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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409節(jié)

第409節(jié)

    祝纓道:“你還說要帶徒弟呢,現(xiàn)在這樣哪里還騰得出手來?”

    花姐被她逗笑了:“你看看現(xiàn)在這樣兒,咱們能交給誰呢?還是我來吧!你才升了知府多少的事兒等著你去干,等你閑了,咱們再仔細(xì)商量吧。眼下的情勢容不得你出紕漏。再說,我有些事情也還沒想明白。”

    “嗯?”

    花姐道:“是些醫(yī)術(shù)上的事兒。”

    祝纓道:“哦。要什么書,還是要請教什么樣的人呢?我如今閑著呢,你瞧,四個縣都不用我親自下去跑,我只要對付這些縣令就好。閑得很,快,有什么要我做的?”

    花姐道:“那你能不能再幫我尋些醫(yī)書、驗方?”

    “要什么樣的?還是隨便搜羅?”

    花姐道:“上回你從國子監(jiān)也給我弄了一些來,我有些地方也不是很明白。府學(xué)里興許有差不多的呢?嗯……我將不明白的地方也寫下來,幫我問一問醫(yī)學(xué)博士事好?”

    “行?!弊@t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花姐道:“你要有功夫,不如說說這蘇小娘子怎么養(yǎng)?!?/br>
    “第一,叫她名字吧。她小名叫小妹,大名叫蘇喆,隨你怎么叫。第二,她將來是要接她娘的位子的。第三,她現(xiàn)在官話還說不利索,字都還沒認(rèn)全呢?!?/br>
    花姐道:“那這個好辦,先在咱們家學(xué)些兒,如何?我也能教她識字的,還是發(fā)蒙必得用經(jīng)史?又或者是識字歌?”

    祝纓道:“先用識字歌,頭一篇不用多教,教了她不懂也沒用。后面十五篇背完了,我再教她讀書?!?/br>
    “好?!?/br>
    兩人又略議了一回,祝纓幫著花姐將賬攏好,又定了給蘇鳴鸞帶回去的禮物。祝纓道:“又多了這些人,杜大姐忙不過來的,咱們得再雇幾個人,尤其是廚子!”

    杜大姐一個人,光做這一家子的飯就都忙不過來了。祝家四口,蘇喆帶四個仆人,加上錘子石頭,然后顧同主仆也是跟著一塊兒吃的。項樂、項安是跟著祝纓,祝纓在哪兒吃他們也在哪兒吃。小吳、丁貴他們以前是跟著一塊兒吃的,后來因為都有職事就都去蹭府衙的飯了。

    十幾號人呢!

    花姐道:“我也在想這個事兒呢,不過本地好像沒有咱們以前見過的那等專學(xué)廚藝的廚娘。”

    祝纓道:“只要人品可靠就行。”

    “那好,我就看著雇人了?!?/br>
    “嗯。要雇就再多雇兩個吧?!弊@t盤算了一下,張仙姑和祝大年紀(jì)都大了,家里又有五個小孩子,蘇喆自帶仆人也不能叫他們給祝家使,那樣做就不好看了。侯五人家是來養(yǎng)老的,結(jié)果前幾年用得有點狠。

    兩人議定,由花姐去雇兩個廚娘,兩個丫環(huán)。看花姐這樣兒,身邊連個伴都沒有,也怪冷清的。張仙姑上了年紀(jì),也得有個年輕人照顧一下生活。祝大現(xiàn)在比較喜歡跟石頭在一塊兒,還愛說:“傻小子?!鄙敌∽右材芸粗獾盟さ沽藳]人扶。

    花姐道:“外面男仆還是不用太多,你如今做官,有白直給你用的。家里人太多也不好管。再來,項樂、項安人家是有家的人,你可得有個預(yù)備,萬一人家要回家了,不好扣住不放的?!?/br>
    祝纓道:“這是自然,我看錘子就不錯。跟我做學(xué)徒得了?!?/br>
    “他才幾歲?”

