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節(jié)
劉松年沒受影響,認真地問:“你不會動手,是不是?” “對?!?/br> 劉松年這次真的笑了:“吃完就滾。” ………… 第二天,批復順利地下來了,祝纓對駱晟道:“批復下來了,我為他們安排明日去東宮。歧陽王畢竟沒經(jīng)過地方上的事情,有些事兒還須我為殿下講解?!?/br> 駱晟道:“好好,有勞?!彼行脑偬醿删浒踩使鞯氖拢植恢绾伍_口,只得眼看著祝纓回去繼續(xù)不知道又忙些什么了。 祝纓要忙的還是諸番事務,北方的榷場開了,消息也多了一些,祝纓命人留意打聽,隱約聽著可汗召了一些部落的年輕到王庭,又要重新劃分草場之類。與此同時,西番倒還算穩(wěn)定,據(jù)悉,昆達赤已經(jīng)回到了西番都城。 又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祝纓一一處理了。沈瑛今天又有一個活,上午去,下午回,祝纓于午飯后離開皇城。 她先去看了一下蘇喆等人的選址,房子有些破舊了,并不能直接用,正在重新整修。接著又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午休才過,門上的衙役拿蒲扇扇著風,聽到人聲,忙將扇子藏在身后,看到是她,又將扇子拿了出來:“祝大人來了?” 祝纓道:“是。京兆在嗎?” “在里頭歇晌呢?!?/br> “哦?!弊@t下了馬,徑往內(nèi)去。她算好了時間了,等她進去了,鄭熹也該起來了。 時間掐得剛剛好,鄭熹才洗過臉,她將將到了門外。鄭熹走了出來:“這是有事?” 祝纓道:“是有一點兒?!?/br> “走?!?/br> 兩人到了書房,也是對坐,祝纓不等鄭熹發(fā)問,先拿出張紙來遞了過去:“梧州產(chǎn)的茶比起貢茶差了些,但是做成茶磚煮奶茶味道頗佳。她們才從梧州來,給我?guī)Я艘恍呀o府上送了兩簍,嘗嘗鮮,這是做法。我覺著冰鎮(zhèn)的好,不過有些人脾胃弱,還是喝溫熱的?!?/br> 鄭熹接過掃了一眼,道:“就為這個?從宮里跑出來?” 祝纓道:“也有別的?!?/br> “嗯?” 祝纓道:“您跟安仁公主家,沒別的什么事兒吧?” “怎么說?” 祝纓道:“頭先她還找到府上,讓您催我辦事兒的,不過我想,眼下這件事應該不是您首肯的吧?” “什么事?” 祝纓道:“她老人家做壽,您也去了的,你們走后,殿下叫我過去說了一件好事,要給我保媒。” 鄭熹涵養(yǎng)極佳,聽到這里也沒開罵,道:“沒什么媒是她能做而我不能親自去說的?!?/br> 祝纓道:“我想也是?!?/br> 鄭熹笑問:“終于有你也忍不了的時候?!?/br> “家父家母沒有張羅,您也沒要出這個頭,我竟不知還有人會想管我房里的事。” 鄭熹失笑:“你倒不怕她。”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我怕的要死。她是先帝血脈。同樣一件事兒,哪怕她是主謀,事發(fā)了也不用死,被脅從的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就算是您,恐怕也不敢聽她的吧?您給我個實話,您跟東宮,到底是個什么交情?” 鄭熹抬眼看她,祝纓坦誠地道:“安仁公主還沒看明白,她們?nèi)叶疾惶靼?。費勁。我也勸您大事兒上別搭理她。我尋思著,東宮那里,您要是看著行,咱不如直接與東宮說話。歧陽王英年早婚,事已至此,咱們該想想接下來的路了。您這姻親的遠近排在公主后頭,與東宮君臣相處不能也隔著她吧?這不胡鬧么?” 鄭熹道:“今天陛下才才下旨,調(diào)阿川為司議郎。” 祝纓嘆了口氣:“陛下是真心疼愛兒子,天下好人都給了東宮,給完了,又覺著給得太好了?!?/br> “噓——” “您不也是這樣?” “不得妄言?!?