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殿下面前，有多少打小就伺候在身邊的人？人家親近。你要站得太高，就不親近了。陛下面前，你要想得太多，也就不親近了。”

    內(nèi)侍，不親近，就沒有以后了。

    藍(lán)德驚得站了起來。

    祝纓笑笑：“趕緊回去，誠懇貼心一點。”

    她捏著禮單，道：“拿回去吧，心意我領(lǐng)了，你不容易，我知道。多些財物傍身，你安心。心里頭安靜了，才能把事做好。你我之間不用這么客氣?！?/br>
    “哎，我可真是……”

    祝纓微笑著擺擺手，藍(lán)德又把禮物帶回去了。

    一旁項樂眼角直抽：這閹貨送禮還帶拿回去的？我可真是開了眼了！

    …………

    祝纓沒收藍(lán)德的禮物，她也不覺得吃虧，她不指望從藍(lán)德身上刮油水，雖然藍(lán)德很肥。

    七月末，趙蘇來到了祝府。

    他到祝府的時候，祝纓、祁泰都在皇城里，祝煉上學(xué)去了，蘇喆、祝青君與林風(fēng)接待了他。

    蘇喆乍一眼沒認(rèn)出他來，多看了兩眼才跑過來：“舅！”

    這一舅叫得真情實感，不帶一點“笨蛋”的內(nèi)涵。

    趙蘇也怔了一下才笑道：“長高了！”

    蘇喆給祝青君介紹：“這是我舅！也是阿翁的義子！那是我舅母！”

    祝青君給兩人行禮，說：“大人念叨好幾天了，咱們進去說吧?！?/br>
    幾人還沒走多遠(yuǎn)，門上忽然來了個腰纏白布的人，進門先哭兩聲，趙蘇差點沒忍住要打他——沒仇，誰跑別人家門上哭喪來？

    來人哭了兩聲之后，才遞了張?zhí)樱骸拔沂菧匦Ｎ炯也顏淼??！?/br>
    溫岳的母親，去世了。

    趙蘇心道：那他要丁憂了。

    第323章 機遇

    趙蘇與溫家打過不少交道，他在國子監(jiān)讀書的那幾年，祝纓在京城的不少交際都是經(jīng)他之手。他既知道溫岳與祝纓關(guān)系好，也知道溫岳是個孝子。

    他沒有貿(mào)然做主安排一切，先抬頭看了一下天，提了一個建議：“得去鴻臚寺知會義父一聲?！?/br>
    他將妻子托付給蘇喆照看，對祁小娘子說：“先別卸車，聽義父回來安排?！?/br>
    蘇喆道：“放心吧！”

    趙蘇對項安也提了個建議道：“如果義父沒有預(yù)先安排，奠儀先慢送去，溫家與別家不同，問過義父再定。”

    項安道：“我省得，先準(zhǔn)備著。大人回來了就能用，我多備些?！?/br>
    趙蘇道：“再以姑姑的名義多準(zhǔn)備一份?！?/br>
    “誒？哦……”

    趙蘇的新官職是鴻臚寺丞，到了皇城核實了身份，稍稍耽誤了一點時間便等到了祝纓派牛金過來接他。

    牛金很驚訝：“您來得可太快啦。”

    趙蘇微笑道：“我在外頭也沒事做，早些過來也好相幫義父?！?/br>
    牛金道：“祁老大人也很好。”

    趙蘇道：“這個我是放心的?！?/br>
    身處皇城，他心中有點感慨行動上卻還算從容。牛金一路向他簡要介紹了鴻臚寺的概況，都有什么人，還有一個四夷館在外面。鴻臚寺上下，現(xiàn)在最服的是祝纓，等等。

    臨近鴻臚寺，牛金就閉嘴了。趙蘇正了正衣領(lǐng)，將額上、頸間的汗擦了，先跟牛金去見祝纓。

    到了祝纓房里，趙蘇長揖到地：“拜見少卿?！?/br>
    祝纓笑道：“好?！?/br>
    她將趙蘇打量了一番，幾年不見，趙蘇身上已幾乎看不出“煙瘴之地獠女之子”的痕跡了。白面有須，儼然一個正統(tǒng)的美男子。

