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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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了皇帝的手書,非常簡短的“旨意”,讓祝纓即刻返京。陳放對祝纓使了個眼色,輕輕地點了點頭。 祝纓接了旨意,道:“便是要動身,也要明天一早了,天使且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咱們就走。我這里的事便是能撂下不管,也得向駱駙馬交代一聲?!?/br> “晚輩沒有催促您意思,明日就明日,路上快著些就好了?!眮砣苏f話有氣無力的,看著腿還在發(fā)抖,可見趕路十分用力了。 “不催促”“明天就走”“路上要快”,祝纓示意親自送他去休息,一邊走一邊說:“京中出了急情?能給我交個底嗎?不然咱們這么沒頭蒼蠅似的,趕回去有什么用?” 來人有些猶豫,祝纓耐心地看著他,來人走路有點飄,左右看看,低聲說:“晚輩來的時候,陛下……病重了……” “啊?” 來人面色凝重,道:“昏睡了一日一夜,醒來看到我,就派我來找您回去?!?/br> 祝纓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br> 她將這人上下看了看,道,“你還能趕路嗎?” “不能也得能。”來人苦笑道。 “好。明天一早,咱們就動身?!?/br> 祝纓甚至沒有來得及給這人辦個像樣的接風(fēng)宴,來人路上跑得太猛了,不但腿抖,走路像個鴨子,手也抖,筷子都拿不穩(wěn),索性在自己房里讓仆人喂飯吃了。 祝纓只得囫圇安排一些事務(wù),連夜拜訪了駱晟,留下趙蘇、蘇喆幫他,又留包主簿等人協(xié)助行轅善后,以溫岳等人協(xié)調(diào)最后官軍的安置——這些本是她打算花半個月時間親自抓一抓的。現(xiàn)在只好放手。 她甚至來不及召來顧同等人安排事項,只好給羅甲秀、顧同、姚景夏等幾人寫了便箋。又將一些事務(wù)寫了簡略的安置計劃,一氣忙到半夜,才匆匆睡了兩個時辰。 次日一早,她帶著祝青君等人在金良的護送之下,挾著宣旨的使者,一行人騎馬沖出了州城。 來使以為自己就夠拼命了。他雖不是出身特別高貴,也是自幼錦衣玉食,能下得了狠心吃這個苦,他覺得自己已然不錯了,豈料一位“中年前輩”發(fā)起狠來比他厲害多了! 祝纓在北地也沒置辦什么家什,回來也沒帶什么土儀,一晝夜便行了二百里,當(dāng)天就把使者累得像條死狗,沾床就睡。次日一早,祝纓精神抖擻,吃完早飯略歇一歇就又催促上路,使者面如菜色,累得午飯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祝纓還勸他:“吃點兒,不然沒力氣趕路?!?/br> 使者抖著手往嘴里塞了一筷子小炒rou,“哇”一聲,扭頭又吐了出來,抱著茶壺一陣狂飲。一邊喝,一邊擺手:“不、不成的,吃、吃不下去,您只管吃,不用理我。” 終于,在他覺得自己會被累死的時候,京城到了! 一行人風(fēng)塵仆仆,祝纓終于發(fā)話,先在離京二十里的驛站里洗沐一番,養(yǎng)一養(yǎng)精神再好進城。 一路行來,使者累得沒精力管別的,祝纓卻已經(jīng)收到了鄭熹、冷侯、陳萌等人從京城設(shè)法傳來的消息——皇帝病了,但是已經(jīng)有點好轉(zhuǎn)了,前兩天還召見了冷侯與丞相們一次。 正因收到了這樣的消息,祝纓才會在驛站里休息,否則,即使累死使者她也會拖著這個小孩兒的尸首及時進京的。 眼下,她先把使者給搖精神了,再說:“既然已經(jīng)到了,便先具本吧。