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節(jié)
祝纓點點頭:“好?!表槺惆掩w蘇的事兒說了。 陳萌道:“怎么不早說?這個好辦,早對我講,早給它辦完了?,F(xiàn)也不用什么考驗、遠近之類,就選那一家里父母雙亡、兄弟不和的,找一個,包管不想回本生父母那里?!?/br> 祝纓道:“不過這么一說,你又上心了?!?/br> 陳萌道:“怎么能不上心?我還另有事要托你呢!” “什么事?” 陳萌笑瞇瞇地道:“我家里那件喜事?!?/br> “好。你定個好日子,我就去施府?!?/br> 祝纓看陳萌的樣子,鄭衍的案子應該有譜了,順便打聽了一下。陳萌道:“就算都是真的,也不能奈他何?!?/br> 沒出人命,把人還回去,再賠錢,把姑娘衣服首飾鋪蓋統(tǒng)統(tǒng)都附送回去。鄭熹親自帶著人到京兆府去領罪,鄭家是勛貴之家,鄭衍身上還有品級,家里又有錢。無論是贖買還是折抵,陳萌找不到理由把鄭衍如何。 祝纓與陳萌對望一眼,都有點膩味。 祝纓道:“鄭相公還挺忙的?!?/br> 陳萌有點譏笑地說:“不如王大夫忙?!?/br> 祝纓道:“那倒有限。” 說不幾句,兩人分開排隊去了。 這一天,皇帝散朝后主要是召見一些外地入京的官員。他們已經(jīng)與戶部、吏部打完了交道,在皇帝面前走一個過場。朝散的時候,竇朋沒動步子,祝纓也放緩了腳步。 皇帝看到了竇朋,問道:“丞相還有事嗎?” 祝纓回頭看了一眼,見皇帝已經(jīng)起身了,對竇朋道:“有急事便說,無事,我就去見見他們了。” 竇朋語氣有點艱澀地道:“卻才不好講……鹽州……盜匪……劫……” 皇帝道:“什么?” 祝纓加快了腳步,走了。 殿內(nèi),竇朋低聲說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就在前不久,鹽州饑民聚眾為盜,一伙“數(shù)百人”的流民逃進附近的山林里。入冬后乏食,巧了,這不正是秋收、收租稅的時節(jié)么?那就搶好了! 這群人還是“義賊”,沒搶普通百姓,反手把才收上來的秋稅給搶了。 皇帝怒道:“怎地會有這樣的事情?速派人剿匪才是!” 竇朋道:“是。臣去安排?” 皇帝沉著臉道:“要快!” “是?!?/br> 竇朋回到政事堂就讓人把兵部、戶部相關人等給叫到了政事堂。得調(diào)兵、得轉(zhuǎn)運糧草,對了,如何剿平、派誰去,也得有個說法。 因為報上來的是幾百號人,這就不用派什么大軍了。竇朋與兵部等商議,就派那位才立了功的小冷將軍帶兩千人去。對付這次的盜匪,兩千不算少了,且還有地方上的一些官軍,一起湊個三、四千人不成問題。只要指揮得當,能夠滿足皇帝“快”的要求。 祝纓道:“鹽州附近的秋賦已經(jīng)在路上了,不然的話,就地調(diào)用計入賬中,還能省去路上的消耗呢。只消戶部派一個人去監(jiān)督調(diào)撥就行了?!?/br> 竇朋道:“糧草運轉(zhuǎn),你看著安排。寫個條陳就行?!弊@t辦這些事他非常的放心。 祝纓只好答應了:“好。不過既然是流民,想要斷根,就得安置好這些人。幾百號人,就是幾百戶人家?!?/br> 竇朋笑道:“怎么?你又要他們屯田?” 祝纓道:“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來歷,不好說,還請順便問一問他們之前是做什么的。天下之大,總有安置他們的地方?!?