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jié)
花姐道:“家里不用你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好干爹干娘等你回來的!你會好好的回來的!” 祝纓道:“當然!我還要再干一任呢?” “咦?” 祝纓道:“三年哪夠?要干,就得干好,我不走。” “嗯!” 祝纓對花姐說得堅定,事情其實不少。等麥收的這幾天,她不但將與兩案相關(guān)的證據(jù)準備好,又將福祿縣這兩年的情況寫了足有三萬字。再尋了兩只很結(jié)實的口袋。等待的時間里,蘇鳴鸞又到了縣城來,山上還沒有開始春耕,現(xiàn)在也不是她下山的日子。 她是來協(xié)商買些農(nóng)具的。 祝纓又讓她再寫一封向皇帝問好的奏疏,蘇鳴鸞寫什么她也不干預,但是她會代為轉(zhuǎn)達。 蘇鳴鸞驚訝地說:“阿叔要親自去京城?” 祝纓道:“你想不想與我一同去?” 蘇鳴鸞有些意動,緩緩地搖了搖頭:“寨子里事還多,我現(xiàn)在還走不開。以后……可以么?” 祝纓道:“當然。先去寫奏本,我來安排?!?/br> 蘇鳴鸞笑道:“好?!?/br> 她去宅子里寫奏疏,祝纓繼續(xù)收拾行李。她親自到了田頭監(jiān)督單八等人收割麥子,收麥子花了一天半,又曬了四天。福祿縣此前無人這樣種麥子,看到單八等人收完了麥子攤開晾曬,圍觀的老農(nóng)激動極了,他們也有耕完了地的,也有現(xiàn)在還沒有牛的,凡有空的都來看曬麥子。 也有悄悄伸手攥一把走的,議論著:“咱們也種這個?不知道種子哪里有?” 有大膽的就求祝纓:“大人,咱們也能種么?” “多一季糧?。 ?/br> 還有問產(chǎn)量的。 祝纓道:“你們將春耕做好,等我回來安排。信不信我?” 農(nóng)夫們一齊說:“信!” 祝纓命人將麥子稱重,算出來畝產(chǎn)與單八估計得差不多,只是肥料得跟上。祝纓得到這個結(jié)果終于放心,將麥子裝了兩大袋,余下的都收入庫中。 當天,她帶著極簡單的行李,也不用車、只騎馬,與曹昌兩個人往京城飛馳而去。 她將奏疏一類都打包好自己背在身上,另備一匹馬不馱人,馱著兩口袋的麥子,兩人又另有換乘的馬匹,一路上換馬不換人。 第三天,兩人到了一處驛站,曹昌進門便喊驛丞準備房間,說這是準備赴京的祝大人。驛丞尚未回話,一個熟悉的聲音找了過來:“大人??。 ?/br> 侯五! 祝纓道:“你休息好了?” 侯五道:“大人!幸虧沒錯過!小人有事要稟!” 祝纓讓驛丞準備好房間,才讓侯五到房里回話。 侯五進門便說:“是王大人要您回京的!我、我對不起您!” “起來,慢慢說?!?/br> “鄭大人體恤,說我太累,另派了小曹的表哥來送信。小人就想,在京城逛逛,不合路上被王相公看到了。小人上回到京里,曾往他家送過信……” 王云鶴記性極佳,祝纓派侯五進京都是前年的事兒了,王云鶴竟然還記得他。想來一個獨眼龍,也確實挺好記的。王云鶴命人叫住了侯五,略一問,侯五還沒反應(yīng)過來,王云鶴已問出底。 想到段嬰已經(jīng)回京,王云鶴雖不想讓祝纓回來,但她現(xiàn)在總被各種官司刮到,不如叫她過來解釋一下。一直不在京城,許多事情是極不方便的,兩年了,該來露個臉。出現(xiàn)一次,能省很多麻煩。 第161章 面圣 侯五一路奔命,又怕又累,跟祝纓說話的時候已是面無人色。曹昌弄不大明白這其中的原委,看侯五一臉闖了大禍的樣子有點可憐,沉默地從驛卒手里接過了熱茶水來,先給祝纓斟好,再給侯五倒了一杯。 