    “學(xué)徒學(xué)徒,再學(xué)幾年就長大了!能頂顧同使了。顧同過幾年也得自己出去闖一闖了。”

    花姐道:“難道你要待他與顧同一樣?”

    “小孩子心性未定,不過我看著他還可以,如果人不錯,為什么不呢?我看他比荊五那等浪蕩紈绔不知強(qiáng)了多少倍。”

    花姐想了一下,道:“這話是正理!咱們兩個也都不是什么金貴出身,也不比他們差!”

    祝纓笑道:“是極是極!”

    花姐道:“然而你現(xiàn)在手上還是缺人?!?/br>
    “人是不缺的,現(xiàn)在整個府衙都聽我的話,缺的是可靠心腹,你說是也不是?”

    “嗯?!?/br>
    “心腹為何珍貴?就是少!一個人也只有一個腦袋一顆心,你看鄭大人,他這么些年又?jǐn)n了幾個可靠的人?頂用的人,不用太多。太多了,就個個都不算親近啦。只要人都愿意為我做事,我安排下去的事情他們不能拒絕,我要的都得到,我干的都達(dá)人,是不是心腹有什么要緊?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br>
    她不貪心。

    花姐道:“嗯?!?/br>
    “你瞧,凡事都有個解決的法子,咱們將想到的都說出來,一塊兒想。想著了,事就解決了。來,我?guī)湍惚P賬,過兩天咱們再去府學(xué),到醫(yī)學(xué)博士那里選書去?!?/br>
    有了祝纓的加入,家里的賬算得飛快,花姐又擔(dān)心祝纓cao心太過累著了,一等賬弄完就催她去睡。祝纓從她這里出來又到了前院,回書房挑燈將帶回來的卷宗一一看完。

    章司馬斷二十二件案子里,無原則錯誤的十七件,有問題的五件。最典型的就是張家爭田產(chǎn)案,這個已經(jīng)讓李司法去查證了。另外四件大大小小的,也是富戶有理而貧戶無理。有兩件與張無賴類似,是歪纏,另兩件是貧戶腦子轉(zhuǎn)不過筋來,就是覺得人家欺負(fù)了他。

    ……——

    第二天,祝纓在家里吃了早飯,蘇鳴鸞母女倆今天跟蘇晴天出去逛逛,祝纓讓小黃陪著她們,給她們引路,也免得路上有什么嘴賤的招惹了她們。哪個地方都有無賴,但不是哪個女人被調(diào)戲之后都會忍氣吞聲的。賴三那樣的無賴,府城應(yīng)該不會只有一個。

    她自己卻將前一晚都看完了的案卷都帶到了前衙,這一天,府衙是正常開門的。

    祝纓安排了一下這一天的任務(wù),小吳、祁泰、彭司士的任務(wù)比較重,他們須得盯著秋收期間下面反饋過來的各種事務(wù),這些事務(wù)是會隨機(jī)出現(xiàn)的,只能依舊往年經(jīng)驗,將秋收時出現(xiàn)過的問題都做個準(zhǔn)備。這些意外什么時候發(fā)生,誰都說不好,三人都有點緊張。

    李司法還沒回來,張司兵一向清閑,只有王司功,看到李司法不在,心下若有所思。

    祝纓說一句“有事不決,上報,好了,散了吧。”就回了簽押房。

    顧同也跟著進(jìn)來了,道:“老師,要不要去府門口盯著誰來報案?今天李司法不在呢!”別再讓章司馬又插手了,亂七八糟的!他昨夜想了大半夜也沒法理解章司馬為什么要這么做。

    祝纓道:“我要是你,就先換身衣服,去茶樓墻根底下蹲半天?!?/br>
    “???”

