算了，廠子很多，選擇也很多，我就是想著咱們畢竟是肅南市出來的，張維局長對咱們也多有幫助，更愿意帶動肅南市，其實(shí)放眼全省，合適的不少?！?/br>
    郭培生也是這個意思，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要找個配合的，你看薛廠長管理紅星廠，是很成功的案例?！?/br>
    而與此同時，夾具廠家屬院，方琴也正在勸劉福生：“你這是何苦呢，你瞧瞧紅星廠，原先都成什么樣了，合并后那工資獎金，全市都沒有比他們高的，聽說新建的樓房，最小都是兩室的，只要結(jié)婚人人有份。”

    “許如意有本事，咱們合并了，日子肯定更好，你怎么就是不同意?！?/br>
    劉福生本來就不得勁，老婆還一直在長他人志氣，聽了直接將碗砰地一聲放在了茶幾上，“你閉嘴吧，你懂什么？！”

    方琴一臉無語：“我懂什么，我懂你。就覺得自己老厲害呢是不是，你瞧瞧這滿屋子放的什么，我能不懂嗎？”她指了指墻上的置物架，這是專門打的，放的都是劉福生這些年得到的榮譽(yù)證書和獎杯，“你怎么不看看，最晚一年是什么時候，75年。從那以后，你得過嗎？”

    “我跟你說，面子不如肚子，再說了，你跟燎原廠有什么過不去的，那會兒你幫扶的時候，燎原廠是郭培生主持，現(xiàn)在是許如意。你總不能想著人家一時差，就得處處不如你吧。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

    劉福生根本就不愿意聽，哼了一聲：“你知道什么，郭培生就是運(yùn)氣好，他那個燎原廠，比我的夾具廠差遠(yuǎn)了，他要不是有個許如意幫忙，他憑什么合并我？當(dāng)我的家？做我的主？”

    “你的？！什么是你的，你是廠長，可廠子不是你的！”

    “我跟你說，光明廠可是實(shí)例擺在跟前呢，那會兒那位耿明耀就是想仗著自己廠子級別高，吃定了許如意，結(jié)果呢，許如意直接不搭理他了。后來紅星廠日子越過越好，知道的工人們把他家窗戶都砸了?！?/br>
    “你要是跟他干一樣的事兒，咱們家窗戶也保不住，你別面子了，你下輩子都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劉福生最討厭聽這個，扭頭摔門就出去了——出去他也沒地方去，溜達(dá)溜達(dá)就去了廠子里，這會兒夾具廠還在生產(chǎn)，畢竟春交會還有十萬美元的訂單，他本來想看看，結(jié)果一進(jìn)去，就聽見工人們議論。

    “你說燎原廠怎么弄的，聽說這次鍋爐廠好幾千萬？！”

    “前幾年我還去過燎原廠呢，就幫扶的那次，那會兒他們工資都欠著，誰能想到有今天？”

    “哎，這燎原廠也合并好幾家廠子了，要是把咱們也合并了，那可就美了！”

    劉福生直接出去了。

    到不知道，他一出去，搬運(yùn)工小劉閃了進(jìn)來，幾個聊天瞧見就說他：“這都幾點(diǎn)了，你才上班？”

    小劉小聲說：“我跟你們說個秘密。你知道我聽到什么了嗎？好像燎原廠想合并咱們！”

    這話一出，幾個工人眼睛都亮了：“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聽誰說的？”

    小劉說：“我岳父不是住在廠長那個樓嗎？我晚上去送東西，下樓路過廠長他們家，就聽見屋子里夫妻倆吵架呢，方老師的聲音挺大的傳出來，問廠長，為什么不同意燎原廠的合并？”

    這話一出，幾個人的興奮瞬時間就冷卻了，為首的張老三皺著眉頭立刻說：“不同意？說啥了嗎？”

    小劉小聲說：“我偷偷聽了聽，好像是說面子不面子的，我沒聽懂?！?/br>
    他聽不懂，可別人能聽懂啊，劉福生什么人啊，從來最喜歡別人捧著他，在廠子里最受重用的，就是幾個會拍馬屁的，在市里跟他關(guān)系好的幾個廠長，也都是最愿意跟著他的——不過現(xiàn)在沒有了，他們都跟著許如意去了。

    張老三一聽就明白了，這顯然是被合并，劉福生就不能廠長了，他不愿意，就干脆不同意。

    “艸！”張老三罵了一句，直接將手里的煙扔了，“都半年不發(fā)工資了，有這好事還想不干，他試試？！”

