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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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八郎道:“是呢!我們祝大人可是個能人?!?/br> 林翁飛快橫了小兒子一眼,想了一下,道:“賢婿,要說宿麥,聞?wù)f思城縣的裘大人他們也在預(yù)備要種了,并不只有福祿縣得種。祝大人也不藏私,都會教授種法的。新來的刺史大人聽說與祝大人有舊,這樣的好事,刺史大人必也會想有成績的,必然催促,興許今年冬天就種到思城縣了……” 他老人家絮絮叨叨慣了,始終是覺得鄉(xiāng)土籍貫不該輕易拋棄。 哪知黃十二郎道:“宿麥?我并不在乎那個,他們總會來找我種的?!?/br> 林大郎看了眼妹夫,心里嘆氣,低頭挾一筷子菜悶聲不吭地塞進嘴里。黃十二郎有這樣的底氣,福祿縣沒有一個地主能夠一家獨大的,黃十二郎在思城縣卻是無人不知的大地主。福祿縣有什么事兒,誰不肯合作就只有看著別人吃rou,思城縣有什么事兒卻很難有脾氣不搭理黃十二郎。 人比人,氣死人吶! 林翁道:“那是什么事?賢婿須得與我說實話,否則我也不好與他們說。不瞞賢婿,祝大人眼明心亮,你戶籍轉(zhuǎn)了來,稅賦上頭可不比在思城縣。你那些沒報上的田,恐怕要不好?!?/br> 黃十二郎的田產(chǎn)大部分在思城縣,在福祿縣及另外一個縣也有一些,當(dāng)然也會隱瞞一些。精明如祝纓也不能踏遍全縣每一寸土地,福祿縣尚且有漏網(wǎng)之魚,得時不時的提起鄉(xiāng)紳們抖一抖,再抖點東西出來。黃家這樣一片地跨兩縣的就更麻煩一點,黃十二郎家在思城縣,福祿縣以前是亂七八糟,顧不上管。祝纓來后,并不知道黃十二郎此人,黃十二郎的田地、莊客也不在福祿縣的賬上,他是隱形的。 現(xiàn)在自己跳出來,不是自找難看么? 林翁十分不解,這女婿看著也不像是個傻子,這是干嘛? 黃十二郎道:“聽說新來的刺史大人聽說與祝大人有舊?!?/br> “怎么?你是想?”林翁覺得自己猜到了原因。 黃十二郎幽幽地說:“自打前年岳父大人對我提及,我在一旁看福祿縣有兩三年了,倒有些心得。還請岳父大人成全?!?/br> 林八郎屁股從椅子上抬到一半,被旁邊的林大郎一把拉著拽回了椅子上,林大郎看了八弟一眼:“吃飯都不老實!”這破孩子就是好沖動,這些縣學(xué)里的學(xué)生比一般人更敬佩縣令一些,聽到有人來投就這樣一副沉不住氣的熊樣! 黃十二郎是那樣的人嗎? 林翁嘆氣道:“誰不想呢?這縣里的人都想,賢婿你來得算晚了,想插隊可不行。再者,你可不能心存僥幸啊,稅賦是一件,祝大人行事也偏好一碗水端平,你可掐不可尖呢。賢婿你的氣性也不小,??h令的眼里也揉不得砂子。” 黃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不愿意幫我了?” “怎么會?”林翁說,“你既問到了我,我要不說,便不是做你岳父的道理了。你同我講實話,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要只為這個,不值當(dāng)?shù)?,不值?dāng)?shù)?。就算不遷戶籍,你多來走動走動,且在我這里住些時日,我也能找機會為你引薦?!?/br> “一條狗,再兇惡,只要是看家護院的,主人家就不用怕。小婿才要進這家里?!?/br> 林翁的臉沉了下來,林大郎筷子上的那塊雞rou掉進了碟子里,林家?guī)仔值芟癖蝗硕ㄗ×恕?/br> “啪!”林八郎拍案而起:“十二郎!你這話當(dāng)真無禮!在我家里,說我們大人的壞話,你要不是我姐夫,我早揪打你了。” 