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就這個時候,一個機床的畫面出現(xiàn)了! 貝爾一下子挺直了腰背,旁邊的翻譯已經(jīng)開始工作:“……昨天上午,夏國機床協(xié)會第一批參與評定等級的機床已經(jīng)測評完畢,其中,來自五洲機床廠和東北機床廠的普通切削車床評定為二等品,來自于東陽機床廠的燎原一號數(shù)控機床評定為一等品!據(jù)悉,燎原一號數(shù)控機床的數(shù)控系統(tǒng)來自于燎原機床廠,他們……” 他還沒翻譯完,貝爾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是一等品! 他看過評定的規(guī)則,上面明明白白寫著是向上靠,可是,他以為最多是二等品,怎么會是一等品?這不就代表著燎原一號最起碼要比長崎的數(shù)控機床要好?但這怎么可能? 雖然他很討厭日本人和日本機床,但他不得不說,日本機床走到今天,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是一步步走過來的。燎原機床廠才成立幾年?他們怎么可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呢! 他立刻就說:“夏國人真是什么敢吹?他們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他指著電視,“燎原廠的數(shù)顯設備是不錯,可是他們沒有任何的基礎,怎么可能突然發(fā)展到比長崎強?芯片怎么搞定的,伺服電機他們怎么搞定的,加工工藝,熱處理工藝,甚至裝配,這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這不是種菜種花,有個種子就行了,這需要是基礎,是人才,是大量的研究試錯,他們怎么可能從不及格一下子到優(yōu)秀,你說是不是?這根本就不可能!” 他明顯的急了,整個臉通紅,翻譯瞧著都有點害怕,連忙指了指電視:“您看,正在播放燎原廠的測試數(shù)據(jù)!” 仿佛就是要告訴他們,他們以為的不可能就是真的,絕不是任何吹噓,電視上竟然放出了燎原廠制造工件的精度:“整個測試工件一共有31個目標公差,燎原一號的公差始終保持在-4到 4之間,與測評的對標設備,來自于德國米勒兄弟機床廠的數(shù)控機床幾乎相同……” 貝爾一下子就安靜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電視,他的房間可是專門購買的進口彩電電視,可以將坐標測量機小小的顯示器拍的一清二楚,那上面的確顯示著,在貝爾看來幾乎不可能的數(shù)字。 他們真做到了! 他們怎么真的做到了! 縱然貝爾已經(jīng)有了準備,但是他不是準備的這個,他知道許如意不是吹噓之人,她做了這么多鋪墊敢拿出來東西肯定不會差,但他以為可能比長崎差一些,也可能會差不少,畢竟這不是容易的。但他們會吹噓跟長崎差不多,用來搶奪市場。 但現(xiàn)在完全打破了他的想象! 他使勁的呼啦著頭發(fā),頭皮被摩擦著發(fā)出了蹭蹭蹭的聲音,他的腦子在急劇地轉(zhuǎn)動著——他們的普通數(shù)控系統(tǒng)定價在8萬元左右,進口數(shù)控機床定價在30萬元以上。 從價格就能看出來,這兩年他們的確是式微了,他們已經(jīng)被拉到跟日本差不多的水平和價位,無論怎么努力,他們都提高不了,都逃不過日本機床的圍追堵截,數(shù)控時代,仿佛要將美國機床行業(yè)拋棄了,無奈之下,已經(jīng)開始了通過價格戰(zhàn)搶奪市場。 可誰能想到,夏國居然突圍了。 這也就是他破防的原因。 他原本準備的是降價1萬,這個誠意足可以打動客戶,他不想降得太多,夏國已經(jīng)是少有的高利潤國家了,但現(xiàn)在,如果他們的數(shù)據(jù)這么好的話,可能這種降價,并不會特別管用。 也許?一萬五?長崎那邊會怎么辦? 貝爾想了想后,還是打了電話過去——這種事情,自然不能一盤散沙,他不跟田中合作,不代表不跟其他的廠家串聯(lián),即便他們是日本公司,可那又怎樣。 