否則你我這么匆匆而來,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又要傳出什么謠言來了?!?/br> 使者的手連日拉著韁繩,已經(jīng)抖得像個篩子,喝粥的勺子跟飯碗一直沒停地“篤篤篤篤”像是在敲木魚。他苦笑一聲:“晚輩……” 祝纓看了看他的手,道:“沒關(guān)系,手抖就手抖,可以解釋,但是要寫?!?/br> 兩人寫了個奏本,派人送到京城,次日一早整束停當(dāng),一同進城。 金良大聲吆喝著:“把節(jié)帥的儀仗打起來!” 使者十分服氣,千里奔襲,你們儀仗還帶著呢? ……—— 祝纓回京不比冷侯,冷侯是得到了完整的“大勝凱旋”的待遇,祝纓一路疾馳,又是事出突然,皇帝還病著,朝廷也沒有心思舉行什么盛大儀式迎接她。鄭熹還沒忘了要求擺一個簡單的儀式,把祝纓給迎進城。 冷侯自告奮勇:“我親自去!” 冷侯凱旋而歸,晉爵為公,食邑也增加了,皇帝又賞賜了金帛,讓他多蔭一個孫子,很實惠。仗打得順手,也是祝纓識趣配合,冷侯也要給祝纓做這個臉。 他出面是很合適的,兩人共同御敵,勉強算是“同袍”。冷侯帶了一干將校出來,場面也還算熱鬧。連冷平輝的臉上也不再是陰沉,他因為最后一戰(zhàn),官復(fù)原職了。 祝纓與冷見了禮,面上的寒暄過了,冷侯與她并轡而行,低聲道:“陛下略好了一些,他還是信任你呀!” “誒?” 冷侯道:“召邊將回來,要么是特別的信任,要么是特別的防備。對你,是信任的?!?/br> 祝纓道:“借您吉言?!?/br> 冷侯道:“別不信,如果是先帝,或許還有說法,咱們這位陛下,質(zhì)樸純真。陛下當(dāng)時第一想的是劉松年,接著就是你。” 祝纓道:“當(dāng)時就這么兇險了么?” “先是一日一夜不醒,再是接連七日不起,齊王也從宮外趕回來侍疾,一直沒有出去。” “現(xiàn)在呢?” “昨天又露面了,時間很短?!?/br> 祝纓道:“那就好、那就好?!?/br> 兩人交換了眼色,都想到了先帝駕崩時的光景。祝纓心里全是不樂:多少人的心血,你們一個就是不死,一個突然要死,誤了多少事。 城門到了,兩人住了口,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祝纓直接進宮面圣,從宮門到殿上,一路都有人點頭示好,但他們都不太敢笑。 祝纓邁上大殿的臺階,看了一眼侍立的禁軍、宦官,禁軍她不能盡數(shù)了解,但是皇帝親衛(wèi)還是都認(rèn)識的,皇帝身邊的宦官也都是熟臉——皇帝的近侍沒有被替換,問題不大。 她進了殿,適應(yīng)了光線,舞拜。 皇帝賜了坐,祝纓聽他的聲音有些虛弱,謝座坐下。 “看到你來,我就放心啦!”皇帝說。 他的氣息有些微弱,白發(fā)也多了許多,眼袋特別的大。祝纓道:“陛下怎么變成這樣了?” 皇帝不想談這個話題,而是說:“你這一路奔波,辛苦啦?!?/br> 祝纓忙表了一回忠心,說自己聽說皇帝病了,“五內(nèi)俱焚”不敢說辛苦,現(xiàn)在看到皇帝痊愈了,才勉強放心。請皇帝“保重”,因為“北地漸平”,順勢簡要說了些北地的情況。 皇帝卻不太關(guān)心的樣子,聽說一句“太平”,便擺了擺手:“知道了?!?/br> 杜世恩覷了個空兒,低聲勸道:“陛下,該吃藥了……” 祝纓便辭出去,皇帝道:“不要走遠(yuǎn)!” “是。” 皇帝又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道:“卿有功!當(dāng)賞!” 皇帝很快下令,爵祿之類的先放一放,先賜給祝纓一處離皇城很近的房子,近到步行上朝都不會遲到。 皇帝欲言又止,他突然病倒,自己也驚慌得不行,一醒就想著如何應(yīng)對。