林大郎雞也不吃了,放下筷子說:“十二郎,祝大人為人公正,我家這幾年雖不蒙他特別的關(guān)照,也是吃他的飯。在我家,不可這樣無禮。”二郎等人也都點頭贊同,有不好意思或不太敢得罪姐夫的如林七郎點完頭又有點不自在,低低咳嗽兩聲清喉嚨。 林翁聲音沉沉地:“八郎?!毕劝研鹤影醋×?,才嚴肅地對黃十二郎道:“祝大人深得民心,賢婿要是這般輕狂,到了福祿縣恐怕是要闖禍的,就怕到時候追悔莫急。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托我日后好好規(guī)勸你?!?/br> 黃十二郎耐心聽他說完,道:“算我錯了,算我錯了行了吧?”他從小廝手里接過酒壺來給林翁滿上,“岳父大人說的是,我自幼是被家里慣縱了些,說話不留神。多謝岳父大人教誨?!?/br> 林翁緩了臉色,道:“賢婿呀,你家在思城縣順風(fēng)順?biāo)搅诵碌胤骄鸵匦聛磉^,何苦來?要是為了引見,倒也不必都在那里?!?/br> 黃十二郎同林翁碰了個杯,兩個都喝了,黃十二郎道:“話是這么說。岳父大人在福祿縣就很愜意了。” “是啊,物離鄉(xiāng)貴、人離鄉(xiāng)賤,當(dāng)然還是家鄉(xiāng)好?!?/br> 黃十二郎道:“同鄉(xiāng)會館就不是在家鄉(xiāng),不是也挺好么?” 林翁心被刺了一下,林大郎也問:“爹,竟是無從更改了嗎?” 林翁嘆了口氣:“大人已帶了他們?nèi)ブ莩橇耍€怎么改?” 黃十二郎道:“可惜可惜,我該早些將戶籍遷來的。” 林翁道:“你?是打著這個主意的?” 黃十二郎只得說:“岳大人教訓(xùn)得是,哪有就為結(jié)識刺史便要遷戶籍的?我也是為的這個,不過也不晚。您想,鄰縣有了會館、府城也有了,現(xiàn)在又是州城,接下來怕不得是京城?” 他笑嘻嘻地,林家父子直到此時才覺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同鄉(xiāng)會館不容易開的,得有地方、還得有同鄉(xiāng)人信服你、又得能站得住腳,單憑客居之人自發(fā)地聚集、成型,不定得到猴年馬月了,被排擠走了也說不定。福祿縣之同鄉(xiāng)會館的不同之處這就在于,這是有縣衙支持的。 黃十二郎有田有產(chǎn),也有錢,這不假,但是離了本籍說話就沒那么好使了。他自己又弄不來一處會館,即便弄得來,不定得花多少錢帛去打通關(guān)節(jié)。 湊在祝纓身邊蹭著,好處實在是太多了。至于什么賦稅之類,黃十二郎也不擔(dān)心,祝纓已在第二任了,這么能干的一個人,眼看是要高升走的。先糊弄著,好處沾完,祝纓一走,他或再將戶籍變回去,或者就干脆打通京城關(guān)節(jié),也不是不行。他很有雄心,還有做官之意,心里的想法對岳父也有所隱瞞。 黃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福祿縣的鄉(xiāng)老,這樣的好事輪也該輪到您的。恐怕還是因您在錢財上有所欠缺。如何?咱們翁婿聯(lián)手,來年謀個更好的路子?!?/br> 林翁有所意動:“你看能行?” 黃十二郎道:“我瞧著祝大人很能干呀!自他來后,福祿縣好了許多,等閑兒子也沒這么孝敬頂用呢。拿來養(yǎng)老的兒子也不過去如此了!” 林翁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頓,酒水從杯子里跳出來一片:“你醉了!”他問的是翁婿倆聯(lián)手爭個好點的會館,哪知女婿大放厥詞。 林八郎這回跳了起來,他哥不拉他了,因為林大郎也猛地站了起來:“十二郎!” 黃十二郎在岳家一向隨意,他也不害怕,道:“話難聽,道理難道不是這個道理?一個好官,真?zhèn)€比能干自家人給家里掙來的好處多呢。好好,是我錯了,我一定謹言慎行?!?