/br> 祝纓道:“行,那我不說這個,說公主。咱在正事兒場上把她踢遠點兒,成不?只要您點頭?!?/br> 鄭熹道:“你要怎么辦?” 祝纓道:“把承義太妃干過的蠢事再給歧陽王講一遍,告訴他,多做多錯。您看怎么樣?我明天就要帶梧州的人去見歧陽王,正有機會。您要是沒有別的打算,現(xiàn)在也不宜叫阿川與歧陽王走得太近,他是東宮的司議郎,不是歧陽王的。日后身份一變,天子父子,神仙打架,別叫阿川吃您吃過的虧才好。反正安仁公主我是一定要得罪的,索性所有的話都由我來講。” 司議郎是東宮的官職,正六品,掌侍從規(guī)諫,駁正啟奏,凡皇太子行事有傳于史冊者,錄為記注,于歲末送交史館。鄭川是鄭熹的嫡長子,鄭侯嫡孫,也當?shù)眠@個職位。明擺著的,皇帝還是疼太子,給太子補人呢。 又,大家的年紀放在那里,皇帝老邁,鄭川年輕,正六品,過不幾年太子登基,鄭川是現(xiàn)成的就能升個從五品穿上緋衣了。不用他干出任何政績來。 當年鄭熹這個詹事也是皇帝讓他做的,皇帝那么的疼愛先太子,把最好的外甥給了兒子。結(jié)果呢? 鄭熹問道:“鴻臚寺那里你怎么交代?” 祝纓道:“我是為他好,既然長于垂拱,不如一以貫之。我從來看的都是我的上司,不是他們的親娘老婆,誰主誰次,我還分得清楚?!?/br> 鄭熹道:“好。對了,安仁公主雖然多事,你的婚事我也不多過問,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想想開枝散葉的事了。你家本就人丁單薄,不與你談什么孝道,只說一條——婚姻是結(jié)兩姓之好,沒有子女你如何行事?你日后總不能全靠學生!學生也有自己的宗族姻親呢!再晚,就要誤事了?!?/br> “好,我回去想想怎么辦?!?/br> “到了東宮,要是不方便,也不要硬說。這些人吶,性情未必就那么好?!?/br> “好。對了,廣寧府那兒我也送了一簍茶,這些您自己留著?!?/br> “就你細心,去吧?!?/br> “是?!?/br> ………… 次日,祝纓先應卯。等駱晟從朝上下來,看駱晟的表情,今天皇帝似乎沒怎么為難人,如此一來所有人的心情應該也都不錯。 沈瑛先說了自己去參加葬禮的事情,駱晟無可不可:“光華你看著辦就好?!?/br> 祝纓則向駱晟匯報了要帶人去見歧陽王的事:“歧陽王是遙領(lǐng),咱們正管著他們各家的承繼,下官帶他們?nèi)ヒ娨灰姷钕??!?/br> 駱晟關(guān)切地道:“可有什么為難的事?” “那倒沒有,例行公事。今天索性一次將梧州的事兒與殿下講明白,也免得以后要經(jīng)常跑東宮。那,我就去了?” “呃,好,去吧?!?/br> 祝纓于是出宮,接上蘇喆、林風二人,再往東宮去。一路已經(jīng)申請過,再次順利到達東宮。祝纓踏進東宮就聽到一聲:“三哥?!?/br> 祝纓抬頭一看,鄭川一身青衫,青蔥挺拔地站在前面含笑道:“我奉命等候少卿多時了?!?/br> 祝纓笑著將他打量,道:“幾日不見,你又長高了?!?/br> 鄭川道:“我早過了長個兒的年紀啦,哪會再長高?” 他如今已比祝纓高了,祝纓斜往上看了他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祝纓道:“是太子殿下有事相召嗎?” “那倒不是,是歧陽王殿下。” “哦?!?/br> 兩人到了歧陽王的“正殿”里,歧陽王跟前這會兒沒了藍德,也沒有杜世恩,只有幾個歧陽王自己的近侍。 禮畢,蘇喆、林風又開始了裝啞巴,歧陽王等人也不太在意。雖然蘇喆是個女孩子,但是既然“風俗如此”,也就將她當作一個尋常的四夷首領(lǐng)的子弟來看待了。禮貌都是有的,座位也給了、好茶也擺上了。歧陽王也很溫和地出言安撫,又問他們這些日子在京城可還習慣。 蘇喆道:“以前來過,還住得慣。” 歧陽王便對祝纓道:“我在宮中不便時常外出,他們?nèi)粲惺拢€請少卿多費心。你與梧州總有一段淵源。” “是。” 