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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413節(jié)

第413節(jié)

    仗著已經(jīng)將事務(wù)分派了諸人,她也暫時得了閑,便開始研究制糖的事兒。小地方有點(diǎn)紅糖,或者說只要有點(diǎn)糖都是好東西,她是見過京城大世面的,知道糖以潔白純凈為上佳,所以主要的研究方向也是這個。

    動手前,她又訂了個大大的空白本子,開始記錄。以研究宿麥種植的經(jīng)驗來看,這種方法是很有效的,它可以記錄下每一個步驟中的問題,讓后續(xù)可以避開這些錯誤,又方便分析總結(jié)。

    訂好了本子就是動手了,全套的家什,她先自己動手來了一遍,弄出來的結(jié)果讓她有點(diǎn)皺眉。好歹是見過更好的東西了,這一套無論是從顏色還是從口感上來說,都不很好。祝纓摸摸鼻子,自己初次動手能有現(xiàn)在的成果還是不錯的,比較之前自己吃過見過的,還是差了很多。且還有點(diǎn)黏黏糊糊的。

    祝纓蹲在一口大鍋邊,陷入了沉思。

    張仙姑樂得女兒能夠休息一陣兒,往年這個時候都是祝纓最忙的時候,現(xiàn)在能夠閑下來了瞎搗鼓點(diǎn)兒東西她也高興。見祝纓蹲著不動了,張仙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道:“這有什么?以前連這樣的糖嘗都難嘗上一口呢!現(xiàn)在聞著都很甜了!我瞧著行。”

    祝纓心道:那就賣不上價了!

    就這工藝,并不比別處的更好,想要多賺錢就得廣種,但那是不可以的!耕地得留給莊稼,首先要保證糧食的產(chǎn)出。此外再種甘蔗,再加工,就有點(diǎn)難。

    她對這東西也有一點(diǎn)想法,嚼甘蔗就不如喝柘漿的味更重一點(diǎn),柘漿又不如糖,反正就是越干的越甜。而據(jù)她吃過的感覺來看,越潔白的越甜。反正,從外觀上看,她已確定了自己檢測的標(biāo)準(zhǔn):白、干?,F(xiàn)在弄出來的這個,兩樣都還差點(diǎn)兒,還得找工匠來問問,學(xué)東西她挺快的,有些經(jīng)驗之類還得問工匠。

    她說:“這點(diǎn)兒你們分了吃吧,不愛吃就分給旁人,別白放壞了?!本褪沁@樣的糖,她小時候想吃也不容易吃得上,南府的窮人也不少,分就分了吧。

    得再買點(diǎn)甘蔗了。

    祝纓將一塊碎糖放到了碗里,慢慢地看著。張仙姑見女兒這樣,又覺得她還不如去處理公務(wù)呢。

    項安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手里捏著一封信:“大人,有信。”

    張仙姑忙把碗收了:“你去干正事去!”

    ……——

    祝纓擦擦手,從廚房走了出來,順手撈過項安手里的信問道:“這時節(jié)有人寄信來?”

    這是不太對的,如果是京城的誰,是會特別的派人來送信或者是借著公文夾帶過來,這些來路都是明確的,項安不至于這樣講,直接報名字就行。而冷云在州城,離府城比較近,也會直接報自己的來路。

    等拆開了信一看,才知道這是誰。

    祝纓后來返京又再次南下,曾與前丞相陳巒同行過一段時間。在京城的時候陳巒也給了她不少的指點(diǎn),為她引薦了不少“同鄉(xiāng)”以及陳巒的一些故舊。后來祝纓往南府之外設(shè)同鄉(xiāng)會館,出了本州之后第一站也是以陳巒之故舊、同鄉(xiāng),以及鄭府家的關(guān)系為落腳點(diǎn)的。這些人都多少給了她一點(diǎn)幫助,至少沒給她的同鄉(xiāng)會館使絆子。

    今天這一封信是一位同鄉(xiāng)陳知府,陳知府與陳巒同姓卻不是同族,但因是同鄉(xiāng),于是外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不過祝纓這樣的“鄉(xiāng)親”卻知道,她們本地的陳姓還會三支呢,各有各的族譜和敘輩份的排序。

    陳知府這些年與祝纓保持著一種偶爾通信的關(guān)系,這在大家都背井離鄉(xiāng)隔著幾百里的距離的情況下就算是親近了。他也給了祝纓的同鄉(xiāng)會館一定的照顧,祝纓也通過同鄉(xiāng)會館送他些橘子、山貨之類,他也會有些回禮。

