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程度上，春草一直覺得她?跟趙燕兒?是同類人，都是母親重男輕女，為了家里的男娃，狠心要把她?們賣掉的人。但如?今看來，并不是。

    她?跟趙燕兒?在村里時就不合，所以哪怕是有相同的經(jīng)歷，兩人終究也沒法和平共處。

    趙燕兒?的性子像極了趙李氏，我?比你好，我?瞧不起?你，處處嘲諷你，你比我?好，我?就嫉妒你，反正就是看不得別人好。

    看來喬月說得對，有些人氣?場不合適，終究做不得朋友的。

    陳娘子先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春草沒跟來，回頭就見她?在哪兒?發(fā)愣，目光順著她?的方向看去，就見她?看著的是張氏身邊的那個丫頭。

    “認(rèn)識??？”陳娘子問。

    “不認(rèn)識?！贝翰堇湫σ宦?，搖了搖頭。

    她?聲音并不大，可趙燕兒?卻從她?的嘴型看出了她?的回答，這下更是坐實了她?先前的猜想。

    哼，走著瞧！

    今兒?個來得客人多，陳娘子到底上了年紀(jì)，陪了幾桌后陳嬌就替了她?。姐妹倆人有說有笑，也讓那些覺得二人肯定會為了財產(chǎn)撕破臉的人閉了嘴。

    一圈酒敬下來，賓客們也吃的七七八八了，這大熱的天，誰都想回家躺著歇涼去。所以很快，她?們就以各種借口，走得差不多了。

    春草她?們也是張羅了一早上了，這會兒?總算是閑下來吃口東西。

    喬月原本也是打算先回去的，但陳娘子不讓走，所以就和柳溪寧一塊兒?留下來陪著。

    陳嬌得了空閑，先去看了寶兒?，小孩兒?中午受了委屈，原本還生著氣?呢，這會兒?睡醒了就啥都不記得了，抱著陳嬌的脖子，腦袋在她?頸間蹭來蹭去，那叫一個親昵。

    陳嬌抱著孩子過來，就徑直坐到了喬月身旁，湊近她?道了聲謝。

    喬月?lián)u搖頭，卻也好奇她?方才是什么情?況。

    她?的目光落在陳嬌的頭發(fā)上，果然，湊近了看，便看出了端倪。

    陳嬌的頭發(fā)看上去烏黑亮麗，但卻不是天然的黑，而是后天用什么東西染成的，就連發(fā)髻上也是，有很明?顯的粉塵狀。

    而且因為方才寶兒?手欠，她?的發(fā)髻被扯開了一點(diǎn)兒?，那散落的發(fā)絲中，隱隱還攙幾根白發(fā)。

    “自?生了寶兒?后，也不知是不是傷了身子，這頭發(fā)白的厲害，在家里還好，這到了外面，終究是不體面?！标悑芍绬淘麓蟾攀强闯鰜砹耍砸脖悴徊m著了。

    到底才二十三四歲的年紀(jì)，還年輕。為了好看點(diǎn)，她?一般會讓侍女給她?頭發(fā)上涂上碳粉，混著梳頭的桂花油，不細(xì)看倒也看不出來。只是夏日子天氣?熱，人容易出汗，那碳粉就很容易脫妝。

    今日也是她?太高興給忘了這事兒?，要不是喬月提醒，她?都不知道會丟什么樣兒?的丑。

    面對她?的再次道謝，喬月只說是舉手之勞，卻也問她?，頭發(fā)成那樣兒?，就沒想過治治。

    “之前也吃藥調(diào)理過，但沒什么用。”陳嬌說。

    “那染發(fā)呢？”喬月說。

    “染發(fā)是什么？”陳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聽她?這意?思，難不成這世上還有能將?白頭發(fā)染成黑頭發(fā)的東西？

    若真有這樣的好東西，那些年紀(jì)輕輕就生了華發(fā)的婦人豈不得高興死。

    “先前聽人說用墨汁可以染發(fā)，卻不想那玩意?兒?對頭發(fā)沒作?用，對皮膚倒是作?用大得很?！标悑烧f。

    要不是她?先讓府里的老嬤嬤試了，那頂著黑臉見人的就是她?了，若是讓府里的那些姨娘們看見了，可不得笑話死她?。

    喬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倒也再沒說什么。心里卻尋思著，自?己?那個染發(fā)膏，怕是也該提上日程了。

