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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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篤……” 木魚聲伴著誦經(jīng)聲透過門窗的縫隙傳到了巫仁的耳中,她在這個尼庵里已經(jīng)住了兩天了。除了尼姑們起床比她還早,吃的只有素食,沒別的毛病。 這是梧州在冊的尼庵,正經(jīng)的佛門,她住得還算安心。 照了照鏡子,檢查了一下發(fā)式,里面映出一個藍(lán)布包頭的年輕姑娘的樣子來。巫仁現(xiàn)在住的是尼庵出租的房子里比較簡陋的那一種,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配個衣柜,她帶的行李也簡單,幾件衣服,一梳一鏡,預(yù)付了尼庵食宿費(fèi)之后還剩的一點(diǎn)錢。 屋子里悄無聲息,讓這里顯得愈發(fā)的空曠。巫仁照完鏡子,又往床上一躺,繼續(xù)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尼姑擔(dān)心她是不是病了,過來敲門:“檀越,在么?該用晚飯了。” 敲了數(shù)聲,聲音漸大,巫仁扶著腦袋坐了起來。天色已昏,她慢騰騰地拉開房門。小尼姑看到她出現(xiàn),如釋重負(fù)地說:“要我把飯拿過來嗎?” “哦,多謝。” 小尼姑拿籃子裝了飯送過來時,看到巫仁坐在桌前,小尼姑將籃子放到桌上,摸了油燈點(diǎn)上了,說:“您吃完了把碗筷放到門外就成。”又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個郎中,尼庵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郎中,偶爾也過來幫信眾瞧個病,醫(yī)術(shù)還是可以的。 巫仁聽到“醫(yī)”字就皺眉,說:“不用了,我睡迷了,醒醒盹就好。” 小尼姑也不久留,跑去做晚課了。 巫仁慢吞吞地吃著飯,一份菜粥,一個咸蛋,再加一碟米糕。不知不覺就吃完了,巫仁將碗筷收好,都放到籃子里擱到門前,然后將門一關(guān)?;胤坑炙诉^去。 她幾乎睡了兩天兩夜,天剛亮就再也睡不著了,伴著尼庵里的誦經(jīng)聲爬了起來。自己打了水洗漱完,又去吃了早飯,回房點(diǎn)一點(diǎn)剩的錢,尋思:接下來怎么過? 如果不是神棍騙子吃了官司,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家親娘也被騙錢了。三舅母飽受各路騙子青睞,家里吃飯的時候聊起都要說一句“糊涂”,哪知自己的親娘也上了這個當(dāng)!還是說為了她。 為了她!巫仁用力攥緊一把錢,心說:有用了么? 嘩啦啦將錢又放回錢袋里,她暫時不想回家。 巫仁突然覺得這屋子又小又黑悶得煩人,她走了出去,反手將門一扣,在不大的尼庵里走著散心。大殿的早課散了,菩薩面前只有一個小尼姑看香燭,認(rèn)出了她就拿起木魚又“篤篤”地敲起來給她伴奏。 巫仁仰面看著菩薩,我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安穩(wěn)度日,行不行? 菩薩垂目,安靜如常。 我真是傻了,菩薩什么時候回過人話? 巫仁退出大殿,很快走到了一株大樹下面。樹上系滿了紅布條。不知道哪里傳出來的故事,在這樹上系一根紅布,舍下香油錢,心愿就能實(shí)現(xiàn)。錢給得多,布條就大,許的愿就更靈。樹枝上很快就一綹一條的都是紅布條了。 巫仁仰著臉,在樹蔭下挪動腳步轉(zhuǎn)著小圈,想著這里面有多少似自己這般的煩心人。一根低垂的樹枝上掛著的紅布落到了她的額頭上,紅底上帶了些黑色痕跡。偶爾有幾個識字的人又在紅布上寫了些悄悄話,盼著菩薩能第一個看到她的心愿,早早地實(shí)現(xiàn)。 巫仁抬起手,將這個不速之客拿開,忽然,她的手停住了:字跡略熟,是她親娘王氏的手筆! 王氏識一些字,但是寫得不好,每個字都像支起拳架子一樣,字形十分的霸道。這條紅布也是諸多祈愿里大的那一款。 難道娘還來過這里?除了騙子,她還進(jìn)正經(jīng)尼庵了?她到底給這些人送了多少錢了?! 巫仁有點(diǎn)生氣,將紅布扯住,見上面寫滿了心愿,也不知道菩薩有沒有耐性看完。