而在長崎機床公司的夏國分社,社長川野清也是剛剛看完新聞,此時他的眉頭皺的緊緊的,看到來電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那邊傳來了貝爾的聲音:“你怎么想?” “這不可能是真的,夏國不可能做出來這么好的機床。” “這個坐標測量儀來自于英國,是非常準確的機器,不可能有任何問題?!?/br> “只是一段錄像,也可能是最接近的一個,要知道,夏國的機床公差可以天南地北,有一個接近的不是很正常嗎?”川野清坐在那里,兀自說著,“更何況,說不定連工件都不是他們生產(chǎn)的?” 貝爾都沒想到,川野清這么固執(zhí),“你不了解許如意這個人,她不是這樣的人。而且這沒有什么好處,一旦別人購買了他們的系統(tǒng),就會被打回原形,他們這么多年積攢的信用就全部沒了?!?/br> 川野清還是咬死:“只有親眼見到,我才能相信。” 貝爾直接氣笑了,有人超過就不相信,你憑什么啊,我們被超過的時候,我們也沒這樣啊,真是不可理喻,既然沒辦法討論,那就不需要再聯(lián)系,他剛想掛斷電話,就聽見翻譯說:“燎原廠的機床廣告?!” 貝爾扭頭過去,恰好看見廣告開始。 他一下子就愣了,因為整個電視畫面居然是個定格!背景就是剛剛評定為一等品的燎原一號,但是,沒有任何的情節(jié),沒有任何的敘述,只有一句廣告詞:燎原一號數(shù)控系統(tǒng),只要49999!燎原一號數(shù)控系統(tǒng),只要49999!燎原一號數(shù)控系統(tǒng),只要49999! 是一個男中音念的,聲音氣勢渾厚,不停循環(huán),足足得有一分鐘,仿佛魔音穿耳,即便結(jié)束了,也在腦中不停回蕩! 電話里,川野清發(fā)出了氣急敗壞地咒罵:“這是什么東西!他們在干什么?!” 貝爾卻知道一件事,這廣告的確看著最低端,但是他是學過廣告的,這種不停循環(huán)的洗腦式廣告,才是最要命的!燎原廠的產(chǎn)品質(zhì)量已經(jīng)通過他們收視率最高的新聞傳播出去了,這個價格,比任何的情懷或者是講解都管用! 德國的品質(zhì),夏國的價格,誰會不動心呢! 許如意怎么可以這么了解自己需要什么,怎么又可以這么不要面子呢,他們的推車不是一向以情懷為主嗎?推出這樣的廣告不怕被罵嗎! 更何況,貝爾太明白川野清為什么咒罵了,不是因為這廣告難看,是許如意的定價! 他們的成本大概在售價的65%,也就是說,成本是五萬二,這個定價,就算是不要所有的利潤,他們也降不到?!他們拿什么爭,怎么爭?她怎么能定了這個價錢? 第100章 三章合一 貝爾以為這廣告就這么結(jié)束了。 哪里想到,在一分鐘的魔音穿耳后,背景沒變,字卻換了,又開始了! 那個惱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貝爾扭頭趕緊問:“什么意思?” 翻譯已經(jīng)看出來,貝爾已經(jīng)處于憤怒的邊緣了,連忙說:“他說東陽廠燎原一號數(shù)控機床,只要99999!” 這話一出,貝爾直接站了起來,“什么?” 他們的數(shù)控系統(tǒng)賣8萬塊,成品機床的出廠價一般在16萬左右,也就是說他們的系統(tǒng)占據(jù)了成本五成。可這臺數(shù)控機床,質(zhì)量堪比德國,價錢卻跟他們的系統(tǒng)差不多,這要怎么打? 這個價格簡直是瘋了! 貝爾的眉頭都快能夾死蒼蠅了。 可就這樣,他也沒對電話對面的川野清說什么,只是淡淡評論了一下:“這廣告可真爛?!?/br> 顯然川野清也沒時間跟他吐槽,畢竟這個價錢恐怕也擊穿了長崎的底線,他嗯了一聲后,很快就找借口掛斷了電話——這是想辦法去了。 但貝爾也沒動,他一直坐在那里,皺著眉頭看著電視,這事兒有點不好辦,他開始這么想。 但隨后就推翻了這個想法,不是不好干,是太難了。他們的確準備好了降價傾銷,為的就是擠兌燎原廠讓她血本無歸,但那是燎原廠賣7萬,他們也賣7萬的做法??涩F(xiàn)在呢,燎原廠賣5萬塊,數(shù)控機床是10萬,他們確實萬萬做不到。 這哪里是擠兌燎原廠,這是反過來了,燎原廠在擠兌他們?! 這事兒連起來,他都得給許如意叫一聲好,前面用郭大偉的事情引起關注,推出了機床協(xié)會和評定制度,讓大家知道了,他們已經(jīng)可以取代日本機床,現(xiàn)在,立了這么低的價格,如果他是夏國任何一個機床廠的廠長,他都想和燎原廠合作。