    先前她?還看著這古代的女子似乎除了上了年紀(jì)的，幾乎很少有少白頭的。

    如?今聽了陳嬌的話她?算是明?白了，不是沒有，而是她?們隱藏的好，生怕被人知道了指指點(diǎn)點(diǎn)。

    反正一句話，古代做女人真累。

    認(rèn)親宴沈母沒來，陳娘子是很可惜的，畢竟是多年的老相識了。所以喬月臨走時，她?給沈母打包了許多吃的讓喬月帶著。

    喬月回到店里時時間已經(jīng)下午了，正好沈青書兄弟也放學(xué)了，三人便一塊兒?回了家。

    如?今已經(jīng)六月下旬，馬上就要進(jìn)入農(nóng)忙時候了。

    沈家家里地?不多，但人也少，雖說七月書院放忙假，但八月就要鄉(xiāng)試了，沈青書那兒?是萬萬耽擱不得的。

    而喬月店里走不脫，那些純露和精油的制作?啥的，還需要她?親自?完成。思來想去，喬月覺得還是得買幾個人來幫忙。

    店里的生意?不能耽擱，但沈母這也確實需要幫手

    而且陳娘子說得對，像配方這種機(jī)密，最好還是用買的人，賣身契壓在自?己?手里，就不怕她?反水出賣自?己?。

    正好，她?在琉璃閣訂的第?二套器具已經(jīng)到了，到時候再租一個小院子，也不怕她?們沒地?方住。

    時間不等人，喬月打算馬上就著手去辦，正好明?日沈青瑞沐休。那片街本來就亂，沈青書脫不開身，有沈青瑞陪著他也能放心。

    喬月去的時候是中午了，街上的乞丐都出去乞討去了，整條街除了臟亂差點(diǎn)，倒也沒什么其他問題。

    牙房在這條街的最里面，不大的院落，里面卻住滿了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混在一起?。

    這些人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屋子里都是一股嗆人的味道。

    “夫人您好好看看，若是瞧不上，隔壁還有好的，我?帶您去?！?/br>
    人牙子點(diǎn)頭哈腰，跟買牲口似的，見喬月目光落在哪兒?，就用腳踢著那人抬起?頭來給喬月看，甚至還掰開人家的嘴，讓喬月去看牙口。

    “夫人你看，這體格，這牙口，力氣?大著呢，指定是干活的好苗子?！?/br>
    粗魯?shù)呐e動，讓喬月微微皺眉。哪怕是知道古代賣人并不犯法，甚至這些人里，有些還是官賣，但他們這種不把人當(dāng)人的行為，還是讓喬月心里不舒服。

    “我?想要幾個年輕女子，心靈手巧的那種?！眴淘抡f。

    “哦要年輕的?。　比搜雷踊腥淮笪?，“那夫人您得跟我?到那邊去，這年輕女子可是稀缺貨，價格可不便宜?！?/br>
    喬月沒說話，只是睨了他一眼。人牙子立馬反應(yīng)過來，佯裝著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這嘴，夫人您這邊請?！?/br>
    人牙子做了個請的動作?，喬月轉(zhuǎn)身出門?，沈青瑞提步跟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腿被什么東西鉤住了。

    他低頭，發(fā)現(xiàn)是一雙臟兮兮的小手。

    尋著那瘦骨嶙峋的手臂望去，沈青瑞看到了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宛如?黑夜星辰，澄澈明?亮。

    原是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觸及到他的目光，男孩瞬間收回了手，將?頭藏在前面人的身后。

    沈青瑞并未將?這事兒?放在心上，見喬月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就急忙跟上。

    年輕女子向來最是搶手，不但一些作?坊需要，就是有些富貴人家，也常來挑選些平頭正臉的回去做下人。

    聽人牙子說，最近剛到了一批人，說是主家犯了事才被發(fā)賣的，都是富貴人家當(dāng)過差的，自?然各個是心靈手巧，八面玲瓏。

    喬月明?白他的意?思，心靈手巧是一回事兒?，姿色出眾才是首要的。但她?買人回去是干活的，可不是給沈青書養(yǎng)小妾玩兒?的。

    最后，喬月挑了三個女子，兩個是鄉(xiāng)下出身，被父母賣了輾轉(zhuǎn)到這兒?的，還有一個是官家女子，聽說主家犯了大罪連累到了她?們，所以臉上有個刺青。青黑色的字跡，那么大一坨看著就駭人，所以人牙子將?她?和那些老弱病殘一塊兒?關(guān)著，說是過段時日送去別的地?方做活。

    至于這別的地?方是哪兒?，喬月聽沈青書說過。那些賣不出去的人，人牙子最后會打包賣到礦上。這種礦一般都是私礦，人去了，一般都沒有活著出來的。

    三個人總共花了喬月十二兩銀子，人牙子將?賣身契給喬月，讓小弟找來了身子，打算將?三個人栓在一塊兒?。

    “不必了。”喬月擺擺手，“她?們自?己?會走的?！?/br>
    她?之所以選這三個人，是她?從她?們眼中看到她?們渴望離開這里，而不是像之前去那間屋里。那些官家女子看見她?后，那種上下打量而后不屑的表情?。