第一要家業(yè)興旺,第二求巫義早日開枝散業(yè),第三求巫仁能夠有個好歸宿,第四求家人康健。 巫仁的目光凝在最后一條上:信女求來世不投女胎,不受穿耳之痛、生育之苦。 落款:王芙蕖 蕖字筆繁,寫得比其他兩個字更大一點(diǎn)。 頃刻之間,巫仁喉頭發(fā)硬,整個心腹像凝固成了一團(tuán)面團(tuán),她的嘴里發(fā)酸,眼睛鼻子一陣難過,腦子嗡嗡的。她慢慢地松開了手,紅布又沉沉地掛在樹枝上,樹枝微微地?fù)u晃。 巫仁深吸了一口氣,舉目四望,巨樹紅布整個兒將她籠罩了。挑了幾個帶黑斑的紅布條理了看一看,也有寫的,也有畫的。求子、求姻緣、求父母康健,求…… 你們都如愿了嗎? 巫仁撥腿就跑,幾步躥出了這一片紅綠鮮艷的陰影。迎面遇到兩個爭吵的尼姑,一個說:“你記錯了?!绷硪粋€說:“并沒有?!眱扇丝吹剿妥×俗欤钜宦暦饛乃磉呑哌^,仿佛剛才的爭執(zhí)沒有發(fā)生過。 她再往前走,又遇到了給她送飯的小尼姑,小尼姑臉上有點(diǎn)沮喪,巫仁多看了她一眼,小尼姑就說:“檀越。” “怎么了?” 小尼姑道:“師傅罵我來,說我字寫錯了?!?/br> 巫仁問道:“什么字?” 小尼姑看她的樣子十分簡樸,不像是個識字的人,勉強(qiáng)地說:“一篇賬?!?/br> 巫仁既沒心情多理會,小尼姑也不指望巫仁,兩人很快又分開。巫仁午飯也不想吃了,回房又覺得逼仄,坐立難安,出來又遇到了小尼姑。窮極無聊,她到了小尼姑那里,幫小尼姑看一看是什么字錯了。 小尼姑也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小聲說:“別叫師傅知道。”將一本賬拿給她看,這是一本不知道陳了多少年的舊賬,上頭寫的是一些善信施舍的東西,小尼姑拿這個做抄寫練習(xí)。師傅非說她抄錯了讓改。巫仁看了一眼,道:“這是一個字的兩種寫法。都沒錯?!?/br> 小尼姑放心了,有點(diǎn)高興才綻出一點(diǎn)笑容要說話,又聽隔壁兩個尼姑繼續(xù)口角,屋子的墻壁薄,隱隱透過來一句“對不上賬”。 小尼姑悄悄指一指門,巫仁踮著腳尖從門里溜了出去。從小尼姑所在繞著墻往前一溜就是大殿左側(cè)的夾道,她順著夾道往前走,打算到尼庵外面散一散心再回來。還沒走到前殿,大殿里的木魚又響了起來,巫仁回頭一看,菩薩的頭被遮住了,門框只框出了菩薩的大半個軀體,菩薩像前的供桌和功德箱正在門框的正中央。 不能應(yīng)驗(yàn)的心愿豈不也是對不上的賬?有人與菩薩算過賬么? 捏住耳垂,巫仁的腦子里晃過了一條紅布。 她沉默地往前走,走到山門就覺得累,往石階上一坐。太陽不錯,石階被照得暖暖的。幾日來的種種,沸水一樣亂七八糟地在腦子里開了鍋。 一個黑影罩在了她的面前,巫仁抬起眼睛,臉色不好地看著這個人。皮膚微黑長相平平的一個女子,稍有點(diǎn)眼熟。原來是她?。?/br> 江舟看著這個清秀的姑娘,姑娘現(xiàn)給她演了個從不高興到微笑的變臉,吃了一驚:“這位娘子,你……” 巫仁慢慢地站了起來,說:“嗯,我坐著歇歇腳,庵里今天沒什么香客,你要上香就趕緊去,尼師正閑?!?/br> “娘子原來是從庵里出來的?可知庵里有沒有孤身的女子在這里?” 巫仁歪頭看著她,眨了眨眼,江舟自動說:“哦!我是衙門的,找個人?!闭f著亮了腰牌。 巫仁仔細(xì)看了這片不大的牌子,問:“什么人?” 江舟將手搭起來比了一下:“一個年輕的小娘子,二十上下,白凈,這么高,說長得挺好看的。哦,姓巫?!?/br> 巫仁微一驚,江舟問道:“娘子知道?哎,你……”二十上下,白凈,這么高,也有點(diǎn)俊,就是不知道姓什么。不會吧? 巫仁道:“我去拿包袱。” 江舟接了這差使有兩天了,一直在到處跑。她急得不行,就怕個孤身姑娘出了意外,現(xiàn)在好容易看到了,就緊跟著巫仁身后說:“你就是巫大娘?還好你住庵里?!?/br> 巫仁到了房里,拿了東西,對尼師道:“我有事先回去一趟,屋子勞煩給我留到房錢算完?!?/br> 尼師宣了一聲佛號。 …… 江舟邊走邊看巫仁,這小娘子看著斯斯文文的,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小脾氣也真可以。不過她不評價,將人一交她這趟差使就算完成了。 她緊緊盯著巫仁,也不勸說,只說:“天氣熱了,別在太陽底下坐著,會中暑?!?/br> 巫仁看她一眼,問道:“娘子也懂醫(yī)?” “一點(diǎn)兒?!苯勰粗甘持副攘藗€手勢,兩指之間只有半寸,以示自己懂得就是一點(diǎn)點(diǎn)。 