    郭培生跟許如意講了前因后果后，她就等著武大進(jìn)的消息，沒有再次催問，她想的很簡單——這事兒想開了就合作，大家都好，想不開心里有疙瘩也不勉強(qiáng)，倒不是她把夾具廠和劉福生看成了一體，而是劉福生將夾具廠看成了自己的，三十年工齡，廠子里的邊邊角角都有他的足跡，如果他真不高興的話，這廠子接過來也有一堆麻煩事。

    她回來后，一方面是安排生產(chǎn)，訂單的后續(xù)跟進(jìn)，另一方面，是專利運(yùn)營中心已經(jīng)籌備的差不多了，而且各省的電話都已經(jīng)打爆了，都在問：“我們都把廠里的發(fā)明創(chuàng)新收集了，你們什么時候開始辦公？”

    跟甘部長報備過后，他們定下了開始辦公室的日期——4月20號。

    只是沒想到的是，先接到的是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劉福生被人摸黑打了，不知道是誰動的手，就知道有人警告他，斷了全廠職工的好日子，他的好日子也別想過了。

    第二個消息是，劉福生把張維和她都告了，告張維為了政績，不顧其他廠子死活，好大喜功！告許如意的則是，為了合并夾具廠，雇兇打人！

    第76章 三章合一

    檢察院的工作人員過來的時候，許如意正在燎原總廠開報喜會呢。

    上次秋交會做出成績的時候，燎原總廠還只有一分廠，三百來人，也沒個禮堂之類的地方，所以許如意帶隊回來，直接在辦公樓前趁著大伙下班，講了兩句，告訴大家這個喜訊，讓大家一起高興高興就結(jié)束了。

    但這次不一樣了。

    燎原廠都四個廠了，而且還拿了兩期的第一。

    這要是隨隨便便通知一下，那也太敷衍了。

    郭培生早就想好了，要辦個報喜兼鼓勁大會，讓大家知道，燎原廠往后的日子好著呢，攢足力氣好好干，一年更比一年好。

    所以當(dāng)時接站就讓紅星廠眾人先回去修整了，這兩天，他們準(zhǔn)備好了，專門在原光明機(jī)械廠大禮堂，如今的燎原總廠大禮堂舉辦了這次的報喜大會——禮堂可以容納三百五十人，四個廠，除了機(jī)床服務(wù)廠本來就沒幾個人，全來了，其他幾個廠子各抽了一百人參加。

    其他參加不了的也沒關(guān)系，車間里的廣播直接播放，讓每個人都聽到燎原總廠的好消息。

    這個報喜大會，自然也會給省廳匯報，所以非但陸時章出席，甚至省報省電視臺也都來了記者，可謂是紅紅火火，用燎原廠工人的話說：“比過年都高興！”

    尤其是光明廠原廠的工人，這會兒是慶幸啊，幸好燎原廠還是最終選擇了他們，如今雖然不是本廠職工，不如人家獎金高，可是燎原廠是計件的，這方面是一視同仁，他們的工資別說比原先光明廠了，就是比省里其他的工廠，也都高。

    更何況，廠里雖然租賃的他們的廠區(qū)，可是沒有把他們當(dāng)外人，廠里的東西都是由后勤部門專門看護(hù)維修保養(yǎng)，本來他們還擔(dān)心自己住的家屬樓是不是沒人管了，哪里想到，補(bǔ)漏修路人家樣樣都管，甚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了樓頂防漏工程，要給每座樓頂都做防水！

    這跟人家本身的職工待遇，沒啥區(qū)別了。

    當(dāng)然，你要是細(xì)說，那大家肯定有想法，這不是對著燎原廠的，是對著光明廠原領(lǐng)導(dǎo)耿明耀他們的，要不是他們，他們就是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牧窃瓘S職工，不但收入更高，還有更多福利待遇。

    這么一想，誰能不氣憤？！所以耿明耀最近挨罵的次數(shù)又在增加，可他現(xiàn)在光明廠唯一沒被租賃的小樓上上班，清閑無比，又因?yàn)橛辛肆窃瓘S的租賃費(fèi)，所以活的還算滋潤。

    所以耿明耀很是糾結(jié)，一方面看著蒸蒸日上的燎原廠心熱，哪個廠長不想要這樣的廠子啊。一方面又覺得爽，你們看不上我，把廠子都弄走了，可我還是舒服！

    這天燎原廠開報喜會，熱鬧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廠區(qū)，他自然聽見了，賈廠長還有些不爽，哼著說：“怎么這么能折騰？！”