    以前是祝纓要借他的勢,這封信是陳知府想請祝纓幫個忙。

    陳知府的信里先是夸贊了祝纓之“年少有為”,年少有為的功績主要是兩點(diǎn),一個是撫遠(yuǎn)夷,一個就是勸課農(nóng)桑。勸課農(nóng)桑里宿麥又是一個突出的點(diǎn),陳知府也想試種宿麥,這是來向祝纓取經(jīng),請求幫助的。

    誠然!祝纓是頭一個大張旗鼓說南方可以種宿麥的,她聰明,別人也不太笨。祝纓勉強(qiáng)說是自己首創(chuàng),別人看著她干了,心思也活絡(luò)了起來。陳知府就是其中之一,一想自己的地方比南府、比福祿縣還要靠北一點(diǎn),豈不是更容易種宿麥?又通過一點(diǎn)消息渠道知道,戶部正在推進(jìn)這個,祝纓似乎還是因為這個跨過了一道最難跨的坎兒,得到了緋衣。

    陳知府也想干!一則有利于百姓,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二則于自己之政績、升遷也有極大的助力,三則既然朝廷、陛下重視,也可討一下上頭的歡心。陳相休致,大家在朝廷最頂尖那一團(tuán)里沒了自己人,還是得努力拍別人的馬屁的。

    陳知府與陳萌也算熟人,陳萌在更北的地方,所以陳知府如果想要比較多的麥種,不必干等著戶部冼敬那里的分派,也不必自掏腰包,更不用等著祝纓這兒“越種越多”分他一點(diǎn),跟陳萌勾兌一點(diǎn)也是可以的。

    唯種植一項,南北地氣不同,陳知府也考慮到了,北方的種植經(jīng)驗或許有不適合南方之處,南府在南方,雖然也隔了幾百里,到底更近一點(diǎn)。

    陳知府便討要人情來了。想問祝纓要個種植的法子,能有經(jīng)驗豐富的老農(nóng)就更好了,如果再有個幾百石的“南方種出來的”麥種那是最佳。不過陳知府也沒有白要祝纓的東西,還好心提醒了祝纓一下,種子也是會退化的,最好注意一下選種。

    祝纓捏著信回到了前面書房,將信細(xì)細(xì)讀了一遍。陳知府與她無怨無仇的,她也比較希望能夠推廣宿麥的,又想到了冼敬,她更加愿意幫陳知府這個忙。不過陳知府的要求,她還得仔細(xì)想一下。

    她先不急著回信,而是對項安說:“你師姐還好嗎?”

    項安心里震了一下,道:“師姐,小病了一下?!?/br>
    祝纓點(diǎn)點(diǎn)頭,項安身上有股藥味兒,項樂好好的,家里人都好好的,能讓項安照顧而染上藥味的人在南府屈指可數(shù),除非還有她不知道的人,否則答案就寫在項安身上了。

    祝纓道:“要是還不見好,可以跟大姐說一聲?!?/br>
    項安道:“是?!?/br>
    祝纓又研究那個信,無論是選農(nóng)夫還是麥種,她這兒都能夠提供,但是都得精挑細(xì)選才行。農(nóng)夫不能性格張狂,陳知府那兒也要優(yōu)待這些農(nóng)夫。她斟酌著措詞,寫了一封含蓄的信,然后叫來顧同。

    顧同彼時正在跟彭司士那兒學(xué)著核工程,被叫過來的時候腦子還有點(diǎn)懵,祝纓問他:“家里的地是不是已經(jīng)稻麥兩季了?”

    他說:“麥子還沒到種的時候呢?!?/br>
    說完又改了口:“是,都種上了,肥跟得上,收成還是不錯的?!?/br>
    祝纓又問他:“誰是好把式?找兩個合適的,我要用。”

    顧同道:“有的!有的!是要在府城種嗎?”

    “是府城,不過不是南府。”

    祝纓算了一下這筆麥種的數(shù)目,覺得問題不大。兩個知府私下的勾兌,問題可大可小,稍稍給點(diǎn)麥種應(yīng)該沒有問題。她讓顧同回家選兩個愿意出趟遠(yuǎn)差的農(nóng)夫,再從衙門里挑幾個白直,都由丁貴帶隊,給陳知府送過去。再將自己的種麥心得給陳知府譽(yù)抄一份——這個活還是顧同的。

    吩咐完畢,下邊縣里征稅的活也進(jìn)入了尾聲,干得快的比如關(guān)、莫二人,都提前派人過來知會一聲:過兩天要帶著今年的稅賦到府城來了,準(zhǔn)備好倉庫。