思來想去,覺得現(xiàn)在的祝纓與先帝的劉松年比較像,這讓皇帝安心。以皇帝的心意,祝纓頂好能值宿宮中,但是這不太合規(guī)矩。只好退而求其次。 祝纓謝了恩,看杜世恩服侍皇帝吃了藥休息,才往政事堂去。 政事堂里只剩下竇朋一人。 祝纓不動聲色,先拜見竇朋。竇朋唇上的水泡突破胡須的覆蓋冒了出來,他說:“終于回來了。北地自在,不思京城了嗎?” 祝纓向他說了北地的事,竇朋道:“你的奏本我這里都看了,你辦事,再沒有人不放心的。你收拾收拾,早日就回來上朝吧!” 祝纓道:“呃?是。” 竇朋懨懨地看了她一眼,道:“接下來可就不得閑了!冷侯能有假,你是沒有的!” “怎……”她本不想問的,可是這里既不見王云鶴,又不見鄭熹,就不對味兒。 竇朋道:“王相公又病了,鄭相公……今天早朝遞的丁憂的奏本?!?/br> “???不是,怎么這么突然?” 竇朋道:“他早就該丁憂了,當(dāng)時是為了北地戰(zhàn)事,如今你們都回來了,他當(dāng)然要丁憂啦!從冷侯回來就有人上本,督促他早早回去守孝。他一走,壓不住那些鬼。” 鄭熹在的時候,不但能夠壓一壓冼敬等人,還能壓一壓鄭奕等人不要瞎跳。鄭熹一旦不在朝上,不能及時壓制,由著鄭奕、冷云等人發(fā)揮,竇朋簡直不敢想象那是什么局面! 王云鶴,同理。老頭兒一病,不能上朝,就有人上躥下跳,讓鄭熹也滾回家守孝。 你一拳我一腳的,什么時候是個頭? 祝纓道:“那我先去王相公府上探病?!?/br> “可別被打出來才好?!备]朋小有不滿,王云鶴一病,冼敬等人因不安而躁動,可沒少給他惹麻煩。 祝纓道:“您說笑了?!?/br> 兩人說話的時候都沒什么笑意,祝纓看竇朋不想多說話的樣子,也識相地辭了出來。 秋高氣爽,藍(lán)藍(lán)的天,造物完全感受不到世人的愁苦。 祝纓動了動脖子,抬腳往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消息靈通的已經(jīng)知道她回來了!施季行率眾迎接,笑稱“節(jié)帥”。 祝纓道:“回來就解職啦!你不厚道,拿我開玩笑?!?/br> 施季行笑道:“是高興!您回來了,咱們就有主心骨了!” 大理寺上下都高興,祝纓不在的時候皇帝突然疾病,他們一時沒了主意。原本,祝纓離開兩年,大理寺雖然不如她在時,但是施季行也很能干,一切運轉(zhuǎn)正常,施季行也自認(rèn)完全可以勝任。 直到皇帝突然病倒。大理寺上下看著他,施季行第一反應(yīng)是回家詢問父親怎么辦。施季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缺在哪兒。 這節(jié)骨眼上,祝纓回來了,施季行也是松了一口氣。 祝纓先不問公務(wù),與眾人寒暄一番,告訴大家明天就回來上朝,眾人便也不急著向她訴說了。 祝纓接著去鴻臚寺,當(dāng)面告訴冷云有關(guān)胡人的事物概況,掏出幾張紙來:“這個一定要多看幾遍,記熟了。朝上他們要是問起來,也好有得說?!?/br> 冷云接了過去,笑道:“知道啦!才回來就閑不下來,你呀,勞碌命!要我說,你趕緊回家,能歇幾天歇幾天,現(xiàn)在不歇,接下來恐怕沒功夫歇了!” “怎么?” 冷云大大咧咧地說:“他們能再打起來你信不信?還有藩王,也不老實。” “老的小的?” 冷云道:“那誰分得清?你去看看鄭七吧,他啊……” “好?!?/br> 祝纓又去吏部、兵部等處,告知自己回來了,因為回來得急,相關(guān)解職的交割容后再辦。順便和兩處溝通一下,她還有舉薦做官的人選。 在皇城轉(zhuǎn)了一圈,她才出去往王云鶴府上探病去。 第377章 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