/br> 林翁還冷著臉,黃十二郎又陪不是,同時向舅子們賠禮:“是我錯了。就不看我的面子,看你們外甥的面子,好不好?” 一句話將林家父子又堵住了,黃家娶林家女兒,圖生育。但是林家女兒嫁過去之后先是數(shù)年沒有生育,再來生了兩個女兒,黃十二郎自己就是獨子,林家自覺是對不起黃十二郎的。黃十二郎說的這個“你們外甥”其實是婢妾所生,但是管林氏叫娘,種種內(nèi)情實不足為外人道。 林翁道:“只有父母才會對子女這般愛護!你怎么能顛倒過來講呢?住在這里,我安心。大人連泥腿子都能看護重視,有賊人越境犯案,大人親自緝捕。你不知我們有多么的安心。” “是是,我也是相中這個?!?/br> 黃十二郎留在林宅又住幾日,家中上下大撒禮物,又與林家父子好好磨了幾天,終于磨得林翁點頭,愿意代為引薦。 林翁道:“大人去州城了,連老封翁也同行,沒些時日是回不來的,你等我消息吧?!?/br> “有勞,也不知祝大人此行順利否。”黃十二郎悠悠地說。 ………… 祝纓此行頗為順利,不幾日便到了州城。 他們先在驛館里住下,祝纓不急著設(shè)什么同鄉(xiāng)會館,而是命小吳去刺史府投帖求見。 小吳領(lǐng)命,不多時便回,與他同來的還有一個新熟的人——薛先生。 薛先生額上、鬢角都閃著水光,一路搖著扇子來的,到了門外將扇子收起別到腰后,再進屋拜見。 南方的天氣已經(jīng)很熱了,祝纓將路上汗?jié)竦囊路Q下,坐在屋里等薛先生。薛先生進來就見她一身清涼不似自己汗出得狼狽,道:“祝大人真是得天獨厚??!” 祝纓道:“這話從何說起呢?先生請坐。” 薛先生給她拱手為禮,然后在下手坐下,道:“府里收到大人的帖子,在下看到了便趕緊過來了?!?/br> “哦?這是為什么?” “實在難以啟齒,是因為一些舊賬的事兒。別誤會,并不是什么大事,陳年舊賬么,大家都知道的,又有前幾個月也有些人沒了上頭管束而放縱的,一個月來已查了不少。董老盡應(yīng)付得了??墒俏覀兇笕?,這個……他有些性急,總嫌辦得慢。天氣一熱,他又燥,就……” 祝纓了然:“我明白了?!?/br> 薛先生道:“大人確實關(guān)心百姓,卻又不大懂民生。想治理好本州,又沒個抓手,這個……” 薛先生除了怕考的毛病,別的樣樣精明,弄得在一個年輕人面前說話吞吞吐吐,實在是冷云缺的德。他認定了魯刺史有坑給他,再看到賬目確有不平,就將這個當(dāng)成了一件大事,發(fā)誓一點虧也不肯吃,差點要捅給朝廷。薛先生、董先生給驚出了一身冷汗,好說歹說才給勸住了。冷云就讓錢先生起草公文,讓祝纓過來一趟,好好聊一聊。 薛先生嘆氣:“其實自別駕往下,能干事是真、各有肚腸也是真。咱們大人現(xiàn)在只看著魯刺史,還不及發(fā)現(xiàn)他們才是魯刺史留下的坑呢。賬目不平?府中小吏恐怕就能說明白是從何年起出的紕漏,他們卻都不說。垂拱垂拱,要看得明白才能垂拱得起來呀,否則與被架空又有何異?” 祝纓了然,這些都是她已看出來卻不好對冷云說的,包括她自己,也能算是魯刺史留下來的坑。 她說:“會好的,大人也不是不肯聽勸的人。再說了,不是還是有先生們么?我信先生們的本事是能幫著大人垂拱的。對了,大人現(xiàn)在有空嗎?咱們先去見見?不瞞先生,家父家母都很想念大人的?!?/br> 薛先生道:“好好!都說祝大人是面面俱到的人,必能為大人分憂。不過在下尚有事相托?!?/br> “先生請講。” “大人的吩咐,別干得太快。貴胄公子,多少有些任性?!彼项^來與祝纓耳語,意思只有一個:慢慢磨一磨冷云的性子,別讓他太順利了。一順利,他就會覺得做刺史不過如此一點也不難,不定再想出什么玩藝兒來折騰人。 薛先生特別強調(diào):“因大人本性純良,在下等人不得不多憂心?!?/br> “我省得?!?/br> 冷云心地是不壞,不然祝纓早就坑他了,坑冷云真的太容易了。 祝纓一家四口攜著隨從、禮物與薛先生一起往刺史府去,薛先生看著許多禮物,道:“這是?” 