茶還guntang,侯五也喝不進嘴里,祝纓道:“你給他拿兩個果子,不拘什么,潤潤喉?!?/br> 王云鶴下令的時候絕不會對侯五解釋,侯五乃是自覺不妙跑去向金良求教,金良不在家,他只得挨到了鄭府,然后被鄭熹給派了出來。鄭熹也不會對他解釋,他就一路惴惴不安地倉皇趕路。 曹昌從驛丞那兒討了兩枚橘子過來,給他剝開了,他往嘴里塞得太急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祝纓道:“還行。應(yīng)付得來?!?/br> 侯五鼻頭一酸,含糊地道:“大人,我闖禍了?!?/br> 祝纓搖搖頭:“也不算什么。你慢慢地回去,回程就不用著急了,到了家就聽大姐的吩咐干活。跟小吳兩個好好處,讓他多留意衙里的動靜,你多留意外面的消息?;厝グ延龅酵跸喙氖聝焊蠼阏f一下,只對大姐說,對別人要保密,做得到么?” “是!”侯五的聲音微微發(fā)抖。 祝纓道:“莫慌?!?/br> 她跟金良要人的時候,侯五就是個來當門房兼養(yǎng)老的,奔五的人了,把人家這么使已超出了預期了。她身邊這些仆人,哪個沒點小毛病呢?這些她心里早有一本賬。 兩樁案子本來就刮到了她,離京兩年多了,回去一趟其實是件好事兒。她說:“吃過了飯都早些休息吧,別累壞了?!?/br> “哎?!焙钗宓穆曇粲行┻煅?。 祝纓再三叮囑他:“不用回去得太急,尤其進了福祿縣,都在春耕呢,別讓他們著急。誰要問你,都告訴他,我回了京里自有主張,記下了么?” 侯五慌慌張張努力背了三遍,將詞兒記下了,最后說:“大人,真的沒事兒么?” 祝纓看他太緊張了,玩笑的話都不適合講了,她鎮(zhèn)定地點了點頭:“當然?!?/br> 侯五稍稍放心,回房休息去了。 祝纓對曹昌道:“吃了飯,你也趕緊歇著去吧,我這里也不用你伺候,你養(yǎng)足了精神好趕路。從明天起,咱們每天只吃早晚兩頓,要早些趕到京城才好?!?/br> 曹昌更無異議。一天只吃兩頓飯?他以前就是這樣的,祝纓應(yīng)該也不會是故意刻薄他,就是為了趕路,這點苦他吃得下。 祝纓又算了一回日程,因為在縣里又多花了十天,兩千七百里路程她只有五十天時間,從南往北都開始春耕了,不少地方開始下春雨,還要刨去路上天氣不好之類的突發(fā)情況。最好比最后期限早到個三、五天,一是休息、二是打聽一點情況心里有數(shù)。這樣算下來一天得跑個八十里,才能保證時間富裕。 好在遇到了侯五,算是知道了召自己進京的目的心里不用慌了,只要專心趕路就行。也不算太累,還能扛得住。 心里有了譜,祝纓又把事情的始末在心里捋了一遍,安心地睡了。 次日一早,她起身的時候曹昌、侯五也都爬起來了,曹昌趕緊去找驛卒討要熱水、早飯。祝纓再次叮囑侯五:“莫慌,回去更不要慌,也不要驚了縣里的人?!?/br> “是?!?/br> 吃了早飯,祝纓讓曹昌多吃一點,然后在驛站里又停了兩刻,兩人才騎上馬疾馳而去。 此后一日兩餐,早上吃完了必要穩(wěn)一下才走,晚上投宿之后也要穩(wěn)一下再吃,兩餐都要吃得又多又好。一路曉行夜宿,遇到有大雨山路的地方就停下,以免山石滾落出了意外。途中遇到兩次路壞了的情況,一次等了兩天、一次等了三天,又有一次遇到大雨,他們這一天只走了三十里。 這一路最重要的行李就是麥子,祝纓走得格外小心,住宿的時候不時檢查,途中又尋了油布包裹以防雨水。 其余時間路上都還順利,很快,京城在望。 ………… 藍良志與孫一丹都是在政事堂里聽差的書吏,能在這里聽差,書吏也比外面的六品官有威勢。在外面,他們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到了政事堂里與同僚私下也是亂開玩笑的。 