    明?顯就是瞧不上她?。

    這三人既然愿意?跟她?走，想來也不會出現(xiàn)半路逃跑這樣的事情?的，更何況她?們的賣身契還在自?己?手里壓著呢。

    人牙子先前看喬月的穿戴，也覺得她?可能沒啥錢，誰成想人家十二兩銀子掏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下對喬月，那可是畢恭畢敬，“是是是，夫人說的是，諒她?們也不敢逃跑?！?/br>
    人牙子送喬月出門?，那三個女子就恭恭敬敬的跟著。

    “夫人，公?子請?！比搜雷哟蜷_門?，卻忽然聽到里面小弟喊話，“關(guān)門?關(guān)門?，別讓他跑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人牙子就將?門?給拍上了，然后就看見一個人影黑影狗似的向這邊竄了過來。

    沈青瑞只覺得大腿一重，被什么東西纏上了，低頭，就看見是方才的那個小孩兒?。

    “小雜種，你往哪兒?跑，看我?今天逮到你不打死你。”一個瘦猴似的男人走過來，手里拎著馬鞭，嘴里一口黃牙隨著他說話的動作?若隱若現(xiàn)。

    看到人，他罵道：“小雜種，還不快過來！”

    小孩想來是極怕那人的，只是聽的聲音，瘦弱的身子就不住的抖。

    “二毛。”人牙子厲喝一聲，“不許驚擾了貴客?！?/br>
    他低頭瞅了眼那小孩兒?，朝瘦猴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弄走?！?/br>
    “是是是?！笔莺镞B連點(diǎn)頭，說著就要過來拉人。

    像拎小貓小狗似的，瘦猴拽著小孩的后脖領(lǐng)，絲毫不顧小孩兒?的感受。

    那小孩兒?被勒得只翻白眼，卻絲毫不打算放手，反而將?沈青瑞抱得更緊了，嘴里發(fā)出呼嘯聲，類似于貓在護(hù)食時發(fā)出的聲音。

    “小雜種，松手?！币娮?己?竟然扯不動他，瘦猴反手對著小孩就是一鞭子。

    皮鞭與rou接觸發(fā)出的聲音，聽的喬月心中一抖，下意?識的阻止，“住手?！?/br>
    她?瞅了眼小孩兒?，問人牙子，“這孩子是怎么回事兒?？”

    說實話，人牙子對這小孩也是一籌莫展。之前他就是看他年紀(jì)小，長得又可愛，想著會有富貴人家喜歡，就花重金將?著孩子給買來了。

    誰成想這小雜種看著小小年紀(jì)，爪子倒鋒利的很。逮著人就咬，后來好不容易賣出去了，誰曾想第?二日就給人老太爺咬傷了。

    當(dāng)時被打得半死不活，人也給退了貨，也是從那一次，他就連話都不會說了，每天跟個小獸似的，誰多看他一眼都得被他咬。

    “夫人您是不知道，這小孩兒?，我?當(dāng)時賣的時候，可是整整花了六兩銀子，現(xiàn)在啊，全砸手里了。”

    人牙子嘆了口氣?，也知道這話跟喬月說了沒用。這么大點(diǎn)兒?的孩子，干活干活干不了，養(yǎng)在家里還是一張嘴，誰愿意?買？

    人牙子朝瘦猴抬抬下巴，“快，弄走弄走，將?他和那些老弱病殘關(guān)在一起?，趁早弄走，免得看了人心煩。”

    “好嘞大哥。”瘦猴點(diǎn)頭應(yīng)下，這次也不打了，改為去掰小孩兒?的手。

    男孩兒?本就瘦小，即使是咬著牙死掰著沈青瑞的大腿，都將?指頭掐進(jìn)他rou里了，可終究不是瘦猴的對手。

    “兔崽子，看你還敢跑?！笔莺镆惨娮R過小孩兒?咬人時的瘋狂，所以抓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捏著他的后勁皮將?他拎起?來，任由小孩兒?掙扎也不松手。

    沈青瑞看那小孩兒?果真被關(guān)進(jìn)了那間老弱病殘的房子，心中有些不忍。他也知道，一旦被關(guān)進(jìn)那間房，迎接他的會是什么下場。

    沈青瑞猛然間又想起?了那小孩兒?澄澈的大眼睛，以及他方才被拎走時死命向自?己?伸的小手。

    他是再向自?己?求救嗎？

    沈青瑞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