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他這話一說,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這上兩天休兩天,可是沒有人這么說過。不過說實在的,燎原廠也是見多識廣了,全秉信的隊伍這兩年全世界的國家都跑了不少,沒有一個安裝是這么干的。 這很奇怪。 倒是許如意心知肚明,蘇聯(lián)人還是想要學技術,這跟對長崎,古田的要求是一樣的。 不過這會兒他們是有組織的,根本不需要自己開口,嚴華直接笑著說:“維克多先生,這是你們的福利嗎?我們這邊一向是六天工作日的?!?/br> 維克多一聽就知道,嚴華在裝傻,他哈哈一笑,也沒往下提,而是說:“先住下吧,晚上我們安排了豐盛的晚餐,明天開始正式工作?!?/br> 嚴華也沒有追著問的意思,一切客隨主便。 住宿是有區(qū)別的,張超男和張元、全秉信他們都是負責人,自然住單間,許如意是助理的身份,于是和工作組的工作人員謝麗麗安排在了一個屋子,將行李放下,吃飯前還有一點時間,嚴華和張超男就陸續(xù)過來了。 大家擔心的都是工作時間問題。 這事兒燎原廠只是干活,具體怎么安排的,并不知情。所以嚴華一來,大家都看著他,想聽聽當時的約定。 嚴華肯定地說:“我們沒有答應過這個要求,我們答應的是,幫助他們完成四臺九軸機床的安裝調試工作。所以這個還需要再溝通。不可能任由他們安排?!?/br> 當然,嚴華來找許如意,還是有一點想跟她確定:“對你們有影響嗎?能接受到什么程度?”他倒不是為了對方爭取利益,而是說,“燎原廠想要在這邊開拓市場,這位維克多還有一位沒出現(xiàn)的葉菲姆是關鍵人物?!?/br> “他們名義上雖然只是全蘇技術機械進出口有限公司的代表,但實際應該有著其他身份。起碼在機床進口方面舉足輕重,我們需要考慮,跟他們打好關系?!?/br> 許如意點頭:“這么個法子有好有壞?!?/br> “好處是給我們足夠多的琢磨時間,畢竟九軸機床我們也沒有真正安裝過,是需要時間來熟悉摸索的。壞處就是這種帶孩子的方式,很礙事。譬如全秉信,是燎原廠最好的鉗工師父,他如果要琢磨個東西,一定是廢寢忘食恨不得睡在旁邊的,他需要的是大段時間,如今硬生生被拆分,肯定是難受至極?!?/br> “我的想法是,得給他們甜頭,但是不能打擾我們的節(jié)奏,否則活干不好,再多的甜頭也沒有用。”許如意直接說,“不如這樣,開門見山提出來吧,他們和日本偷偷摸摸地學,跟我們不用啊,我們都知道。不如直接討論個相互不打擾的法子。” 許如意的靈活多變,決絕果斷,讓嚴華不由贊嘆,怪不得出來的時候,他問陸時章:“司長,如果我跟許廠長意見不統(tǒng)一怎么辦?” 陸時章的回答是:“那只能是你思想落后了,到時候給我打電話?!?/br> 那會兒嚴華還覺得陸時章是不是說錯了,他怎么可能思想落后?他可是專門做這方面的,現(xiàn)在才知道,許如意還真是能跳出原有的框框,果不其然,能這么年輕做到這個程度是有原因的。 嚴華也直接開啟討論:“就是你們能夠教授卻又互不打擾很難辦,機床又不是其他東西,可以拆卸,都是按在地基上的。否則讓他們把那兩臺設備搬過來,跟我們裝配的并排在一起,我們怎么裝,他們照葫蘆畫瓢,多好啊?!?/br> 許如意點頭說:“我也這么想,可不行,但還有個法子,讓他們的電視臺過來,全程錄像,將錄像拿過去讓他們學習琢磨,我們再進行指點。當然,錄像必須給我們一份,要完整的?!?/br> 嚴華愣了一下才笑起來。 錄像真的是非常的重要,但是之前誰也沒這么想,是因為大家都敝帚自珍,日本人不愿意他們學習,蘇聯(lián)人不敢聲張他們要學習,甚至這次,也是抱著這種想法,可既然不用偷偷摸摸的了,那沒有比錄像更有用的方式了。 更何況,這些資料對夏國也是異常珍貴的,用腦子記哪里比得上錄像啊。 他點頭說:“那我知道怎么溝通了?!?/br> 他們到了地方就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不過因為這邊白夜的原因,天還是亮著,略微收拾了一下,再去樓下大廳,天才剛剛擦黑,謝麗麗小聲和許如意說:“別說,就跟剛下班的感覺一樣。” 