/br> 竇朋道:“首惡還是要嚴懲的,否則群起而效,豈不麻煩?” 幾人很快定了方案,各人回去寫了自己要負責的那一項,往政事堂一報,由竇朋再拿去給皇帝看。 皇帝的面前鋪了一幅巨大的輿圖,杜世恩正在監(jiān)督幾個小宦官在上面找鹽州在哪兒。竇朋知道,上前給指了出來,又將奏本捧出:“陛下,臣等已擬出剿匪方略?!?/br> “哦,”皇帝漫應一聲,眼睛卻在看著地圖上的鹽州兩個字,“齊王,到哪里了?是不是就在附近?” 竇朋背上一緊,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齊王怎么能冒險呢?” 皇帝卻另有一種想法。北地與胡人雖然打贏了,但他對官軍并不滿意。派女婿去北地看著,女婿完全沒有抓住重點,回來說什么條件艱苦敵人兇狠。 忠武軍也半死不活的?;实郾救搜矍澳芸吹降闹挥薪?,也看不出個幺二。 他想讓可信任的兒子看一看官軍現(xiàn)在的樣子,回來好匯報給他。 皇帝道:“不是說小股匪患嗎?又不用他沖鋒陷陣,讓他勞軍。”順便督戰(zhàn)。 竇朋暗暗叫苦,這不得再分人保護齊王嗎?仗不打都得保護齊王。 竇朋只好又申請再多撥五百人,如此一來,相應的計劃就又要變更了,至少祝纓得重新計算糧草。 幾人又是一番返工。 祝纓問竇朋:“既然有流民,鹽州必有事發(fā)生,且也未必只有鹽州一地有這樣的事情。派兵圍剿是治標,安頓生民才是治本,否則此起彼伏疲于奔命?!?/br> 竇朋道:“流民……” 兩人都有點頭疼,流民的產(chǎn)生,必是百姓生活難以為繼了。想要從根子上斷絕這樣的事情,就得整頓當?shù)亍1热?,查一查當?shù)毓賳T是不是盤剝太甚,又或者當?shù)氐募娌⑹遣皇翘崃摇?/br> 祝纓道:“鹽州刺史還沒到京。” 竇朋恨恨地說:“他今年必得有一個解釋!” 祝纓道:“那要如何安頓當?shù)??朝廷征稅在當?shù)夭⒉恢?,也未見報有大災?!?/br> 竇朋道:“讓御史臺派人去查吧。你現(xiàn)在就去,把糧草調(diào)撥一下。” “是。”祝纓回到戶部,先重新梳理一下鹽州及周邊的情況,做一個大概的估計,再考慮調(diào)撥的事情。她打算借這個機會派個人過去,實地看看情況。 竇朋則特意把小冷將軍叫來,仔細叮囑:“一定要保護好齊王殿下!” 小冷將軍眼皮直跳:“他不是去西陲的么?” “陛下的意思,照做就是?!?/br> 小冷將軍道:“是?!?/br> …………—— 憑空多了一件事情,祝纓就更忙碌了。就在同一天,姚臻之前提到的族弟又來了,祝纓還要見他。 晚間,祝纓回到府里,門上又是好些人在等著她了。 祝纓不慌不忙,先叫過林風:“去一趟鄭府,告訴鄭相公,鹽州有變。” 然后才開始看帖子,這一疊的帖子里居然讓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名——何京、章炯。 章炯現(xiàn)在是個知府,他沒有自己赴京,他的名帖是派了人跟隨何京送到京城來的。何京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如今已做到了章炯的上司。章炯不但有帖子,還有豐厚的禮物送到,他寫了一封長信,信上并不提要走門路的意思,只寫了自己這幾年是怎么干的。 祝纓將何京請到了小廳里坐下,兩人敘一敘昔年的交情,恍如隔世。 何京道:“想當年王相公還在,范少尹也在。一朝離京,沒做到刺史別家便難相見。