    趙蘇直起身，先將自己的告身等與祝纓核驗。祝纓道：“鴻臚寺的事務(wù)也頗繁瑣，今天是辦不完交割的。我且?guī)阏J(rèn)一認(rèn)人，交割的事明天再開始辦。”

    趙蘇都答應(yīng)了，然后才說：“巧了，到府上的時候趕上溫家來送訃告?！?/br>
    “溫伯母……”

    “歿了。家里正在準(zhǔn)備奠儀，您看？”

    祝纓知道他今天這么著急過來，也許就是為了報這個信。

    祝纓道：“走，咱們先見見駱大人去。”

    趙蘇知道駱晟是駙馬，但是聽祝纓一直稱之為“鴻臚”、“大人”之類，到駱晟面前拜見的時候也不叫他駙馬，而是跟著祝纓稱呼。

    駱晟看趙蘇一表人材，連說了幾聲：“好好好，可算把你給盼來了，以后鴻臚寺的事情，你可要擔(dān)當(dāng)起來呀。”

    趙蘇連說：“不敢?！?/br>
    “哎呀，這就不要謙虛了嘛！”

    祝纓道：“他是祁泰的東床快婿，翁婿二人都在鴻臚寺。”

    這事兒祝纓跟駱晟講過，駱晟倒不太在乎這個：“只是姻親，也不礙什么事?！?/br>
    祝纓道：“那我?guī)ヒ娨灰娚蚬吭兕I(lǐng)他去四夷館看看，下午就不回來了。明天一早再帶他過來，早上人齊，將其他人都見了，明天就讓他辦交割、開始辦差?！?/br>
    “好。”

    祝纓領(lǐng)著趙蘇又去見沈瑛，沈瑛只說了些官面上鼓勵的話。趙蘇也恭敬地聽了。趙蘇的樣貌實在是挑不出毛病來，態(tài)度也很端正，沈瑛也沒得挑剔，只對祝纓說明天他也有公務(wù)要出差。又死人了，得他出面。

    祝纓道：“這是怎么搞的？夏秋比冬春還多?！?/br>
    沈瑛道：“命吧?！?/br>
    祝纓笑笑，帶著趙蘇離開了，指一指祁泰的屋子，道：“老祁在那里，你們見一面?！?/br>
    翁婿見了個面，祁泰對女婿時也是個沉默，祝纓與趙蘇二人皆不從意。見過了祁泰，祝纓又把趙蘇帶到自己房里，派了喬三去把柯典客等鴻臚寺的小官都叫過來，讓他們與趙蘇見面。

    彼此認(rèn)識之后，祝纓道：“你們今天將各自的事務(wù)理一理，明天開始，由他接手咱們鴻臚寺的庶務(wù)了。”

    柯典客等忙答應(yīng)了。

    祝纓道：“好了，就這樣吧，我?guī)ニ囊酿^、太子舊邸等處看一看，今天就不回來了?！?/br>
    忙了這么一圈，祝纓才帶著趙蘇出了皇城。

    兩人到了四夷館、舊邸看了一圈，在四夷館蹭了一頓那里的午飯，才一同回到祝府。

    …………

    祝府也剛吃過午飯，三個小鬼出面招待的祁小娘子。祁小娘子與祝青君并不熟，聽到祝青君是花姐的學(xué)生之后，兩人才有了話題。

    吃完了飯，正在廳里喝茶聊天的時候，祝纓與趙蘇回來了，幾人一同出來相迎。

    祝纓看看祁小娘子，也是個溫婉的青年婦人的樣子，虛扶了一下：“不必多禮。你們兩個，隨我來。”

    趙蘇與祁小娘子到了書房，趙蘇夫婦二人鄭重叩拜義父。禮畢，祝纓道：“坐下說話?！?/br>
    夫婦倆含笑起身，在下手坐了。

    祝纓道：“可算又見面了，本該從從容容地說話的，又有急事，我長話短說?！?/br>
    誰帶出來的人像誰，兩人早習(xí)慣了祝纓的行事，趙蘇道：“全憑義父安排。”