歧陽王又問:“會館是怎么回事呢?” 祝纓拿出一個本子來:“是臣當年的一點小心思,都寫在這里了?!眱?nèi)侍接過,遞給歧陽王。歧陽王鄭重收了:“若有不解之處,只怕請教不便?!?/br> 祝纓道:“那我先給您大概說說?” “求之不得!” 祝纓看了一眼鄭川,道:“司議郎是太子殿下派來您面前的嗎?” 歧陽王眨了眨眼,祝纓不等他回答便正色道:“這怎么行呢?這對你們二位都不好。司議郎是東宮官,可不是殿下的屬官。殿下不好差遣東官屬官,你也是,沒有太子的教令,沒有詹事府的調(diào)撥,怎么能擅自陷殿下于無禮呢?” 鄭川委委屈屈地道:“有這么嚴重的嗎?” 祝纓道:“父親給了,可以拿,不給,不能自己伸手。出去,向殿下領(lǐng)罰去?!?/br> 鄭川看看歧陽王,摸摸鼻子,委委屈屈地又叫了一聲:“三哥?!?/br> 歧陽王道:“這事怪我,是我不謹慎,還請不要責怪他?!?/br> 祝纓道:“還請出去吧?!庇謱μK喆、林風說:“你們也避一避?!?/br> 二人一聽,馬上離座。歧陽王無奈,對鄭川點了點頭,三人一同離開了。 歧陽王心中的不滿一閃而過,旋即疑惑:不對,祝纓與鄭熹是什么情份?別人避之不及的時候偏偏要登門的。不該對鄭川是這樣的態(tài)度。縱使邀名,拿鄭川開刀也有些出人意料了。不像是傳說中的祝纓會干的事。 祝纓看著歧陽王,眼睛里滿是誠懇與關(guān)切:“我與他的父親有淵源,當年他的父親是先太子的東宮詹事,后來不幸去職,這件事情殿下知道嗎?” 歧陽王點頭。 “身在東宮,即便是郡主之子、詹事之位也不免受屈,其他人又怎么能夠不謹慎呢?他們父子兩代,不能都折在同一處。不是說東宮不好,而是東宮必須謹慎——那件事情過去很久了,現(xiàn)在、在這里可以說了,當年是承義王太妃自作主張讓娘家人牽線,要為先太子張目,結(jié)果呢?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不懂的人,就不該叫她插手。這么拖后腿,沒人帶得動。陛下倒有心關(guān)愛先太子,一看兒子媳婦背后如此這般,也不免寒心?!?/br> 她的眼睛時刻不離歧陽王,將話一字一句往他的心里砸:“讓合適的人去做合適的事,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br> 歧陽王緩緩點了點頭,問道:“梧州,還請少卿為我解說。不是說新設(shè)了州,又要分出縣去設(shè)府么?這么快嗎?” “原本是不快的,不過有例外——陛下與執(zhí)政覺得應該快的時候,就會很快。” 歧陽王點了點頭,又問先前梧州刺史的事。祝纓道:“他太心急了,想顯出自己能干來。請殿下切記,許多地方無過就是有功。這是比誰不出錯。不出錯,還能一切照舊安居樂業(yè)。一旦著急想顯出功績來,做壞了事情就是南轅北轍,是沒有人獎勵你的。做事就是煉心,沉住氣。沒必要賭博?!?/br> 她目光灼灼緊盯著歧陽王,歧陽王眼睛一縮,四目相對,重重頷首。 祝纓又對歧陽王講了一些梧州的其他事,連同吉遠府也講了一些。 待講完時,歧陽王已聽得心神開闊。祝纓又潑他一盆冷水:“臣告退,您也去向太子殿下解釋一下吧?!?/br> “什么?” “陛下是父親、殿下也是父親,不能因為住得近了,就不尊重。如果太子殿下私令朝廷官員,難道是小事嗎?事情放到您這兒也是一樣的。臣來見您,可是行文走的公事。您呢?天家無私事,天家無小事。先太子當年何等榮光?一事不慎,也要受罰的?!?/br> “好?!?/br> “政事堂與我們許多人,都不想再經(jīng)歷動蕩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的呀?!?/br> 歧陽王后退兩步,深深一揖:“多謝?!?/br> 祝纓忙避開了:“臣告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