如今與二位已是陰陽兩隔。我想應付完了部里的事,去拜祭一下王相公,您知道他葬在何處么?可否派個人給我指一指路?” “好?!?/br> 兩人敘了一回別情,何京道:“當年只要辦案就好,如今這些麻煩事喲~” 祝纓因鹽州的事情,提醒他:“別嫌麻煩,現(xiàn)在麻煩些,總比鬧到陛下面前強。” 鹽州大小官員這回可不太好過關了。本朝底氣還是有的,還沒到把流民嘯聚山林當成“尋常”不去斥責處分地方官的程度。 何京也答應了,兩人又感慨一回前事,何京方才告辭。 到得次日,早朝之后何京就跟著祝纓往戶部走去。 祝纓道:“您可真是一刻也不丟松呀?!?/br> 何京道:“早些將公務辦完,也好出城去。” 兩人到了戶部,祝纓開完了晨會,何京就在一邊看著,等到晨會開完,何京搶了第一個與祝纓核對賦稅、預算之類。 兩人有默契,何京的稅給得足、來年的預算也不同祝纓討價還價。祝纓問道:“還應付得來?” 何京道:“他們叫苦連天的,哪里是因為朝廷找他們要得多了?我年年括隱,也不耽誤農(nóng)時做工程。自然應付得來?!?/br> 他說著又是一嘆:“不過是照貓畫虎,跟在王相公身邊的時候窺著一鱗半爪。” 祝纓把文書推給他:“畫押?!?/br> 何京提起筆來寫名字,“京”字才寫到第二筆,外面?zhèn)鱽硪宦暎骸疤拥钕碌??!焙尉┦忠欢?,在紙上畫了個瓜子的形狀。 祝纓道:“一會兒再重寫一份吧。” 與何京二人起身迎接太子。 太子見何京面生,問了一句:“這是?” 何京忙自報了來歷,太子道:“良二千石。” 何京趕緊謙虛了幾句。 太子又問祝纓:“我才從陛下那里過來,聽說鹽州有事,齊王要過去一趟?他一旦過去,供給充足嗎?” “多撥了五百士卒,糧草、衣甲等都在調(diào)撥了?!?/br> “唉,我只恨不能為阿爹分憂,倒要年幼的弟弟奔波。天寒地凍,他很辛苦,還請一定要照顧他,不要有所短缺?!?/br> 祝纓道:“東宮有東宮的責任,藩王有藩王的差使,臣也會恪盡職守的?!?/br> “您一向令人安心,但那是我弟弟,不免關切。戶部派員往鹽州去時,告訴我一聲,我為他準備了些東西?!?/br> “殿下待齊王一片愛護之意,想來齊王也能感受得到的?!弊@t說。 因有何京在,太子略說了幾句就走了,書吏重新給何京謄抄了文書,何京重新畫押,又與祝纓約定了應付完吏部,就請祝纓給他一個向?qū)?,他好去拜祭王云鶴。 何京之外,祝纓又見了幾個刺史,這其中有何京一樣痛快的,也有叫苦連天結果一文也不少交的,也有死活要明年再減一些的。單獨哪一個都好應付,一個接著一個地來,總給祝纓一種“他們要造反嗎”的錯覺。 趙蘇也很快忙完了祁泰的喪事,當晚就帶著妻兒到祝纓府上去拜謝。 祁小娘子一身素服,臉色熬得青白,神態(tài)間卻透著放松。蘇喆已經(jīng)回府換了衣服,坐在一邊陪著。 祝纓聽祁小娘子致謝,說:“都是自家人,客氣什么?我不與你們客氣,你們也不要與我客氣?!?/br> 趙蘇大方地應道:“是。” 祝纓道:“明天到戶部報到。項樂我安排在了倉部,你么,先去度支吧,正好,鹽州那里的事,你管起來。要出差時,也不能躲懶。動身前把家里安頓好?!庇终f祁小娘子要繼續(xù)辛苦了。 祁小娘子有點哭笑不得,心道:您這是真沒客氣。她說:“您的安排必是最好的。您讓他去,他就去?!?/br> 祝纓道:“不會讓他吃虧的,只會讓他受些累。小妹,陪陪你舅母。大郎,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