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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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兩天,原趙王舊邸也收拾好了。太子派了原先的幾個宦者過去,權(quán)作引導(dǎo)。 祝纓與竇尚書、戶部的一個侍郎、政事堂派來的一個録事,對累利阿吐。雙方又各帶有些隨從、幫手。祝纓這里有張、范、柯,她將項樂也留了下來,又有幾個書吏做筆記。戶部主要是一個郎中,帶著幾個吏目。 祝纓與累利阿吐更熟悉,為雙方做了介紹,竇尚書一看累利阿吐,眼中就透出欣賞之色,王云鶴說出了與差不多的話:“令我形穢?!卞h事之前從未見過累利阿吐,一見之下也顯出十分欽慕的樣子來。 累利阿吐謙遜而優(yōu)雅,眼中適時地透出一點不解:“戶部我知,鴻臚我亦知,不知政事堂也管此事么?我聽聞,政事堂是總覽朝政,難道不是?這件事究竟是哪里能做得了主?” 録事只得給他解釋一下朝廷各衙司的設(shè)置,雖不好明說一個“涉外監(jiān)督”,累利阿吐顯然是聽懂了。他卻又有了新的疑問:“那御史是做什么的呢?聽說他們能阻事?!?/br> 祝纓與竇尚書對望一眼,竇尚書道:“今日所言之事,且與他們無關(guān)?!庇终f明此后會由侍郎與郎中具體負(fù)責(zé),主要是郎中,郎中如果決定不了,就交侍郎。 最后他又用力看了祝纓一眼:“且還有祝少卿呢?!?/br> 祝纓心說:算你狠。 第306章 沒心 外賓當(dāng)前不能內(nèi)訌,祝纓默認(rèn)了竇尚書的安排。 戶部那個姓童的郎中也在壓抑著不滿。無他,駱晟從年垂拱,祝纓突然跳出來要參與談判,戶部與她關(guān)系再友善也會小有不喜的。 只不過竇尚書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來排斥,下面的人也就不便發(fā)作,只好在心里嘀咕。祝纓看出來了,累利阿吐也看出來了。 竇尚書事務(wù)繁忙,即便不是年底也不會親自盯著這件事。與累利阿吐場面寒暄之后,略陪著累利阿吐坐了一坐,就語氣十分親近地說:“本就有榷場,貿(mào)易之事并非沒有先例。如何交易,讓他們仔細(xì)商談就是。” 累利阿吐并無異議,又說:“我要聽一聽,他們談妥了,我就可以決定。尚書不必顧忌我,我知年末事忙,尚書要催督糧草。尚書的糧草足了,咱們的交易才能更順利?!?/br> 何其體貼?竟不爭執(zhí)一下竇尚書走了,余下的人品級是不是不夠與他這個國相相稱。并且愿意為達(dá)成協(xié)議大開方便之門。這是談判,不是招待,已經(jīng)見過王云鶴、駱晟的前提下,日常招待祝纓出面是合理的。累利阿吐是“大邦”國相,談判可以爭論一下身份。 竇尚書又用力看了祝纓一眼,祝纓知道他要把這事兒落自己腦袋上。竇尚書也確實是這么想的,他認(rèn)為,在這件事情上祝纓比戶部的侍郎還更有用一些,少卿對番邦國相也不算羞辱對方,于是毫不留戀地挾走了侍郎。留下一個郎中眼睜睜看著兩位上司走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左扛鄰邦國相、右頂搶權(quán)的隔壁衙司還要防著上頭派來的監(jiān)工録事背后挑刺。 童郎中一時凌亂,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扛完這個事兒。好在一番客套之后也到了午飯的時候,可以休息。童郎中恨不得馬上跑回去問一問竇尚書這事兒究竟怎么干才好?昨天就給了他一句“凡事三思,不可與鴻臚寺的人當(dāng)著外賓的面起爭執(zhí)”。然后呢?接下來要我干嘛??? 