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頷首還禮，聲音清潤如玉珠落盤，“姑娘客氣了，這里沒有太子殿下，只有齊蘊。”

    周染寧：“明白?！?/br>
    齊蘊莞爾，盯著周染寧看了看，雖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不知為何，覺得她很熟悉。

    “在下與姑娘見過面？”

    周染寧詫異，他們何止見過，還鬧過誤會，而且，授封女侯那天，還是他宣讀的圣旨。

    齊蘊走近她一步，腦海里忽然閃現一道倩影，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他捏下眉骨，道：“姑娘一路奔波，餓了吧?！?/br>
    “還好?！?/br>
    “咱們先用膳，再言其他。”

    “……好。”

    周染寧始終垂著眸，沒有貿然直視他的眼睛。

    倏然，一道略顯幼稚的話語打破了她的思緒。

    “徐老，這位姑娘同意用膳了，咱們快開火吧，阿蘊好餓?。　?/br>
    周染寧驀地抬眸，盯著站在徐福來身邊的齊蘊。

    徐福來露出一抹怪嗔，小聲對齊蘊道：“咱就不能多裝會兒臺面嘛？”

    齊蘊委屈道：“我剛剛表現的不好嗎？”

    周染寧：“……”

    這個會撒嬌的白衣男子，當真是那個穩(wěn)重的太子殿下？？

    掉包了，還是冒充的？？？

    徐福來訕訕解釋道：“我在崖下尋到殿下時，殿下磕傷了頭，失了心智?！?/br>
    周染寧：“……”

    徐福來出言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殿下會好的?！?/br>
    來之前，周染寧雖沒往摔傻這方面想，但也猜測了很多種情況，從懸崖上摔下去，想要安然無恙，幾乎是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發(fā)生的狀況就是摔斷雙腿，如今看來，情況稍微…好些。

    算好的吧。

    至少還能醫(yī)治。

    她懂醫(yī)術，于是問道：“能否允許我為殿下把個脈？”

    齊蘊點頭，“唔?！?/br>
    周染寧走到他面前，身高不及他下巴高，離得近了，能清晰聞到他身上的藥香，以及混在衣料上的沉香。

    徐福來雖然將他安置在這座不起眼的農舍里，但給他提供的吃穿用具還是極為講究的，足見這位老宦官的細心。

    透過薄薄輕紗，周染寧看清了齊蘊的長相，兩年未見，他的相貌越發(fā)俊美，眉眼間的溫潤猶在，但眼尾的弧度為他的容顏添了幾許清冷。

    齊蘊彎腰，隔著輕紗看她，“在屋里，你怎么不摘掉幕籬？”

    徐福來站在一旁，提醒道：“男女避嫌。”

    齊蘊指指自己，“沒事兒，我不介意?！?/br>
    “……”

    周染寧不是為了避嫌，而是怕嚇到他，但今后相處的日子還長，不能總是遮遮掩掩。

    她抬手摘掉幕籬，任他看。

    齊蘊撐下目，有點兒呆。

    周染寧以為嚇到了他，趕緊低下頭。

    齊蘊對徐福來道：“她的眼睛好漂亮，像淬了滿天星子?！?/br>
    周染寧一愣，抬睫看他，“殿下……”

    齊蘊又仔細打量一番，用袖子蹭她的臉，“你臉上有墨水?！?/br>
    沒等周染寧接話，徐福來趕忙拉過齊蘊，道：“墨水不好洗掉，殿下別再提了?！?/br>
    齊蘊點點頭，又看向周染寧，“我好像在夢見過你。”

    “……”

    “你好漂亮?！?/br>
    “……”

    周染寧自嘲地扯扯嘴角，這樣也稱得上漂亮？

    齊蘊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男人干燥的掌心熨燙了她的皮膚，她猛然揮開。

    齊蘊摸摸鼻子，自顧自道：“我想帶你去凈手?！?/br>
    周染寧反應過來，知他心智缺失，不是故意為之，有些歉疚，輕聲道：“勞煩殿下引我過去?！?/br>
    齊蘊笑了下，如初霽雪景般美好，指指穿堂，“在那邊?！?/br>
    徐福來看著一對年輕人并肩走出屋子，長長的喟嘆一聲，心道希望自己沒看錯人，將太子托付給她，是個明智的抉擇。