    “記著,布衣,蹲墻根兒,不許到里面坐著。要是茶樓里沒有閑人,你就蹲集市的路邊兒去?!?/br>
    顧同摸不著頭腦,還是回去換了身衣服。他是縣里的財主家出身,也不能每身衣裳都是綾羅綢緞,青藍(lán)灰綠的布衫是他服飾里的大多數(shù),不過都是長袍,上面也沒有補(bǔ)丁而已。

    他挑了件最樸素的,往外出門,迎面撞上了項安回來,互相問一聲好。項安是個安靜的姑娘,因顧同總在祝纓身邊,兩人也熟,項安問道:“顧小郎,你這是……”

    “嘿嘿。誒?”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怎么樣?”

    “怪模怪樣的,你的鞋也不對,帽子也不對。雜七雜八的?!?/br>
    “哦!多謝提醒!”

    顧同趕緊回房去換了頂頭巾,又將腳上的靴子給換了雙布鞋,真跑出去聽了半天。越聽越氣,配著他的綠色書生布衫,活似一只氣鼓了的青蛙。午飯他都沒有回來吃,因為小販們蹲路邊啃冷干糧就冷水的時候,也是聊天兒聊得最熱鬧的時候。旁邊一個小販不認(rèn)識他,還掰了二指寬一塊餅做好事般地遞給了他。

    顧同忍氣吞聲,為了讓他們多說一點,又溜去買了一點小咸菜回來分給大家吃,再聽他們夸章司馬“心疼窮人”!

    他娘的!心疼個屁哩!老師為了南府上下忙成那樣,他們嘴里就只有章司馬了?他娘的!他娘的!

    “哎?你怎么不吃???”

    “吃吃!”顧同說。

    終于,他聽到也有人說到了祝纓,說她“年紀(jì)輕輕,也很肯干事哩。荊家都敢碰,也是個好人。”

    然后又聽到有人說“那個張無賴,我知道的,一條賭棍,多半沒理?!?/br>
    又有人說“這倒是了!他上回到我這里賒了二斤荔枝還沒給錢哩!哎喲,個王八蛋!”

    “這么說,張富戶這回可憐了。司馬……”

    “司馬心疼窮人總是好的,張富戶總不能就這么認(rèn)命了吧?他要有本事就找知府大人給他做主,再掰回來不就得了?”

    顧同心道:你們可真是……真是什么呢?

    做好事而想不生氣,真的好難!顧同捏著干餅沉著臉往府衙走,一不小心撞著了一個人,那人罵一句:“你瞎……誒?顧大官人?”

    顧同心情也不好,差點張口也罵回去,一看他:“你?”

    兩人認(rèn)識,那一個是府衙的吏,他的后面,李司法雙眼放光:“顧小郎,府君大人今天沒出去吧?!”

    ……——

    李司法終于在下午的時候回來了!他這輩子辦案都沒有這一次這么有條理又高效過!半天半夜,他就給辦好了!

    誠如祝纓所言,地面上的一些非法的勾當(dāng),小官小吏是肯定知道的。不過出于種種原因不會去管。但是當(dāng)上官逼勒著要的時候,這些小官小吏權(quán)衡一下,上官不好糊弄,他們就把這些人給掏出來了。

    李司法是府衙里的官兒,不過日常是干捕盜之類的事兒的,對這些就比較熟悉。如果換了王司功,可能就不太了解了。如果知府是冷云,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李司法很快就把張無賴常聚賭的莊家給掏了出來,他一翻臉,莊家只好也拿出賬來。李司法將賬本一看,找出是這一筆,上面寫著的居然是借債。又索要契書。莊家道:“都還給他了。”

    “放屁!”

    “真的,賬還了,債就燒了?!?/br>
    李司法冷笑一聲:“你的那些個債,能見得了光?你不得留著點兒把柄?”

    “真沒有?!?/br>
    “還有別的契沒有?沒給他個收據(jù)什么的?”

    莊家道:“他連個字都不認(rèn)識,怎么會想到要收據(jù)?”