    耿明耀哼了一聲：“越能折騰越好，都得給咱們交租金?！?/br>
    時間定在了上午九點(diǎn)，所以一大早，張轉(zhuǎn)男就把許如意叫起來了，最近張轉(zhuǎn)男變化挺大，原先小姑娘也能干，但是只干分內(nèi)的事兒，不會多一句嘴，但現(xiàn)在不一樣，不但工作上的事情越來越順手——譬如這個報喜大會，郭培生提議，她負(fù)責(zé)實(shí)施。

    那流程下來，許如意都覺得真不錯。

    至于生活就是，越發(fā)的規(guī)范許如意了——不過她本來就很自律，晚上十點(diǎn)半睡，早上六點(diǎn)半起，雖然從不運(yùn)動，可她也不吃垃圾食品啊，所以看著氣色紅潤，沒什么好調(diào)理的。

    張轉(zhuǎn)男則更加無微不至。

    譬如今天，許如意肯定要穿工服的，張轉(zhuǎn)男提前都熨燙好了，昨晚上就掛在招待所的大門上，看著板板正正。許如意都不好意思：“你不用管這個，我自己來就行！”

    張轉(zhuǎn)男很不客氣地問她：“你啥時候勤快過？”

    對于唯一的缺點(diǎn)，許如意保持了沉默。

    換上衣服，兩個人吃了飯就去了大禮堂，這會兒禮堂里已經(jīng)人滿為患，陸時章也到了，許如意跟他打了招呼后，先是陸時章上臺公布了他們的成交量，然后宣布了省廳的獎勵：“省廳決定，授予燎原鍋爐廠、燎原紅星手推車廠、燎原木藝廠創(chuàng)匯先進(jìn)單位稱號！”

    這個跟普通還不一樣。

    一般情況下，都是一個廠子獲得一個榮譽(yù)?？闪窃瓘S參加的不是一期，東西都不是一類的，而且成交量各個拿出來都是前三甲，人家這個成績，把他們合在一起跟成交量兩百萬的都一個稱呼，也沒有前后，怎么看都不妥當(dāng)。

    可是又不能專門給燎原廠弄個獎項，所以，省廳那邊研究了一下，反正都是分廠參展的，那就按著各廠來表彰吧。

    所以，別人得了一塊，他們得了三塊。

    誰家省廳的表彰論堆來的？臺上發(fā)獎牌，臺下記者的照相機(jī)快門咔嚓咔嚓不停地響著，底下的掌聲要多熱烈有多熱烈。

    至于唯一沒得獎的老三——機(jī)床技術(shù)服務(wù)廠的干部和職工，可是半點(diǎn)都不沮喪，多好的例子在眼前啊，前一陣子，鍋爐廠的職工們還竊竊私語，說是覺得掙錢的訂單都不在鍋爐廠，他們明明是老廠的老職工，會不會成為被人接濟(jì)的那個？！

    現(xiàn)在呢，你看鍋爐廠誰敢提這話！？

    都一個個咧著嘴露著后槽牙拍巴掌呢！

    所以相信總廠相信廠長，一定會有好的發(fā)展，更何況，連專利運(yùn)營中心都已經(jīng)批復(fù)下來，夏國機(jī)床行業(yè)的日子，眼看著有奔頭，他們這會兒非但不著急，看到的還都是希望，拍巴掌比別人還使勁呢！

    陸時章宣布完畢，下面就到了許如意發(fā)言的階段，她一上去，剛剛有點(diǎn)停下的掌聲又起來了，許如意對著自家兄弟姐妹沒什么放不開的，直接說了兩聲謝謝，然后實(shí)打?qū)嵉恼f：“去年秋交會我們回來，在原廠的辦公樓前簡單開了一次，那次也沒有這么大的陣仗，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就是想讓大家一起高興。”

    “但沒說清楚的后果是，我們鍋爐廠的好多職工，明明燎原總廠效益一日比一日好，還是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生怕哪天鍋爐不賺錢，我把他們分流了！今天我問一聲，賺錢了嗎？”

    這話真是說中了心里，非但鍋爐廠，其他廠里的人也忍不住跟著喊：“賺了！”

    許如意又問：“那相信我了嗎？”

    自然是異口同聲：“相信！”

    “但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