    祝纓只好將蔗糖的事兒暫往一邊兒放一放,再過問下一這個事兒。此事也關(guān)系到府衙接下來一年過得是豐是歉,祁泰、小吳都非常的關(guān)心,章司馬也早早要了一份府衙與下面各縣之間的分配比例表,將這項工作也記在了自己的本本上。

    今天的收成不錯,府衙所管之糧倉業(yè)已準(zhǔn)備完畢,南平縣因為近,是最選開始向府衙輸糧的,顆粒也飽滿。莫、關(guān)等人也陸續(xù)到來,王縣令到得最晚,數(shù)目還是整齊的。

    眾人先在府衙碰個頭,將今年主要的任務(wù)總結(jié)了個清楚,這次去州府繳糧是由祝纓名正言順地帶隊,四個人都非常的放心!往年她只是個縣令的時候就很不好惹了,這次輸糧一定是非常順利的!

    他們猜測得很對,祝纓這次輸糧也是比較順利的,繳完了糧,他們沒有馬上離開,還是去刺史府拜見冷云。

    …………——

    天氣漸漸沒那么炎熱了,冷云身上的衣服穿得整齊了不少,見到祝纓說:“來得正好!”

    祝纓道:“每年這個時候都是要來繳糧兼回些事兒的,可不是正好的時候么?”

    “我不是說那個!你快來看看這兩個活寶吧?!?/br>
    祝纓奇道:“什么?”

    冷云頭疼地說:“正是要緊的時候呢,他們兩個倒鬧起來了!”他指幕僚中的另一位王先生,讓王先生代為解說。平素,冷云身邊該是薛、董二位不離左右的,沒有這個也有那個,今天兩個都不在。

    王先生也苦著臉,說:“二位先生為著錢糧誰管的事兒爭執(zhí)了起來。錢糧上的事兒本該是董先生管的,他老人家是賬目上的行家。刑名上的事兒是薛先生管的,他于捕盜斷案也是精通的。近來薛先生連錢糧上也頗上心了,我們想,董先生年高,許是兩位先生自有默契。哪知……”

    此事祝纓已有覺察,薛先生對宿麥?zhǔn)沁^于上心了。想必也是因為董先生得了官身而薛先生未得罷了。

    祝纓道:“大人沒與二人好好開解開解?”

    冷云雙手一攤:“有什么好開解的?倒是怨起我來了?!不就是那點(diǎn)子事么?你說,怎么辦好?”

    祝纓道:“這是大人身邊的事兒,自然也只有大人才能決斷。您拿出主意來才好?!彼蚨ㄖ饕獠还苓@個事兒。刑名上的事兒本是薛先生的長項,但是黃十二的案子被董先生趕上了,又因此很幸運(yùn)地有了官身,這找誰說理去?兩人當(dāng)時就排了那個班不是?

    冷云道:“現(xiàn)在不管不行了,糧稅征完,別駕送糧上京。接下來就是種宿麥了!他兩個要鬧起來,那可不成!”雖然錢糧是董先生管的,薛先生要撂了挑子,他也難受。

    祝纓雙手一攤:“大人身邊的人,不該讓別人來管。大人何妨親自與他談上一談?”

    “談什么?唉,實在不行,只好打發(fā)他回京城啦!”

    “咝——”

    “是吧?”冷云一臉的生無可戀,“他可真夠能鬧騰的?!?/br>
    祝纓愈發(fā)不想摻和這事兒了,她說:“那是不得已的辦法,能說通還是說一說吧?!倍壬莻€官身,且都六十多了,薛先生才四十來歲,就按年齡算吧,還是薛先生能干得久一點(diǎn)。但是如果薛先生太冒進(jìn),對官位過于執(zhí)著,恐怕不能專心為冷云辦事,如何取舍不是她能代冷云決定的,還得冷云自己斟酌。冷云身邊這些人,都是冷侯給配的,她又不知這些人的底細(xì),這些人又與她沒有什么利害關(guān)系,瞎說什么?

    “都是為您效力、以您為準(zhǔn)?!弊@t說。她一丁點(diǎn)兒的鍋也不想背。

    冷云想了一下,道:“好吧,我自己想?!?/br>
    祝纓道:“若是大人調(diào)和不了,想打發(fā)了誰,也請客客氣氣的,不要結(jié)怨才好?!?/br>
    冷云一撇嘴:“怕他怎地?”

    祝纓不吱聲了。

    冷云還又不放過她,說:“接下來就是宿麥了吧?”