如果他是夏國任何一個需要購買機床的廠長,他都愿意買燎原一號,無他,從情緒到質(zhì)量到價格,燎原一號是唯一選擇。 可是他們怎么辦呢? 他辛辛苦苦申請下來的價格,毫無用武之地。如果是在其他國家,他還能伙同其他公司,對燎原廠進行反傾銷,但在夏國,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概念,這根本沒有用——他原先是多么慶幸啊,夏國對這方面管的并不嚴,所以他們可以用高價掙得盆滿缽滿。 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 翻譯本來還想說話,可是已經(jīng)被貝爾嚴肅的表情嚇到了,她想了想干脆悄悄后退,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待著,這一看就沒好事。 貝爾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事實上,這會兒就是上帝來了,他也得思考,后續(xù)該怎么辦。打價格戰(zhàn)是不可能了,如今只有兩條路,把價格降到最低,然后靠著他們多年的口碑來吸引顧客,如果只差幾千塊的話,對方不一定會選擇燎原廠,畢竟他們實在是太年輕了,除了東陽廠這臺還未投產(chǎn)的機器,沒有任何的落地。選擇他們的可能性很高。 當然,如果價格戰(zhàn)不行的話,另外一條路就比較麻煩了,他們需要大出血,拿出一些原本舍不得拿出來的好東西來吸引夏國客戶。 其實說起來,貝爾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直接下狠手,走第二條路,讓許如意無路可走,但是,這些東西跟他們的政策完全相反,如果拿出來代價就有點太大了。 他覺得,是不是必要呢。 至于川野清,在看完了廣告后,直接打電話給了社長川田祥太,“社長,我認為我們該調(diào)整戰(zhàn)略了。” 當然了,這則廣告不但讓這些外國廠商破防,也吸引了不少夏國人觀看——主要是許如意挑的時間短太好了,新聞結(jié)束后第一個廣告,持續(xù)了整整一分鐘,而廣告后面緊跟著的,就是夏國人如今必看的節(jié)目《天氣預報》。 你說,中間一共就五分鐘廣告,數(shù)控系統(tǒng)占了五分之一,數(shù)控機床又占了五分之一,雖然跟念經(jīng)似的,讓人覺得頭疼,可是換臺沒可換的,也不能為了個廣告關電視再打開吧,那還不夠折騰的呢。 所以,今晚上夏國有電視的人家,幾乎都忍著聽完了這一分鐘的魔音穿腦。 等著結(jié)束后,自然忍不住議論。不懂機床的人看著不由皺眉頭:“哎呀,這是什么廣告啊,怎么就這兩句話翻來覆去的說,還這么長時間,吵死了。這兩年從那個愛媽拉車開始,廣告都很有意思,這怎么弄來這種的?!?/br> “可不是,”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小伙子皺眉說,“一個系統(tǒng),一個機床弄得這么長時間,腦袋都疼?!?/br> 結(jié)果直接被敲了個腦瓜崩,那手勁兒實在是太大了,青年頓時抱著腦袋哎呦一聲:“爸你干什么呀,疼死了!你怎么隨便打人!” “我打你個不學無術(shù)!”對方直接說道,“天天讓你學點東西,你也不學,書不看,新聞也不看,就知道跳舞。你一個機床工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前兩天平江廠全國求助銑刀,你不知道?” 小青年直接都蒙了,他不知道啊。 可是他爸已經(jīng)憤怒了,他可不敢說實話,只能哦了一聲,意思是我知道啊,他爸果不其然不會問他,而是只顧自己說,“看了你都想不到,這廣告是挺沒意思的,但是內(nèi)容重要啊,一個數(shù)控系統(tǒng)才不到五萬塊,一臺數(shù)控機床才不到十萬塊!” 小青年吐槽:“哪里不到,就差一塊錢!” “一塊錢?一塊錢外國人給你嗎?你知道我們進口國外的是多少錢嗎?這便宜了可太多了。這都等于咱們國家有了自己的數(shù)控系統(tǒng)和機床,又質(zhì)量好,又便宜,誰還能欺負咱!” “你不偷著笑,還在這兒抱怨,我看你這接班啥也沒接到,真是浪費了我的好崗位?!?/br> 小青年忍不住嘟囔一聲,“你當我愿意干啊,現(xiàn)在都擺攤自己掙錢,也就你們才覺得當工人光榮,生產(chǎn)出來的東西,人家都嫌棄,工資就那點?!