張超男倒是有點羨慕,因為她現(xiàn)在是領導,所以不能跟在許如意身后了。 她一邊有點興奮,想要好好完成任務,另一邊又有點緊張,忍不住想要找尋許如意的身影。卻是被張元瞧見了,笑著說:“張助理,這里是跟夏國不太一樣對吧。建筑的樣子也不一樣,都是尖頂?shù)??!?/br> 張超男就知道,張元在提醒自己不要亂看,她笑著點點頭,“是,雖然已經去過了歐洲,不過這邊的建筑還是讓人覺得美輪美奐?!?/br> 然后就老老實實向前看了。 許如意在后面看了全程,其實張超男早就可以獨當一面,她跟著自己一開始的時候,是說什么做什么,也不問原因。后來是開始不停地發(fā)問,思索許如意的用意。再后來,許多事情許如意不吭聲,她就已經明白了,兩個人配合默契,有時候連個眼神都不用,就知道該說什么話,做什么事。 有這樣的助理,許如意的確是很舒服,不過她也覺得該放一放手,讓張超男發(fā)展一下。 所以這次,直接將她推了出來,如今看,她還在適應中,不過沒關系,這是都正常的,許如意相信她的能力。 果不其然,隨后張超男都再給許如意任何多的眼神,進了餐廳,就瞧見了維克多已經等在那里,隨同他的一名稍微年輕點的男士,應該就是葉菲姆,他們很快寒暄在了一起。 許如意倒是第一次從第三視角看看應酬是什么樣?可以這么說,挺爽的。 那邊說話字斟句酌,小心謹慎,嘴巴動的時候腦袋也在動,而這邊許如意可以隨便吃——雖然跟他們的生活習慣不一樣,但這種輕松氛圍挺好的。 因為這桌都是夏國人,所以許如意還能小聲聊聊天,忍不住跟謝麗麗說:“還是這樣舒服啊?!?/br> 謝麗麗樂的不得了,將盤里的香腸給許如意夾了一塊,“托你福?!?/br> 招待這種事,肯定不可能一開始就聊工作,嚴華這邊,先是很客套地相互聊聊天氣的不同,對白夜的驚嘆,以及這里不同夏國的建筑風格,隨后喝了點伏特加,倒是話題多了起來。隨后就談起了剛剛的工作時間問題。 維克多笑著說:“我們還是認為,按照我們原有的工作習慣比較好,這樣……” 他沒說完,那位葉菲姆就直接把酒杯砰的一下放在了桌子上,就一句話:“這是我們的工作習慣,不可能隨意更改?!?/br> 頓時,剛剛營造的良好氛圍消失不見。 要是別人恐怕得嚇一跳,畢竟他們高大威猛氣勢強硬。不過對嚴華和張超男他們沒什么用。 這種談判方式,其實這個年紀的夏國人倒是沒經歷過,不過,老前輩們可是沒少打交道,每每講古的時候,就會說起蘇聯(lián)這邊的談判方式——先喝酒,喝夠了再聊,聊起來固執(zhí)而強硬,絲毫不退。 所以大家早有準備。 張超男眼皮子都沒抬,鎮(zhèn)定淡然。嚴華酒量不錯,這酒雖然很烈,但思維根本不受影響,而且他太了解對方的行為習慣,又有了對策,直接就說:“維克多先生,我們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有些話其實可以完全說明白,而不用這樣躲躲藏藏。” 維克多皺眉看著嚴華:“嚴處長你是什么意思?” 嚴華坦誠相待:“你們不就是想要一邊學習,一邊安裝嗎?”這話一出,他們臉色大變,顯然被說中了心思,葉菲姆立刻就想反駁,嚴華的聲音卻更快:“我們認為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br> 峰回路轉。 維克多瞇著眼睛看著嚴華,他不知道這個理解是什么意思?如果按著他的理解的話,這就是認可的意思。但是長崎和古田的工作人員的行為還歷歷在目,蘇聯(lián)這邊雖然強硬地指派了技術工人協(xié)助安裝,但是卻無法再進一步,對方對自己的核心技術閉口不談,他們屢屢試探,也沒有任何辦法。 說真的,他們雖然學到了皮毛,但肯定還有很多地方的關鍵沒有學到——譬如工藝,有時候,一個螺絲釘?shù)男D圈數(shù)也可以對機床的精度有著想不到的影響。 他們只能說,當時是將這屬于他們的兩臺機床,按著步驟組裝了,但裝成了什么樣,目前還沒有裝完,誰也不知道。 夏國的燎原廠不知道因為什么,在這幾年數(shù)控技術突發(fā)猛進,他們以為夏國人也會像日本人一樣保密,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理解? 