藍良志戳戳孫一丹:“有信兒了么?” 孫一丹道:“你問哪個?” 藍良志道:“那個ing呀!這一個都到了,那一個入京的文書不還是你擬的么?” “你急的什么?” “咳咳!就說這人吶,有個好爹到底不一樣?!?/br> 他們嘀嘀咕咕的,說的正是前不久抵京的段嬰。段嬰他爹段琳是太常,九卿之一,兒子也是“主動”請示去苦寒邊塞的。東宮有子,段嬰寫了一篇極好的文章呈上來,又有人為他說好話。 皇帝一想,發(fā)了話:“如此文章,是有些可惜了?!?/br> 過不兩天就把人調(diào)回京來進了著作局,做個著作佐郎。著作佐郎,從六品,還挺清要的一個官位。段嬰出仕才幾年呢?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兒就回來就任這么個職位了。這個職位還跟修史有關(guān),對文人而言是個不錯的資歷。 大家平常說“兩個ing”,雖有戲謔的成份在內(nèi),是想看祝纓和段嬰打擂臺鬧點小笑話,也是以為二人有點“旗鼓相當”的意思的?,F(xiàn)在一看,一個轉(zhuǎn)了兩年回來了,另一個還要沾上官司回來解釋。 孫一丹道:“這人跟人啊,不好比、不好比?!?/br> 兩人嘀咕一陣兒,藍良志往正堂里一指,低聲道:“不知道王相公是個什么意思?” 孫一丹道:“那個ing就吃虧在出身上了,王相公要是他爹就好了?!?/br> “呿!真要那樣,這擂臺也就不用打啦?!?/br> “也不知道現(xiàn)在到哪兒了,王相公就一句話將人調(diào)了回來解釋,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要是生氣,以后可就難熬嘍!鄭詹事自己都還貓著呢,我看有點不妙?!?/br> “是啊,可千萬別誤了時辰,要是耽誤了,怕又是一樁麻煩?!?/br> 他們兩個對祝纓未必就有多么的親近,只是看到段嬰的得意,心里忍不住有一絲小小的感慨。 兩人正嘀咕著,又一個同僚趕了過來:“來了!來了!嘿嘿!嘻嘻!” 藍良志道:“你傻笑什么??。?!誰來了?” 那人道:“那個ing進京了,你們猜,他是怎么著來的?” “難道又有人路上偷襲他?段家不會這么囂張吧?” “不是不是!”來人一邊比劃一邊笑,“哈哈哈哈,他!他!哈哈哈哈,二十好幾了,還光著個下巴回來了?。?!好么!一看著他的下巴我就想起段智那老兒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抱在一起狂笑了起來。 都說:“不愧是他?。?!” 三人看熱鬧的心都起來了,一起說:“快,瞧瞧瞧瞧,快瞧瞧去?。?!” 藍良志搓著手問:“在哪里?進了宮門沒有?不對呀,他外放之后門籍就沒了,你從哪里知道的?” ………… 祝纓一路緊趕慢趕,于京城外三十里的驛站里宿下的時候,離最后的期限還有三天的時間,與她預計的差不多。金良親自在這里等著她。 祝纓原打算在這里多休息一天再進城的,見到金良便問:“怎么?有事?要我現(xiàn)在就進京嗎?” 金良道:“你還說呢,前兩天甘大他們回來,可急壞了!虧得七郎說你一向心里有數(shù),不叫催,只叫我在這里等你。” 兩人坐下,金良道:“段嬰回京了,著作佐郎?!?/br> 祝纓道:“我路上看到邸報了,這個職位倒是適合他。” “你倒不生氣?!?/br> “我為百姓慶幸,不用在他手下討生活?!?/br> 金良笑得渾身打顫:“你這張嘴也夠嗆。雖如此,他在圣上身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