接班有什么好的?!?/br> 老人恨鐵不成鋼:“機床不行了換不起,這不就能換了嗎?剛剛新聞里已經(jīng)播放了,咱們五洲和東北機床廠的機床可以跟日本長崎的一個質(zhì)量,這燎原一號數(shù)控機床直接跟德國貨一樣,咱們自家產(chǎn)的,肯定比國外的要便宜,而且還不會卡配件,這是多好的機會???” “算了?!”說著他就站了起來,將煙槍在垃圾桶里使勁磕了磕,又裝了新的,然后就要出去。 小青年叫了一聲,“爸你又要干什么去?” “我去廠長家坐坐,他不是前一陣子一直惦記著申請換設備嗎?這是好消息,我得告訴他!” 小青年立刻不愿意了,“你一個工人,這事兒輪的上你說嗎?你說人家干嗎?我跟你說,你別多管閑事。還惹人不高興!” “這是閑事兒嗎?”老人直接瞪了眼,“這是咱自己廠里的事兒,有了好設備,咱們產(chǎn)品也能上去,你們就不會天天的沒事干,就知道跳舞,發(fā)不了工資。這怎么能是閑事呢,這是重要的事兒。” 說完,就背著手往外走,小青年那叫一個不滿意啊,忍不住嘟囔,“怎么就這么死腦筋呢。那廠長怎么可能聽你一個工人的話?” 可說歸說,那可是親爹,心臟又不好,生怕他有事,別人可不像他這么孝順,任打任罵的。小青年想了想,趕緊跟了出去,結(jié)果他爸看了他一眼,哼了聲,“你來對了,還算你知道關心關心工作。” 小青年那個郁悶啊,哼了一聲。 他以為,到了廠長家,肯定是沒什么人,只是一到樓梯口就驚了,廠長家住的是一層,這會兒大門直接開著,別說里面了,他看不見只能聽見聲音,說話的人絕對不少,外面也站了好幾位,都在抽煙。 瞧見他爸就說:“老吳,你怎么才過來?” 吳大力直接拿著旱煙借了個火,這才說:“還不是這小子,不著四六的,說了他好幾句。怎么樣了?” 大家顯然都知道吳國偉天天什么樣,也沒說什么,因為家里的孩子都這樣,工廠不景氣,年輕人又上不滿班,沒事干可不是四處逛游嗎?不過現(xiàn)在好了,“等著買了設備就好了。我們過來的時候,好幾位老大哥已經(jīng)在跟廠長說了,廠長也看了新聞和廣告,很是激動,這會兒正說著怎么打聽一下,因為有人說,燎原一號可是在不少廠子進行試用過,問問是不是真這么好,要是這么好,咱們廠就有救了?!?/br> 吳大力一聽就問:“在什么廠試用過?” “這誰知道,不過最簡單的不就是東陽廠嗎?可惜咱們這邊跟東陽廠那邊沒什么聯(lián)系,要是能有認識的人,就好了?!?/br> “我有??!”吳大力立刻說道,“我去說,廠長,廠長?!” 吳大力根本就待不住了,直接進屋,吳國偉都驚呆了,他爸這么激動干什么?更何況,他們家哪里有認識東陽廠的人,他怎么沒聽說過。吳國偉想了想,直接跟了進去,結(jié)果他看到了什么。 廠長郭曉軍家也不大,里面這會兒坐的滿滿當當?shù)?,他以為也就是他爸這么大的,六十來歲,身體還可以,剛退下來沒多久,對廠子無比關心這類人,哪里想到,屋子里坐著的最大的有樓爺爺,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退休都二十多年了。其他的也都是歲數(shù)大的老人家。 此時此刻,他們正說著話:“咱們齒輪廠問題很突出,設備陳舊產(chǎn)品精度不夠,原先的訂單如今都不續(xù)訂了。這設備改造是一方面,但關鍵設備必須購買新的,咱們的舊機器達不到人家的要求了。這是個好機會!” 廠長郭曉軍一點架子都沒有,在旁邊點頭,“是,我們這半年沒少做功課,我們還參考了一下當年燎原廠給東陽廠改造的思路,可是怎么看都貴,沒辦法十全十美,本來已經(jīng)下了決心,跟古田簽合同,結(jié)果它出事了。” “再跟太陽機床廠接觸,他們跟日本一樣,價格貴服務也一般。我是真舍不得啊,一共就這點錢,這方案也不是十全十美,投進去了,萬一不行怎么辦?沒想到,燎原一號出現(xiàn)了。謝謝各位都記掛著這事兒,還過來提醒我?!?/br> “這有啥,”樓爺爺直接說,“這不是應該的嗎?這樣,先打聽一下這幾家機床,尤其是東陽廠的數(shù)控機床,我原先交流的時候,認識過幾個小年輕,在五洲機床廠工作,我發(fā)個電報去打聽一下?!?/br> 旁邊另有人說,“樓爺爺,你嘴里的小年輕,已經(jīng)退休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