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節(jié)
冼敬又說:“欲行變革,必有小人阻道,中傷君子。” 余清泉道:“咱們也不是沒有人幫忙的,抑兼并得罪人,但是不少官員也拿這個當政績,科考是本來就有的,如今不過是固定下來。最近最大的一是件是動了軍制,眼看著胡人又不安份了,到時候真刀真槍見真章就是了!” 冼敬道:“不錯,只要撐過這兩年,比一比,看出成績來了,陛下面前就能交代了。把持朝政又怎么了?哪怕要退,也得出了點成果之后再退,得功成身退,榮歸故里,不能是被人擠兌走的!您縱是休致,也要休得體面,不能這么窩囊!” 余清泉道:“我也是這般想的!”他們還有一個想法,這件事情他們是會想持續(xù)做下去的,所以王云鶴這個頭肯定得開好! 王云鶴道:“計較流言,正事還做不做了?做你們該做的事吧?!?/br> 余清泉無所畏懼:“是!” 他與冼敬大步地離開,又各自與自己的朋友、同儕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醞釀著反擊。 ………… 朝廷的氣氛愈發(fā)緊張了,祝纓落衙之后先讓蘇喆去劉松年府上報了信,再去了一趟陳府。 陳萌見她又至,很是驚訝:“你怎么又來了?” 祝纓道:“那我走?” “別!來,坐!”又讓陳放奉茶。 祝纓緩緩地將朝上的事說了出來,陳萌拍著膝蓋說:“哎喲,這下不能善了了,你別參與其中才好。” 祝纓道:“只怕不行,鄭相公邀我過府一敘。” 陳萌道:“我就說他是個狠角色,竟不肯放過你。這可難辦了。你?” 祝纓道:“我來同你說一聲,我還得應付他去。大不了這個官不做了。” “別胡說!辭官已經是表態(tài)了!寧愿得罪君子也別得罪小人!王相公不會把你如何,鄭七是個會下狠手的人?。≌媸强蓯?!何必這樣逼人呢?” 祝纓道:“我來告訴你,你莫要輕舉妄動,我先去他家看看。” “哦。” 祝纓再到鄭府的時候已經略晚了一點,廳里坐了幾個熟人,鄭熹還沒出來。溫岳等人也知道了今天的事情,都在說著這事兒。溫岳道:“王相公何苦?” 他們也不愿意與王云鶴對上,魯太常說得很對,誰跟王云鶴對上都會受損的。 邵書新道:“他想做君子,可惜身邊也有小人。才不是還有個逼死人命的案子么?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可見底下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br> 他們說話的時候特意避開了祝纓,沒讓她發(fā)表意見。 外面人聲越來越近,只聽鄭熹說:“總之,就是這么個事兒,你老實一些!我?guī)阋娨恍┤?,你以后遇到了他們,不要口無遮攔,要客氣些?!?/br> 鄭熹進來了,眾人起身,身后跟著鄭奕與一個年輕人——柴令遠。 柴令遠與年紀最小的祝纓差了十幾歲,比鄭奕、溫岳等人差得更多,一水兒的狐貍里混進一個呆子。他還嫌這些“老頭子”無聊。 與各人都見了面,多看了祝纓一眼——這人最顯年輕。 鄭熹道:“好了,你現(xiàn)在回家,不許亂跑。你父親還在孝中呢,別為他惹事,不然等我親自收拾你去?!?/br> 柴令遠哆嗦了一下,乖巧地說:“是。” 鄭熹道:“今□□上的事,回去告訴你父親,讓他不用擔心。” 柴令遠又答應了一聲,鄭熹對他笑了笑溫言道:“回家吧,路上小心些。” 柴令遠得了個好臉,剛才的畏懼又飛了,又轉回身來加了一句:“舅舅,您別心急,他們成不了事兒的!” 鄭奕道:“你又知道了?快滾!” 柴令遠更加不怕他,道:“我當然知道了?!?/br> “你知道什么?”鄭奕趕他走。 “唉,再來個災禍就好了!”柴令遠咂了咂嘴,說,“別暴雪了,就地震吧!再死點兒人,看他們還怎么說寒冬!” 祝纓看了這個紈绔一眼。 鄭奕笑罵:“滾蛋吧你,災禍哪有那么容易來的?” 柴令遠滾了,鄭熹正式開會了。 朝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鄭熹只簡短地說了一句:“都說說吧,怎么看的?” 姜植猶豫地道:“論理,也是該整肅一下了。只莫要太激進就好?!?/br> 邵書新道:“楚王好細腰,只要開了頭,放任下去就不可能不矯枉過正。左也是過分,右也是過分,一動不如一靜。王相公老了,他拉不住馬頭,還是停下吧?!?/br> 溫岳問道:“那怎么弄?” 鄭奕道:“不就那么幾個人么?不如私下派人刺探他們私下的……” 祝纓咳嗽了一聲,道:“余清泉有一句話說對了——這是個寒冬?!?/br> 鄭熹問道:“怎么說?” “這個冬天不好過,得早做準備。” 