巫仁唇角微微翹了一點(diǎn),江舟伸出手來:“天不早了,包袱給我,我給你背著?!?/br> 包袱我都拿了到手,你總不能再跑了吧? 巫仁走了一陣兒就不大跟得上江舟的步子了,江舟只得放慢了步子,說:“我扶你?” 巫仁搖了搖頭,她能走,只是走得不快,也不用人扶。兩人從尼庵一路走到了番學(xué),沒進(jìn)刺史府。番學(xué)還沒散學(xué),江舟對門上說:“勞煩同朱博士說一聲,江舟同巫家大娘來見她。” 守門人道:“稍等。您二位到里面來坐?!?/br> 不多會兒,花姐和孟、王二人都趕到了門上,王芙蕖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一把薅起女兒上下左右地打量。江舟見狀,將包袱往長凳上一放,對花姐說:“在城北那個尼庵里找到的巫大娘,她在那兒付了房錢,清修了幾天?!?/br> 花姐道:“有勞。” 王芙蕖臉色鐵青,聽說是城北那個尼庵又剜了女兒一眼,什么話都沒說。孟氏低聲道:“你這孩子!要吃齋也跟家里說一聲?!庇窒蚧ń愕乐x。 花姐道:“人回來就好。大娘看著是精神了一些?!?/br> 巫仁微微低頭。 花姐又問王芙?。骸懊魈煲灰堃惶旒??娘兒倆在家好好聚一聚?都莫急?!?/br> 王芙蕖勉強(qiáng)笑笑,說:“那我就先請一天假?!?/br> 孟氏又說一會兒同路走,她雇了車,順路將母女倆捎回去。王芙蕖推辭了,孟氏道:“跟我客氣什么?難道你要走回家?”王芙蕖才同意了。 巫仁等她們將話都說完了,突然問花姐:“博士,還收學(xué)生嗎?” 這句話從孟、王老姐妹倆耳邊滑過,沒入兩人的腦子。 花姐說:“大娘的意思是?” 王芙蕖才拽住了巫仁的胳膊:“你干嘛?” “要是還收我就來學(xué)。娘能學(xué),我也能學(xué)。”花姐這里還要收學(xué)醫(yī)的女學(xué)生的事情城里不少人都知道,然而符合條件的人并不多,還有幾個人本來動念了,一聽是在番學(xué)里的,又動搖了。 巫仁在尼庵外面曬了半天太陽,就曬出了這么個主意來。 花姐有點(diǎn)意外,她是更想巫信一點(diǎn)兒。那小姑娘年紀(jì)小,能從頭開始學(xué)。巫仁看著文靜,又識字,本來是很好的,但是年紀(jì)稍長,正在婚姻的節(jié)骨眼兒上,花姐也理解巫家父母的想法,就不去打擾。 巫仁自已提出來了,花姐道:“從頭學(xué)可是要花功夫的?!?/br> 巫仁道:“您要先考考我也成。” 花姐道:“那你們先回家報個平安,真要愿意,明天一同來?!?/br> 王芙蕖道:“是。”巫仁跟著母親對花姐施了一禮,孟氏趕緊去雇了輛車,將母女倆捎回巫家。 ……—— 巫家人見到母女倆回來了,巫義道:“飯快好了,吃飯吧?!?/br> 王芙蕖將家里的幫工支開,又讓小女兒巫信去房里拿個頂針來。就剩四口人之后,王芙蕖說:“她跑姑子廟去了!你要當(dāng)姑子?。磕愕飦G了你的臉了么?你一聲不吭就去姑子廟?” 巫仁她爹巫大也說:“你怎么這么胡來?” 巫義道:“你們別埋怨阿姐,大家心里都不好。那,陰差陽錯,誰也不想的?!?/br> “不用她想,爹娘會辦好的,她等著當(dāng)新娘子就成了?!蓖踯睫≌f。 “那是我想當(dāng)就當(dāng)?shù)昧说拿??爹還想當(dāng)大財主呢,不也沒當(dāng)成?順有順的過法,不順有不順的過法。我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就不結(jié)婚了又怎樣。你們沒得費(fèi)那個錢!” “結(jié)不了婚沒個家以后老了怎么辦?” “我看菩薩收錢不辦事,是有心賴掉我這筆買賣了。再整天神神叨叨的,日子都沒法過了,我怕活不到老的那一天了?!蔽兹收f,將王芙蕖氣得翻白眼。 巫大對妻子道:“這是閨女,你來管?!?/br> 巫仁道:“我想好了,去番學(xué)學(xué)醫(yī)?!?/br> “以后當(dāng)郎中啊?能糊得上口嗎?我跟你孟姨,我們是有家有業(yè)了。朱博士本來就是官家人,你呢?學(xué)出來當(dāng)幫閑?你怎么這么有主意呢?誰教的你?你哪個朋友?鄰街的趙丫頭嗎?我非得去她家問問她……” 巫義聽母親越說越不客氣,忙說:“阿姐要學(xué)就去,番學(xué)還收人么?有件事做,比悶在家里強(qiáng)。技多不壓身?!?/br> 巫仁看了他一眼,巫義道:“沒事兒。你就在家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