嚴華真誠地說道:“維克多先生,曾經的夏國一窮二白,百廢待興,是在你們的幫助下,我們建立了完整的工業(yè)體系,有了發(fā)展的基礎。如今,我們的技術可以幫助到你們,我們怎么可能不理解呢?請你們相信我們的誠意?!?/br> 這話一說,維克多都愣了一下,是啊,夏國和日本是不一樣的。 雖然兩國的關系起起伏伏,不過的確曾經有著深厚的友誼,即便是他的父輩,也都參與過那場偉大的友誼,每每說起,也對夏國人民的熱情與真摯表示懷念。更何況,正如嚴華所說,他們在組裝上遇到了困難,在美國對日如此嚴厲的打擊下,其他國家不可能幫忙,是夏國站了出來,主動伸出了援手。 他們的確是有誠意的。 維克多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舉起了酒杯:“朋友,是我們多心了,那我們具體聊聊?” 嚴華跟他碰了一下:“當然可以。喝了這杯友誼之酒,我們好好聊聊?!?/br> 這顯然太符合蘇聯(lián)人的喜好了,頓時,剛剛劍拔弩張的飯桌,一下子氣氛融洽起來,略微又說了幾句后,他們就一起起身,顯然是去仔細商談,謝麗麗作為工作組成員,自然也跟了過去。至于許如意他們,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在路上睡多了,所以許如意沒什么睡意,開著燈看看書,一直到12點多,謝麗麗才悄聲開了門,不過瞧見許如意沒睡后,就放開了手腳,把門關上,跟許如意報喜:“已經約好了。錄像是有的,可是你恐怕有點想不到?!?/br> 許如意就問:“什么?” “他們說,可以將四臺設備放在一起組裝,因為,兩個恒溫車間中間是一座薄墻,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就是一個車間,用假墻分開的,為的就是時時刻刻能看看日本的組裝過程?!?/br> 許如意:…… 果不其然,第二天并沒有讓他們見到設備,只是給了他們一堆資料看,這是很重要的資料,有著各種設計圖紙,譬如電氣連接圖,地基圖紙等等,這都是一手資料,珍貴也需要吃透。 許如意他們直接開了一個房間,關了門由她帶著一點點吃透,一直到第五天,才通知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過去看看了。 這個通知一出,許如意還沒什么樣,全秉信他們已經興奮的不得了,這可是九軸機床,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機床之一,它生產的螺旋槳是用在軍用級別潛艇上的,要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絕密,如果不是這次機會,大家是根本看不到的。 ——當然,這個看不到是指的外國的產品,燎原廠的已經在研究中,終究會研究出來,但是,這種絕密的設備幾乎不會流通,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這一次,大家永遠都不會知道,同樣是九軸數(shù)控機床,對方是怎么做的,做到了什么程度,和我們的區(qū)別是什么,和我們比孰強孰弱。 應該說,這是一個學習的機會,同時也是一個檢測的機會,誰不激動? 這天一大早,全秉信小隊13人(加上許如意)早早就吃完早飯集合了,這是第一次進車間,所以是維克多專門過來帶領他們。他們依舊是坐了客車,不過因為很近,大家只覺得剛剛坐下就已經到了。 車子是停在了造船廠的一個廣場上,下車后,步行去往車間。 一路上,皆可看到這個蘇聯(lián)最大的造船廠的模樣——這里的一切都可以用巨大來形容,長達數(shù)百米的造船臺,起重量高達350噸的水上起重機,還有仿若山一樣的巨大船只。 而與這些“巨人”相比,造船廠的車間顯得就不那么起眼了,它們全部都是由紅磚砌成,不過數(shù)米高,看起來又小又舊,毫不起眼。 很快,他們就到了這些不起眼的紅磚車間門口。 大門其實是開著的,不過車間太深,很難看清楚里面的樣子,維克多說:“走吧就在里面。