鄭奕道:“哪有不好?” 祝纓問鄭熹:“胡人那邊可有新消息?上次大戰(zhàn)他們也沒傷筋動骨不是?冬春正是胡人日子艱難的時候,不南下尋草料才怪。別自己家里鬧著,強盜已經在外敲門了?!?/br> 她這里有些商人與胡人交易,從探聽到的消息來看,胡主確實比這邊的皇帝強一些,人家肯用人,手段也更強。 雖然散伙也比較容易,一旦強力的首領死了,可能部族也就漸漸散了。但是最初的“吞并”也是比較容易的。 鄭熹道:“你呀,還是心軟。” 祝纓搖了搖頭,說:“冷將軍他們的機會,還是在戰(zhàn)場上。胡人是不會聽陛下一句話就退了的,是得真刀真槍的干?!?/br> 鄭熹笑而不語。 鄭奕道:“好吧,你心軟,不肯與他們對上,我卻沒那么多計較的,我去盯他們?!?/br> 鄭熹道:“都去吧。” 他最后把祝纓留了下來。 眼見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他們倆,鄭熹看著這個“年輕人”。初遇祝纓的時候,他是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祝纓會有今天的。而祝纓竟是他所拔擢的人里走得最高、最能干的一個,鄭熹嘆道:“早年不該為了省事兒,派你總往京兆府去找他?!?/br> 祝纓笑笑:“我的來歷您知道,一照依王相公所設想,我是絕沒有機會與您同殿為臣的。大約,我能騙一騙一些腦子不好使的富人,讓自己手里有倆糟錢兒,一家人過得舒服一點。我的道兒要是走偏了,興許您也能見著我,從陛下那里騙些香油錢、或許還能騙個小官兒當當,最后被君子當妖道給斬了!” 鄭熹大笑! “促狹!促狹!” 祝纓道:“說的實話,都看著我呢!也有問我的,我能說什么?我只能說,我忠于陛下!不然呢?說誰就是拉著誰一塊兒投井呢!” 鄭熹道:“何至于此?” “自打鬧起來,沒少cao心。問了好些人,都是——抑兼并可以,別查我的隱田就行?!?/br> “刻薄啦!” 祝纓道:“是刻薄,難道不是實情?” “也是。” 祝纓道:“我再說點實在的?” “嗯?” “王相公可以敗,可以死,但不會窩囊地退?!?/br> “那就難辦啦!” 祝纓道:“那就是您去想的事兒了,您二位,我真不忍心看到你們起紛爭。我只想提醒您一件事——這些日子的流言,已經在陛下心里種下了種子,在提醒他提防大臣。您是丞相?!?/br> 鄭熹道:“他……” 祝纓道:“英主不會在乎那些流言,在乎的人,就會更加的在乎,也不會只注意一個人?!?/br> 鄭熹認真地點了點頭:“你這話說得對?!?/br> 祝纓道:“是您引我走上這條路的,我不想看著您有疏漏。今天能用他對付王,就怕明天,也會有人用他對付您。” 鄭熹又點了點頭。 祝纓道:“我能說的也就只有這些了。說來慚愧,抑兼并,任地方的時候我干得比他們狠?!?/br> 鄭熹失笑:“知道你為難?!?/br> “也不是很難,我只說實話,能說的我都說了。至于我能做什么,您看下去就是了?!?/br> 鄭熹認真地看著她,祝纓也毫不退讓,鄭熹點點頭:“不會讓你很為難的?!?/br> “那就是還有一點兒,也行。” 鄭熹笑道:“難為你啦,回去好好休息吧,現(xiàn)在還不用你出手?!?/br> 祝纓向他躬身一禮,慢慢退了出來。 她的眼神漸漸變冷。 …… 回到府里,祝纓叫來了祝青君:“從今天開始,盯一盯柴令遠,安德公主家的。” “是?!?/br> “出門的時候多穿點兒,天冷?!?/br> “哎!”祝青君笑著答應了。 祝纓低頭不語。 這個冬天格外的寒冷,轉年正月,也沒暖和多少。新的一年,祝纓的三十六歲生日,依舊沒有大辦,但是溫岳等人與鄭奕、鄭川卻都熱熱鬧鬧地湊了上來。 鄭霖也帶了丈夫、兒子過來給她慶生:“今年這個歲數(shù)在譜,要好好過一過,壓一壓?!?/br> 他們?yōu)樗郎蕚淞嗽S多禮物,知道她家沒有女樂,他們自帶了歌舞伎。 今年依舊有些南士來為祝纓慶生,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又驚嘆了一回。 曲終人散,蘇喆揉了揉笑僵的臉,問祝纓:“阿翁,您是不是不高興?” “沒有,”祝纓說,“熱熱鬧鬧的,不好么?” 可是蘇喆知道,朝上卻吵得亂七八糟的。王云鶴被中傷之后,仕林的筆桿子也沒停下來。劉松年沒有開腔,卻還有些刻薄鬼開始編勛貴家的笑話兒。 許是從“何不食rou糜”里來的靈感,他們開始編紈绔們的笑話,笑話他們從不讀兵書卻是將軍,數(shù)不清自己手下有幾個兵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