沒有吩咐,你自己看著辦。 午飯鴻臚寺給包了,從四夷館那里送來的,戶部的人蹭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又在舊邸里休息了一陣。 祝纓午飯后便將王録事與童郎中請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開門見山地說:“竇尚書先前是客氣,我與録事一樣,也是來觀摩的。只因胡使是相國,禮數(shù)上不好疏忽,他來的時機(jī)又遇到京城事多。原本駙馬親自過來看看也不為,如今只好我來了。郎中只管忙你的。” 童郎中起先自認(rèn)知道內(nèi)情,以為是祝纓唆使駱晟搶權(quán),現(xiàn)在一聽解釋又覺得祝纓說得也不算完全沒道理。氣消了一半,另一半仍是覺得鴻臚也想借機(jī)搞點事。不過少卿親自給出了解釋,他的面子也算有了,又說不干涉他,談判還是讓他露臉,另一半的氣也差不多就消了。沒人掣肘,談判就容易多了。 再開口時,他就笑得愉悅而真誠了:“少卿哪里話?誰不知道少卿能干的?冼公在時咱們就知道了。還請少卿多多指教?!?/br> “哪里哪里?!?/br> 自家人先開解完,下午繼續(xù)談。這樣的大事是不可能指望一個下午由一個少卿坐鎮(zhèn)、一個郎中主持,就能談下來的。尤其對方絕非易與之輩。祝纓并不心慌,只是不時點點桌子,讓張、范二人認(rèn)真記錄,她自己一點也不打算插言的。瞧瞧屋里這幾塊料,包括她自己,就算談完了,誰有資格拍板定案?累利阿吐能決定胡人的,她們決定不了朝廷,還是得上報。 所以童郎中表現(xiàn)得再差,只要話里沒有特別愚蠢的讓步,開始兩天她都不打算說話,要先看看累利阿吐的招數(shù)。再說。 累利阿吐與童郎中稍談幾句就知道此人似乎也拿不了主意。童郎中心里有一個底線,是竇尚書給他的,能交易多少糧,要換取各類物品多少,如果遇到某些情況,譬如某樣?xùn)|西不足,又要如何折抵。 這樣一來,他雖然算是有底,卻又放不開手腳——累利阿吐實在難纏。 由于談判的還涉及到了地方,童郎中提及北地轉(zhuǎn)運糧草從里交割的時候,累利阿吐又將話題跳到了:“朝廷不能決定地方上的安排嗎?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br> 童郎中還得跟他解釋一下朝廷當(dāng)然能決定地方,但是朝廷也要講效率的。童郎中還反問了一句:“國相難道不在意交割早晚?” 累利阿吐道:“正因在意。” 如此一個下午,外面吏目進(jìn)來匯報:“將要宵禁了。” 幾人這才離開,由原趙邸的仆人與吏目們將房舍鎖好,各歸各處。 ……—— 祝纓回到家里,祝青君沒見好也沒見差,正在發(fā)汗。祝纓問了一句她吃了什么,得知只吃點了一點rou粥,便說:“還是得吃好點兒。明早再吃一劑藥,不見好就請尼師過來。帶點香油錢過去?!?/br> 祝銀很快答應(yīng)了。 祝纓對蘇佳茗道:“你跟我來?!?/br> 蘇佳茗跟著到了書房,祝纓問道:“鋪子現(xiàn)在如何了?” 蘇佳茗笑道:“很好。我的鋪子旁邊緊挨著三娘設(shè)的鋪子,我們兩個的鋪子賣的東西不一樣,又都是梧州貨,兩處連成一片,比各自開鋪更招人眼,買賣反而更好一些??戳宋业?,勾起來心思又想去看她的,看了她的,又想看我的?!?/br> 蘇佳茗前些日子就在京城尋摸開南貨鋪子,梧州人對做買賣沒有別處那么大的歧視,外五縣更是不以之為恥。蘇佳茗一個小姑娘干得風(fēng)聲水起,自覺比在梧州受烏龜氣強多了。 項安又添了一句:“鋪子我去得也不多,阿金常在那里,她們兩個都做得不錯?!?/br> 祝纓又問蘇佳茗:“茶還有多少?” 蘇佳茗道:“上次捎來的銷得差不多了,前幾天跟著青君來的又捎了一些。還有幾簍。只可惜我們的茶這里好些人嫌次,賣不上價?!?/br> “量多就行?!