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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232節(jié)

第232節(jié)

    “那你……”

    祝纓坐回位子上,說:“我平這個賬,是因為我是個好人,別人是得了我的好處的。不是我欠了誰的,必得給誰背這項債!您往大街上指一個人,說,來,舔我的鞋,不舔你就是賤-人。您看挨不挨打!”

    上司捂著耳朵說:“他是上官?!?/br>
    祝纓上前拉下他的手,說:“您也是我的上官,政事堂里的更是我的上官,我聽誰的?要說現(xiàn)管,是您,要說官兒大,相公們還想聽實話呢。”

    “不得無禮!”上司很想拂袖而去,卻又不得不繼續(xù)勸說,他頭疼極了,一邊是魯刺史,那是頂頭上司,另一邊是祝纓,看著是個小無賴。

    祝纓道:“反正現(xiàn)在已經這樣了,我還什么都沒干呢?!?/br>
    上司目瞪口呆。

    上司渾渾噩噩地離開驛館,又昏頭脹腦地去見魯刺史,道:“大人,那就是個……下官是管不了的。他門兒清?!?/br>
    他也不想管了!祝纓說得確實是有點道理的,這位刺史大人確實是挺喜歡打壓人,揉搓一通之后給你馴得乖巧了再給點甜頭。

    上司無法拿這個來說服祝纓,祝纓看著是能通天的人,確實不用在乎魯刺史。魯刺史這是遇到硬茬子了,他沒必要替魯刺史填坑。

    上司心里也是解恨的,誰沒被魯刺史馴過呢?區(qū)別在于如苗縣令,人家不等魯刺史揮鞭子,早早地蹲下汪汪了。別的人,但凡魯刺史認為“不馴”的,都難免要被“馴”一下。

    挨了魯刺史一頓:“要你何用?你這樣,我怎么能放心薦你做南府的知府呢?”之后,上司心道,隨你怎么說吧,我看你就欠祝纓收拾。他原是認為祝纓一個下屬,公然頂撞長官是極為失禮的?,F(xiàn)在卻覺得,抱著手看戲也挺好的。熱鬧、解悶兒,興許心情一好,他的病也能好了呢?

    上司出了刺史府的門兒,仰頭看看天,哼了幾聲家鄉(xiāng)小調,背著手,也不騎馬坐車,蹓蹓跶跶回會館去了。

    祝纓的心情也不錯。

    她剝著荔枝,說:“這是個好東西,可惜他們說不好保存,運往京城太費力。早晚我想個法子弄些新鮮的回去。”

    花姐道:“你又來!多少正事不夠你cao心的。這個東西離了枝頭兩三天就壞了,就算快馬,也得跑個幾天才能到京城。哪里還有別的法子?又要多少錢才能辦得成?在這兒吃個差不多就得了。哎,對了,真喜歡這個味兒,我看他們有荔枝干、荔枝蜜,什么時候方便了,給京城他們捎一些?!?/br>
    “哦?!?/br>
    “哎,咱們什么時候回去?我有點擔心干爹干娘。”

    “明天好像還有會,要不后天?我明天問問吧?!?/br>
    “會怎么樣?你一定是得夸獎的?!?/br>
    祝纓笑道:“那可不是?!卑呀裉斓氖聝赫f了,又跟花姐分析了?!八策眯α?,戶口減少可是在我來之前,是他的治下。是他欠著我解釋呢!是他這一州的戶數(shù)減了,他不得向朝廷解釋嗎?倒想做成是我的錯一般了。客客氣氣的,咱們心里都明白,一道把這個事兒平了。占了便宜還賣乖,他想什么呢?”

    花姐氣道:“世上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這樣的人也能做刺史嗎?”

    “他還就做了呢。比起來,鄭大人真算是個好人啦?!?/br>
    花姐想了一下,道:“那是。哎,對了,回去跟干爹干娘說嗎?我是說,告訴他們,他們也好留意警醒些。你公然開罪上司,恐怕會有些危險。再有,說了你別生氣,干爹又有些飄了,嚇一嚇他還能多安生些日子。”

    祝纓道:“行?!弊4缶瓦@樣,說他是好人呢,他又有小心思,說他是壞人,他還真不夠格。

    兩人輕松聊了一會兒,花姐雖然擔心,但祝纓在官場上一向游刃有余,她也就不再啰嗦了。

    這一晚,有種種肚腸的人還有許多。諸知府、縣令看了祝纓今天的表現(xiàn),都打算觀望觀望。誰想伺候一個“極具威嚴”的上司呢?上司這種東西,頂好是沒有,如果有,隱形的也能接受,如果不能隱形,和藹可親,給大家?guī)碓S多利益的也可以。

    他們也有點想看魯、祝斗法接下來會是什么樣子。

    魯刺史就難受了。

    他在書房踱了半夜的步。

    他是上官,下屬應該順從聽話,老實領訓,這有什么問題嗎?