    他咳嗽幾聲，掏出帕子捂住嘴，帕子上染了一抹血跡。

    他知自己大限將至，才尋到了周染寧代替自己陪在齊蘊身邊。

    宮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此地不宜久留，等齊蘊帶著周染寧回來時，笑道：“咱們吃頓飯，我還要趁早回宮?！?/br>
    齊蘊拉住他，“怎么剛來就要走？”

    徐福來笑容和藹，拍拍他手背，意味深長道：“殿下需要一個年輕的伙伴，而不是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br>
    聞言，周染寧深深凝著徐福來眼角的笑紋。

    徐福來擼起袖子，為他們做了一頓家常便飯。

    齊蘊盤腿坐在矮桌前，偷偷打量周染寧，感覺她安安靜靜的，不像個小姑娘。

    他脫口問道：“你多大了？”

    周染寧一愣，心里算了算，“十七。”

    “好小啊。”齊蘊勾下唇，“我二十了?！?/br>
    “嗯，殿下比我大?！?/br>
    “我還比你高?！?/br>
    “嗯?！?/br>
    “比你有力氣?！?/br>
    “…嗯?！?/br>
    徐福來笑著轉身，端上兩盤菜，“是是是，殿下最厲害，我們都不如殿下。”

    齊蘊點點頭，眉眼間恣意不羈。

    周染寧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與齊蘊同桌用膳，還能聽他講出一連串的話。

    曾經的齊蘊，人雖溫潤，但話極少，威嚴起來，目光如炬，令人生畏，屬于話少人狠的一類人。

    老話說，世事無常，一點兒也不假。

    徐福來離開時，塞給周染寧一份音塵，上面寫清了，接下來，周染寧要帶齊蘊去拜訪的人，以及這些人的能力和弱點。

    小院里只余下他們二人，周染寧有些不自在，獨自走到籬笆墻前，欣賞院子里唯一一棵開花的梅樹。

    齊蘊拎著兩個馬扎走出來，“坐吧?！?/br>
    周染寧道了謝，坐在馬扎上，仍然安安靜靜的。

    齊蘊坐在她旁邊，掏出一個果子，在衣襟上蹭了兩下，遞給她，“你吃?！?/br>
    周染寧搖搖頭，“殿下吃吧?！?/br>
    齊蘊：“我吃過了?！?/br>
    周染寧只好接過，拿在手里，“徐老若是不來，殿下就一個人守在這里？”

    齊蘊輕聲道：“暗處有隱衛(wèi)，只是從不現身?！?/br>
    周染寧閉上眼，耳尖微動，判斷隱衛(wèi)的位置。

    當她睜眼時，發(fā)現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俊顏，她本能地向后傾身，不懂齊蘊為何突然靠近她。

    齊蘊盯著她看了好久，認真道：“你臉上這個不是墨水?！?/br>
    周染寧不在意道：“我長得丑罷了。”

    齊蘊不認同，“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子?！?/br>
    “……”

    周染寧覺得，齊蘊的心智影響了他的眼光，如若不然，怎會覺得她漂亮？

    第4章

    第 4 章

    更闌人靜，到了最尷尬的時候，農舍只有一間臥房。

    周染寧從沒與男子同寢過，有些為難，執(zhí)意要去外面睡，被齊蘊拉住手腕，“屋里多暖和，姑娘家不能挨凍?！?/br>
    比起她的為難，齊蘊大方許多，把兩床被子往炕上一鋪，一個鋪在炕頭，一個鋪在炕尾，“早點睡，明早我?guī)闳ケ蠐启~?！?/br>
    周染寧看著齊蘊爬上炕，躺在炕尾，她不再糾結，脫了鞋子躺進被子里，背對齊蘊闔上眼睛。

    齊蘊吹滅蠟燭，“安心睡。”

    周染寧心中微動，自嫁進承勤王府，沒有一夜睡得安穩(wěn)，這會兒身邊躺著一個不算熟識的外男，反倒覺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