弊@t道,“這樣,你帶著人,擔(dān)半簍茶,換上家里的衣服到西番使者面前,認(rèn)得西番使者嗎?不認(rèn)識也沒關(guān)系,明天他與我一同出門,你看到我,就能認(rèn)得他們,認(rèn)準(zhǔn)了他們,等他們回四夷館的時候叫賣茶餅……”她讓蘇佳茗換上瑛族的服飾,因為昆達(dá)赤的隨從里有前年到過京城的人,見過蘇喆等人的裝束。 蘇佳茗愈聽愈奇,與項安同時想:西番使者好運氣哩! 祝纓要算計人的時候,那對方是一定要倒霉的,最倒霉的如索寧家,骨頭渣子如今都爛光了。但如果說到“茶”,算是貿(mào)易,祝纓做生意一向公平,只要誠心跟她合作,通常都不會吃虧。 蘇佳茗問道:“我們的茶也能制成茶磚,就是有一條不好——與西番的路不太通,都是山,偶爾才能有一點那邊的東西經(jīng)過西卡家傳過來。要是經(jīng)京城轉(zhuǎn)運,那路途又太遠(yuǎn)、時間又太長,也費人工、也容易出事故。語言也還要阿翁給指點?!?/br> 祝纓笑道:“哪來那么多的麻煩?沒有路就探路!山路也是路。但是記住,這件事要保密?!?/br> “是!” “語言的事你也不用擔(dān)心,他在京城語言不通,會帶通譯的,你會官話就行?!?/br> 蘇佳茗道:“好叻!我這就回去準(zhǔn)備!那青君呢?” 祝纓道:“家里這些人照顧她還是足夠的。” 蘇佳茗道:“她早間說了一會兒話,怪自己病了。” “又不怪她,你忙你的?!?/br> “哎!”蘇佳茗離開的腳步帶了一點少女的蹦蹦跳跳。 ………… 與西番、胡使的談判是輪流進(jìn)行的,祝纓依舊是冷眼旁觀。原本,祝纓還試圖讓王、阮也參與進(jìn)來,無奈駱晟要在家準(zhǔn)備嫁女兒,如果王、阮也走了,就算有個沈瑛,鴻臚寺也忙不過來。于是王、阮只得留下。 蘇佳茗已經(jīng)與昆達(dá)赤接上了頭。蘇佳茗的衣服很打眼,她的鋪子里為顯示“正宗梧州貨”,里面的伙計幫傭都是穿著瑛族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隨手撈一見就很顯特色了。她也不叫賣,只將茶簍上貼上斗大的“茶”字,生怕昆達(dá)赤不識字,一旁畫了個幾片大大的茶葉。 在一整天談判沒有結(jié)果之后,昆達(dá)赤想不搭理她都難。昆達(dá)赤第二次談判時就不到場了,四夷館來報,他跑南貨鋪子看新鮮去了。 胡人與童郎中還是磨,累利阿吐第二次開始就很少說話,也將談判交給手下與童郎中,他自己偶爾冷不丁地問一兩句。祝纓把四夷館的人召集起來,詢問累利阿圖的動向。 答曰:“沒有干什么,也不串連,逢有客來訪,我們也都帶著通譯陪著。哦!對了,他還問,為何本朝官制與寫的不一樣。下官等也不知道,只好告訴他,那是大人們的想法。他還問了些文人,那些人說,是‘權(quán)變’。別的就沒有了,他獨處時也很謹(jǐn)慎并不多言?!?/br> 祝纓命人繼續(xù)盯緊。 過不兩天,又有通譯稟報:“他們的使團(tuán)里有兩個人私下說話被小人聽著了。他們說‘國相真的要學(xué)南人設(shè)官職了,我們一向追隨可汗,這是機(jī)會,也要挑一個官才好?!粋€想做戶部尚書,一個覺得京兆好?!?/br> 又過幾日,竇尚書有點坐不住了,趁著大朝的時候叫住了祝纓:“你們駱鴻臚忙得腳打后腦勺,你喝茶靜坐,不好吧?” 祝纓道:“跟西番的事不是已經(jīng)談下來了?”西番沒有累利阿吐這么難纏,前天就訂約了。 “那個不算什么,我說的是胡使?!?/br> 祝纓道:“那人不好對付?!?/br> “對付?” 祝纓道:“您囑咐過童郎中了吧?幸虧囑咐過了,不然他得叫那一位給勾了魂兒?!?/br> “你的魂兒還在不?” “我俗,”祝纓說,“只認(rèn)錢?!?/br> 竇尚書不再催促,跟著笑了一場。 竇尚書開口了,就不能再消磨時光了。