    祝纓道:“是。”將南府微調(diào)過的計劃又向冷云匯報了一變,冷云記不得具體的細(xì)節(jié),說:“好像與你上回說的不太一樣?!?/br>
    祝纓道:“是。下官到南府這些時日,又有了一點(diǎn)變動,變化不大。照此看來,福祿縣、思城縣之全境,南平縣、河?xùn)|縣之大半,今年可以了?!?/br>
    冷云好奇地問:“怎么突然這么快了?”

    還不是你們催的?!祝纓道:“思城縣去年辦了黃十二,許多事情都好辦了。”黃家兼并來的土地雖然分配了,卻是連成一片的,比較好管理。再來水利設(shè)施之類沒了黃十二這個阻礙,也可以統(tǒng)籌全局了。

    郭縣令不知為何比之前更配合了,王縣令也頗有干勁。

    冷云道:“我恨不得還能再辦幾個這樣的!這樣人人有功拿,也不至于這么啰嗦了?!?/br>
    祝纓陪著感慨了一回:“是啊……”除豪強(qiáng)、括穩(wěn)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還是難的。既容易被利用,又容易被蒙騙,還容易被告發(fā)。

    與冷云一番對話之后,祝纓便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借口要回去布置宿麥種植的事宜,飛快地帶著幾個縣令跑回了南府,連例行的在州城采購都壓縮了時間。

    ……——

    回到南府之后,祝纓便給四個縣令下了死命令,休息幾天,趕緊準(zhǔn)備宿麥!必須得干好!

    她自己就與花姐、張仙姑準(zhǔn)備往京城送的禮物,時候不早了,拖著許多的貨物抵達(dá)京城必要到十二月了。今年她是知府了,往各處送的禮物得加厚一點(diǎn)兒,此外又有她提前為鄭霖婚禮準(zhǔn)備的東西,雖然不知道這姑娘訂親了沒有、跟誰結(jié)婚、什么時候出嫁,先準(zhǔn)備著總沒錯的。今年不嫁就明年,繼續(xù)給她攢著

    她又忙著寫信,保持好了與京城的關(guān)系與在南府做出政績同樣的重要。今年她又特別給陳巒那里也寫一封信,預(yù)備讓人路過的時候拐個彎兒再給他多送一分禮物——現(xiàn)在終于有更多的錢和人手了。

    其中,給趙蘇的信里特別多寫了一點(diǎn)對家事的囑托。她讓趙蘇將那一份給鄭霖準(zhǔn)備的東西存放好,什么時候聽說鄭霖要訂婚或者結(jié)婚了,什么時候酌情給送過去。又寫了一些其他的囑咐,也沒忘了一些“貧賤之交”,讓趙蘇掐著點(diǎn)兒過年的時候給曹昌等人也分發(fā)些物品之類。

    這一年要寫的信尤其的多,祝纓足寫了一整天才寫完。派了小黃小柳兩個帶隊押送,又許小吳等人捎帶物品回去。

    她掐好了日子,比各地往朝廷輸送糧草的隊伍稍晚動身,挨著個尾巴,既能蹭一下大隊的人多勢重安全,又不至于與朝廷官隊搶道。

    才送走這隊伍,郭縣令又來求見。

    此時宿麥尚未播種,連工程都只是將將開工,祝纓道:“有什么事么?”

    郭縣令陪笑道:“想向大人借個人?!?/br>
    祝纓道:“什么人?”

    郭縣令道:“就是,府衙里那個江娘子。”

    “誒?”

    郭縣令道:“卻才下面報案,出了個人命。死的是個女子,還是新婚,婆家娘家各執(zhí)一詞鬧得不可開交。南平縣并無女子為仵作的,往常都是尋個接生婆之類,下官見大人這里人員齊備,回去一想,有個女仵作確實更方便些,一年也花不了幾個錢、幾斗米。這一行本來沒什么女人干的,現(xiàn)找是來不及了,故請大人行個方便?!?/br>
    祝纓道:“原來如此,這便不難,哎,你預(yù)備找女仵作了?”

    “唉,就是找不著?!?/br>
    “唔,你找倆機(jī)靈的,跟著小江學(xué)吧。這事兒我做主了。”

    郭縣令道:“那可太好啦!多謝大人!那現(xiàn)在這個……”

    “牛金,把小江請來?!?/br>
    牛金答應(yīng)一聲,他已摸著了門兒,祝纓口中的“小江”是江娘子,別人口里的“小江”是江舟。他跑到停尸房那兒,站在門口叫了一聲:“江娘子,大人有請?!?/br>
    小江出來,問道:“什么事?”

    牛金道:“有個案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