換一下衣服進去?!?/br> ——所有的精密機床都需要恒溫車間,對溫度和灰塵量是有著要求的,即便是安裝階段,每每進入,也需要換上工作服。 等著一切就緒,他才帶著大家從車間往下走,通過了有點昏暗的樓梯,走入了位于地下的恒溫車間。 還未到底,就能感覺到光線亮了起來,等著真正下到了車間里,就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有著跟上面完全不同的景色,整個恒溫車間被照的彷如白晝,從天花板到墻面到地面都是白色,顯得這里格外的亮堂和冷清。而在這巨大空曠的車間里,十幾位蘇聯(lián)的工作人員已經就位,四臺已經裝到一半的設備擺放在中間。 但凡用心觀察就能看出來,四臺設備分為左右兩邊,左邊和右邊甚至連地上零部件的擺放都是一模一樣的。 維克多笑著說:“這就是九軸五聯(lián)動數(shù)控機床,目前四臺全部都在這里了。不過,這里面有兩臺是長崎和古田的工作人員組裝的,有兩臺是我們的工作人員組裝的,請問你們能看出來嗎?” 他笑瞇瞇的,不過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考驗他們。 畢竟,夏國的數(shù)控設備是一匹黑馬,但誰知道這匹黑馬跑到了多快的速度呢?選擇夏國是沒有其他選擇,但總要試試深淺??蛇@看起來,實在是太為難人。 也許在某些工藝上,蘇聯(lián)這邊沒有掌握,但是,他們是跟著日本人的節(jié)奏來的,人家安裝一個螺絲,他們也安裝一個螺絲,人家安裝工作臺,他們也安裝工作臺,東西一樣,所有進度都一樣,怎么可能看出來? 嚴華謝麗麗他們,就有點擔心。 倒是工人里有很多不懂俄語的,所以是負責翻譯的魏學軍翻譯了一下,大家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沒等大家議論,全秉信直接問:“可以往里面走進一點看嗎?” 維克多知道他是安裝小組的組長,點點頭說:“可以?!?/br> 全秉信就大步走了過去,他的本事,燎原廠的人誰不知道,所以,瞧見他動,大家反而安靜下來。就瞧見全秉信走了過去,并沒有停留,仿佛是散步一樣,繞著四臺設備走了一圈,然后就毫不猶豫地指了指左邊:“這邊是你們安裝的,右邊是日本人安裝的?!?/br> 維克多都愣了,“你怎么知道?”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根本就沒動手,甚至多余的眼神都沒給,怎么可能看一看就知道?他們的技術比日本人的技術差這么多嗎?他們怎么沒感覺? 豈料全秉信憨憨的笑了笑,回答:“不好意思,這我們的秘密?!?/br> 第117章 兩章合一 維克多都愣了,怎么就秘密上了?他雖然學的是機械,但并不精通,所以日本人在的時候就已經很頭疼了,他們總有各種核心技術,對他們避而不談。 如今夏國人來了,他記得原先的夏國人樸實而又大方,怎么現(xiàn)在也開始玩秘密這套了。 他不由看向了旁邊的嚴華等人。 事實上,這會兒的夏國人心思放在全秉信身上的很少,大家都被震撼到了。 這四臺機器已經在這里安裝加放置了將近一年,維克多他們已經習慣了,但是對于夏國人來說,他們這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九軸五聯(lián)動數(shù)控機床。 剛剛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四臺半成品單獨放著,因為外罩都沒有安裝,看不出什么來,大家只覺得大而已??墒钱斎抛呱锨罢驹诹伺赃叄踔晾@著走了一圈,那種大與小的對比,才讓人真正感覺到了震撼。 這些設備進口是用于生產潛艇螺旋槳的,所以加工件的直徑都在七八米以上,能夠加工這么大的工件,機床的尺寸也是驚人的,本身就是超重機床,整個機床許如意昨天看資料,重達1350噸,因為是臥式機床,機身的長度足足有50余米。 這樣的四臺設備,全秉信行走其間,是需要仰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