想知道的也偷聽到了,這一天,祝纓看準(zhǔn)了一個機(jī)會。 數(shù)日來雙方一直在細(xì)節(jié)打轉(zhuǎn),童郎中頗為欣賞累利阿吐的風(fēng)度,若非心里還留著一絲清明,差點就要被帶著跑了。也因如此,他說不太出道理來與累利阿吐爭辯,只能重復(fù)著:“這樣可不好,既是交換,就沒有獨我方讓步的道理?!?/br> 累利阿吐卻是說得有理有據(jù),聲音里微微帶點低落:“仁者愛人,上邦忍心看到無辜百姓凍餓而死么?” 童郎中既不能說“咱家余糧也不多了,不可能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這就露底了。也講不出來“大家都受災(zāi)了,你得多付給我”的話,更不能明說他真不在乎有可能叩邊的外國“百姓”的死活。不得已,他可憐巴巴地看了祝纓一眼。 累利阿吐也看了過來,祝纓笑道:“看我干嘛?你們讀書人說話總是心來心去的,我就不一樣了,我沒心。我這兒,只長了一桿秤?!彼c了點自己的左胸。 累利阿吐溫文爾雅的面具裂開了一道口子,王録事抖了一下,忍住了笑。 祝纓又說:“天下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分量,稱量得出。我想國相也長了一桿秤,您現(xiàn)在要稱的,不止這一點糧食吧?” 累利阿吐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要再想一想?!?/br> “靜候佳音?!?/br> 這一天祝纓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以新年將近,使節(jié)幾乎都到全了,自己需要巡視四夷館為由陪同累利阿吐回去。 離四夷館還有一箭之地,累利阿吐突然說:“少卿,可否單獨一敘?” “當(dāng)然?!?/br> 祝纓在四夷館里意思意思地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昆達(dá)赤還沒回來,又催促:“快要宵禁了,快去找回來。要是敲完了鼓人還沒來,就請京兆協(xié)助。” 典客令急忙派了人去。 祝纓轉(zhuǎn)身到了累利阿吐的住處。累利阿吐正在等她,桌上的茶點已經(jīng)擺開了,正中一個架子,上面烤著一整只羊羔。 賓主坐下,累利阿吐道:“少卿一直不說話,一說話就叫人不能忘懷?!?/br> 祝纓道:“我是個大俗人,你們說的那些華詞雅言我也插不上話,一開口倒叫您見笑了。” 累利阿吐苦笑道:“我怎么還笑得出來?” 祝纓道:“何必自謙?您風(fēng)度翩翩,他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您看了,連吏部侍郎有缺、御史職份的事兒您都問出來了?!?/br> 廚子將rou分切了呈上來,累利阿吐擺擺手,廚子等都下去了。累利阿吐才說:“我的一舉一動,果然是瞞不過上邦的?!?/br> 祝纓道:“您是坦蕩君子把話都擺在桌子上了,就沒打算瞞我不是?只是我不明白,您問這些做什么?您要談呢,知道戶部、鴻臚報給政事堂呈陛下,這事就能定下來,這就足夠了。我思來想去,以您的智慧,應(yīng)該不至于想知己知彼,在朝廷里生出什么波瀾吧?” 累利阿吐道:“當(dāng)然不是!敝邦窮困,見縫插針,求一絲寬忍而已。少卿既已將話說到這里,我也不能固執(zhí)己見了。難道真不能容讓敝邦一二么?” 祝纓道:“各讓一步,你再添點兒、我這兒再降一點兒。你回去怎么報賬我不管,如何?” 累利阿吐仿佛松了一口氣:“好?!?/br> 祝纓道:“如此,明日與童郎中商定數(shù)目之后,這事就算定了?” “當(dāng)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