    祝纓摸出一串鑰匙放到桌子上，往前一推：“這是老宅的鑰匙，那里已經(jīng)騰出來了，現(xiàn)在歸你了。老祁不好交際住在我這里也就罷了，祁家總還有幾門親戚，你們住過去，也方便自己行事?！?/br>
    祁家是不要指望祁泰有什么交際的，這個祁小娘子已經(jīng)放棄了。但是姓祁的確實有點親戚，祁小娘子還有舅家之類。祁小娘子回來了，總不能再六親不認(rèn)、人鬼不交，得交際。趙蘇是義子，住到祝府倒也可以，但是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有事沒事往祝府串親戚，這就不太合適。

    趙蘇做了幾年縣令，也攢了一些家當(dāng)，房子少了局促，得多弄兩間。祝府對他們一向?qū)捜荩膊缓靡馑荚谌思壹依镎继嗟奈葑印Ｋ麄冞€打算認(rèn)認(rèn)真真要幾個孩子開枝散葉，住在祝府就更不方便了。

    上京之前，祁小娘子就在想這件事了。她想先借住祝府一段時間好找適合一大家子的房子，找到了就搬過去。買暫時還有點困難，租個大點的、多一些房間的，還是可以的。

    祁小娘子道：“我們消停了就去找房子，不會占用太久的?！?/br>
    祝纓道：“老宅就是給你們住的，這兩天我也有事，他也要到鴻臚去忙，搬家的事你多上心。忙不過來讓小妹、青君她們幫你，缺人手了就同家里說?！?/br>
    “哎?！逼钚∧镒佑话荨?/br>
    趙蘇上前接了鑰匙，交給妻子。

    祝纓道：“我還有事，就不管你們了，自己看著辦。等老祁落衙了，你們晚上就在這兒吃飯?！?/br>
    “是。”

    祝纓又讓蘇喆、祝青君等人幫著祁小娘子，隨手又抽出一片竹笏來扔給趙蘇：“隨身帶著，在皇城里用得著。”

    再讓項安準(zhǔn)備好奠儀：“再以大姐的名義備一份?！?/br>
    項安道：“趙郎君方才提醒過了，也備下了。”

    祝纓對趙蘇一點頭，去后面換了一身素服，騎上馬往溫家去。趙蘇夫婦也不覺得被冷落了，趙蘇提起鑰匙，對蘇喆道：“我們?nèi)ダ险恕！?/br>
    蘇喆道：“哎，等等，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項安又拿出一張單子來：“大人吩咐過了，您遠(yuǎn)道而來家什未必湊手，這是在京城置辦的一些。”

    趙蘇打開一看，前面幾行是寫一些當(dāng)季的布料，又有給祁小娘子備下的一套首飾。項安道：“大人說，京城的樣子每季都有新的，恐郎君娘子準(zhǔn)備不及，這個先應(yīng)急用。”

    然后是給趙蘇準(zhǔn)備的文具之類。其余就是些鍋碗瓢盆之類零碎笨重，不方便帶著上京而日常生活又很需要的家什了。

    趙蘇夫婦二人幾年在外任上，事事自己cao心，拿到單子的那一刻，兩人對望一眼，都覺得自己有了依靠，頓時安心。二人干勁十足，帶著人先把行李之類都搬到老宅安放，將正房的臥房收拾出來，預(yù)備晚上住。

    蘇喆笑著指著花姐曾經(jīng)的房子說：“我喜歡這兒，我與青君要是來做客，要住這里?！?/br>
    趙蘇道：“好！”

    再安排仆人、檢查門戶，眼見日已西沉，一騎馬、一坐車，忙往祝府過去蹭個晚飯。

    祝府里只有祁泰回來了，趙蘇又見到了祝煉，他們一同在廳里吃飯，祝纓沒有回來。

    ……——

    祝纓在溫家滯留了很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