    先批評指點一下,指出缺點,再給一點許諾表示自己要幫忙,對方的短處捏在自己手里,自己掌握著主動權可賜予可不給。這個時候再派個任務以示考驗,這人必然誠惶誠恐,做事竭盡心力。有了一次,以后漸漸就會習慣,用起來也是隨叫隨到了。從此上下相得,順理成章。

    百試百靈的招式,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錯。

    更要命的是,藍興的人又來了,興沖沖地問他:“怎么樣了?”

    魯刺史不怕一個管事,卻不得不忌憚一下藍興。藍興號稱“內相”,不是丞相,卻與皇帝朝夕相處,能進言的時候多著呢!

    魯刺史不好說自己沒拿捏住祝纓,硬著頭皮說:“地方上的事還沒說完,他新任,還有些事要辦。只要那一樣事辦好,自然不會誤了你們的事?!?/br>
    “那……好吧?!?/br>
    留下魯刺史發(fā)愁,思前想后,第二天還是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樣子,又召集了各府縣的人來開會,布置下半年的任務。下半年最大的事就是秋收、收租稅,然后州里要去京城“入計”即參與考核。

    魯刺史也有忌憚祝纓這個刺兒頭,琢磨著也得給施鯤寫封信,含糊地寫一寫祝纓之不服管教,希望能把祝纓給調走。調去京城當縣令他都支持!看祝纓厲害還是京城的權貴厲害!

    眼下他卻一臉慈祥,號稱要為福祿縣申請減免逋租。祝纓心道:我用你說?

    她也禮貌客氣地說:“不敢勞動大人,下官已然安排了。做下官的,怎么能讓上官多cao心呢?”一如概往地令人省心。

    魯刺史見她油鹽不進,匆匆結束了這次半年會,下令散會之后將祝纓留下單獨談話。府、縣官員們彼此使著眼色,心中都有些想法。

    祝纓留了下來,仍然是十分有禮,魯刺史讓坐,她就坐得端端正正。魯刺史索性單刀直入:“戶口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先辦另一件事。”

    祝纓道:“不知是什么差事?”

    “一樁失竊案?!?/br>
    “誒?”

    魯刺史道:“藍興派了人來采買海珠,已講定了價,付了款子。賣珠人卻自殺了,珠子也不見了。你將這珠子找到,物歸原主?!?/br>
    祝纓心道:你又胡說八道了。什么叫“已講定了價,付了款子”?我在街上聽的可不是這樣的,街面上說他們強買強賣,扔了幾個錢就讓賣珠人把珠子送去。賣珠子只得自殺,臨死前發(fā)誓讓他們找不到珠子。他們連人尸身都搜了,還是沒有找到東西。

    她不動聲色,說:“下官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嗯?”

    祝纓愈發(fā)地禮貌,說:“下官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言語不通、風俗習慣也不熟知,如何查案?轉譯過的話,味兒它就變了,那可不方便。?!?/br>
    魯刺史怔了一下。祝纓道:“大人應該問一問街面上的人?!?/br>
    魯刺史皺了皺眉,問道:“這就能問出來了?”

    祝纓道:“總是條路子。這東西只要在這世上,必有個去處,不在這里,就在那里。它又沒長腿,還得著落在人身上。還得是街面熟的人。究竟在哪里,就不是下官能知悉的了?!?/br>
    見魯刺史在沉思,祝纓趁機告退,讓魯刺史隨便頭疼去了。

    魯刺史跟藍興的人也交不了差,只得派了個班頭去街面上繼續(xù)訊問。藍家人道:“還以為刺史可靠,哪知也是這樣,支使不動一個縣令?!?/br>
    魯刺史氣得要命,提筆給施鯤寫信,請求把人調走。然后叫來魯二,說:“你再去一趟福祿縣,去把福祿縣的縣丞和主簿召來?!?/br>
    那一邊,祝纓回到了驛站。她知道自己這回肯定得罪了魯刺史,不過她也不怕,至于藍興的家人她就更不怕了?;ń銌査骸笆墙裉旎厝?,還是明天?”