祝纓笑道:“看著多,都是些土產(chǎn),禮輕情誼重。莫嫌棄,你們也有的。” “不敢不敢,萬不敢收?!毖ο壬苷\心地推辭,他收了別人不少禮,獨不太敢收祝纓的。這個年輕人不太好應(yīng)付,占她的便宜?薛先生有點心虛,總覺得不是個事兒。 祝纓道:“你一定會收的。” 薛先生擺手:“不會不會。在下對祝大人一片誠意,說的都是真心話,不是假客氣?!?/br> “是新收的宿麥。怎么樣?要不要?” “要!” 祝纓笑了幾聲,薛先生也不好意思了,說:“不瞞您說,飲食確實有些不慣。連大人也正想著吃這一口呢。” 現(xiàn)在的南方很少有面粉,想要得從北方運來,成本不說,過程也很麻煩。運面粉路上容易污損,面粉也不容易保存,一般是運麥子,到了現(xiàn)吃現(xiàn)磨。 冷云初時沒想到這事兒,到了刺史府住一陣子,想起習(xí)慣吃的那些湯餅烤餅之類,心情更加不好。有口舒心的吃食,雖不能讓冷云完全安靜,至少能讓他少找一點茬。 到了刺史府,單子交給賬房,禮物拉去庫房。沒等請薛先生進去稟報冷云,一陣踢踢托托的聲音,冷云自己跑了過來:“哎呀,到了我這里還磨蹭什么……這不是老封翁和大娘子么?!你們果然來啦!三郎說話就是算數(shù)!快進來快進來,這破天氣,熱得要命!別熱壞了!你們二老可怎么在這兒住的這幾年?。磕銈兪芸嗔??!?/br> 張仙姑和祝大兩口子進府就拘謹,心里還不痛快。進門要送禮!他們以前沒親眼見過祝纓送禮,只是知道有這樣的事,如今親見更覺得女兒委屈大發(fā)了。 不想冷云親自迎接出來,對他們也很熱情,還問他們身體,二人又有點繃不住了。齊齊看了女兒一眼:你不是說他不好么?我看他跟京城的時候沒什么不一樣啊。 祝纓:…… 張仙姑和祝大笑得都真心了幾分:“冷大人!到這兒三年了,可算又見著一個熟人啦!” 冷云道:“走,到花廳說去,哎,上冰!” 薛先生無奈地搖搖頭:“祝大人,請吧?!庇中÷曁嵝炎@t別忘了答應(yīng)自己的話,可別再慣著了。 祝纓點點頭。 進了花廳,冷云先讓祝大夫婦坐,祝纓坐他們對面,她的下手坐著花姐,冷云對張仙姑道:“熱了嗎?有冰鎮(zhèn)的酸梅湯?!?/br> 張仙姑和祝大雖然相信女兒,待冷云卻不免又恢復(fù)了在京時的熱絡(luò),串門嘛,送了禮就得讓主人家知道,張仙姑便說了:“大人給的料子,做得衣裳就是好。” 冷云道:“不算什么,喜歡就行?!?/br> 張仙姑道:“咱們帶來的,不如您的貴重,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歡?!?/br> 冷云問道:“都喜歡的。哎,是什么?” 薛先生遞了單子上來,祝纓帶了兩袋磨好的面粉,其余則是一車麥粒,吃的時候現(xiàn)磨。冷云看到“麥”字,沒想著吃,卻問:“麥子種出來了?咦?朝廷不是讓你推廣種麥的嗎?你多住兩天,咱們把這事兒安排了!別擔(dān)心下面各縣,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開口!我來行文讓他們辦!” 他搓了搓手,看了薛先生一眼,又轉(zhuǎn)過頭來對祝纓說:“聽說,今年春耕有些地方有點耽誤了,說會影響百姓生計,多種一季糧食是不是就能解決了?怪不得你說種宿麥,政事堂這么高興,陛下也要賜你緋衣?!?/br> 薛先生微有點吃驚:看來大人還是有些敏銳的。 如果只種一季稻子,一季沒收成,完蛋,地主家吃存糧,沒存糧的窮人就逃荒要飯或者吃樹皮草根餓死。如果再有宿麥,哪怕稻子出了意外,不管是水旱災(zāi)害又或者其他,還能有一季兜個底兒。要是兩季都完蛋,那就認命,大家盡力了。 好比有倆兒子,一個聰明點兒一個笨點兒,聰明的出了事兒,好歹有個笨的充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