    “那你跟我走吧你!”李司法一個眼風(fēng),兩個手下一條鐵鏈把莊家給鎖了,不但鎖了他,連他兄弟都鎖了。物證不夠、人證來湊。鎖完人想起來還有賭具要查抄,險些將莊家的家都給抄了!

    莊家道:“李大人,饒命、饒命!有!有!契書沒燒!”

    他終于翻出了當(dāng)初張無賴的借據(jù),上面記得就很清楚了,某年月日,張無賴賭債若干貫、利息若干錢,后面按了個指印。整張契書上面被畫了個大大的勾,以示作廢。

    李司法沖他腦袋拍了好幾下:“你能干了!你出息了!連老子都敢糊弄了!說!這是怎么回事?”

    莊家哭著說:“這不是……怕官府嗎?”

    賭博這事兒它犯法!只要是賭財物的,凡參與賭博的,不論輸贏起手就能打到一百棍,贏得多了按偷盜算,還累計,上限能判到流放。眾所周知,十賭十輸,莊家通吃,所以一般莊家能判到流放。除非他們的賭的是——弓射之類,這個是習(xí)武,就算賭錢也不入罪。這幾塊料也沒那個正經(jīng)本事,是各種賭博的游戲都玩,獨獨放過了射箭類。

    莊家的兩本賬,一本是糊弄人的“放貸賬”,另一本才是自己的存根,即賭博所得。他自己一個人開不了這么大的攤子,也有些幫手,得給人分賬,所以要辦個收支、分紅的賬目。又因彼此也擔(dān)心對方從中貪污,莊家將這勾了的契書留下,是為了與同黨分錢時做依據(jù)的。

    李司法又將他的頭打了幾下:“都識文解字的,干什么不好?!不干好事!”

    莊家心說:我孝敬你的時候你怎么不這么說呢?

    然后是撲過去找張富戶。張富戶一家又急、又氣、又羞、又怒還灰心,還得強(qiáng)忍著干活兒。丟了地,丟了臉,日子還得過。

    李司法上門,張富戶一見他就哭了。李司法不像以前那樣安慰他,開口就是:“娘們兒似的嚎什么喪呢?快著!知府大人回來了,他老人家真是英明!一回來就看出來毛病了。你當(dāng)初立契,誰做的證,誰做的保?”

    張富戶一家怯怯地問:“李大人莫不是拿我們尋開心?知府大人也不喜歡富戶的吧?”

    “呸!”李司法道,“知府大人最是英明,什么不喜歡富戶?是不喜歡違法!不就荊五那事兒嗎?荊五干得對了?呵呵!敢騎到府衙頭上,打不死他個小兔崽子!將自己與荊家放到一類,也不看看你配不配!趁早的,不想翻案我就走了!你哭死算了!下回再來一個與你打官司的無賴,我就都讓給章司馬審,再不管你了?!?/br>
    張富戶一聽,趕緊跪下:“李大人救命!”

    張家全家跟著下跪,李搖頭嘆息:“早干什么去了呢?快著些!”

    有李司法出面,證人也找到了,私訂的契書也找到了,李司法向他們保證:“你是證人,往衙門里立檔的事兒也不歸你管,是他們辦疏忽了,不會打你的。再說了,這上頭有你的畫押,你想躲也能躲得開呀!”

    哄好了證人,再對張富戶道:“你是苦主,還要你出面!否則章馬私下向知府大人服個軟兒,怕有后患。還要你出頭?!?/br>
    一聽“出頭”張富戶又怯了,李司法罵道:“怎么這般扶不上墻?鎖了!”

    張富戶這一生,不能說完全的奉公守法,逼死人命或者逼得人賣兒賣女的事兒還真沒干過,自忖也沒犯什么大惡,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這般田了了。

    接著,他心里就舒服了一些,李司法直奔張無賴家,將喝得爛醉的張無賴也一條鐵鏈給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