    祝纓道:“后天?!?/br>
    “你還有什么事?”

    “尋寶?!?/br>
    “什么寶貝讓你這么上心?”

    祝纓道:“你要想知道,就跟我一同去看看?”

    “好?!?/br>
    ……——

    兩人穿著身輕便衣服,踩著木履,花姐撐著把傘遮陽,舉高了手給祝纓也罩著。祝纓比她高不少,在南方這個地界,祝纓甚至比許多男人都高一截。她從花姐手里摘了傘,撐著給她遮陽:“小矮子,怪費勁的。”

    花姐嗔道:“就你個兒高呢??熳??!?/br>
    祝纓帶著她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客棧。這里的氣氛有點怪,說熱鬧,人人只是低聲嗡嗡,說冷清,人又著實不少。

    花姐道:“這是?”

    “賣珠人住的地方?!?/br>
    珍珠雖貴,但是采珠人和頭道販子都賺不了什么錢。就像左丞當年去買人參一樣,產地一向便宜。出了產地,十倍、百倍的價賣出去,也與采珠人無關了。

    這個賣珠人是自己過來的,住的也不好。他們須得到一個集中的珠市上去,那里有最好的鑒定師傅定價。否則誰知道是不是假的或者以次充好的呢?

    賣珠人帶來極好的大粒的走盤珠,巧藍興要娶兒媳婦,派了人來采買。然后就出事了。

    祝纓想找出這珠子,能還給賣珠人的遺屬是最好了。

    花姐道:“我就知道你好心?!?/br>
    “我閑的?!弊@t說。

    第130章 心眼

    氣味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它甚至比畫面給人的印象還要深刻。

    賣珠人住的地方并不好,一股難聞的味道。

    祝纓已經很久不曾到過帶難聞味道的地方了。這座客棧的味道與她曾聞過的難聞味道又有點區(qū)別,霉味更重一點,又仿佛帶著一點咸腥味兒,與她童年時住過的那些臭味更重的地方相比,是另一種的難聞。

    這里住的大部分都與那死去的賣珠人差不多,好些人是不想被頭道販子、二道販子克扣得太狠而自己帶著珠子過來賣的。

    祝纓和花姐的衣飾不算奢華,卻比這些苦哈哈的人好不少。她四下看了一看,找到了客棧的掌柜:“這里還有旁的賣珠人嗎?”

    掌柜將她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問道:“您這是?”

    祝纓道:“買珠子?!?/br>
    她說著一口極正經的官話,那位掌柜的官話里則帶著點口音。她看著那個滿面愁容的掌柜的,說道:“你們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你幫我做個中人?!?/br>
    掌柜的道:“這位小官人,小人這里只是個客棧,再說了,這珠子的成色……”

    祝纓道:“當我是冤大頭呢?”

    掌柜謹慎地看著著,祝纓道:“我不要頂好的珠子,我要用來制珍珠粉的?!?/br>
    花姐不去看掌柜的,她斜仰著臉看祝纓,補充說:“入藥用的。”

    掌柜的改了顏色,道:“小官人,你明白?!?/br>
    如果是極好的正圓大珠,報價上就有得說道了,且還有皮光、大小、產地等等方面的講究,這些還有造假的。但是如果是制成珍珠粉,正圓的大珠制粉就不劃算。一般都是小珠,這樣原料也會便宜許多。不直接買珍珠粉,因為成品珍珠粉也可能有假。所以買珠子,自制。拿那等有瑕疵的小珠,與正圓大珠磨出來的,入藥之后更沒有太大差別了。

    祝纓道:“是吧?我原本是想采買大珠的,不過聽了這里的事兒……”

    掌柜的聽她的口音是一股子的京城味兒,就笑道:“您是個明白人?!?/br>
    祝纓道:“勞您幫我約一約。再難過也不能不吃飯不是?我們討生活的人,原是不配悲春傷秋的?!?/br>
    “您這年紀,說這樣的話可不太好,看開點兒。您要多少?”

    “得先看看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