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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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竇朋喊了一聲。 杜世恩慌得將手中塵尾也落了,搶上前去:“陛下!陛下!” 太子離皇帝位置極近,也忙跑了過去,沖到皇帝的面前驚叫:“阿爹!” 連新帶舊,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在皇帝面前打群架了,前排的王公大臣們有了充足的經(jīng)驗,早不似第一次那樣的驚慌,也不像第一次那樣有魯王試圖拖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今上下水的情況,大臣們大多沒有下場。 聽到他們呼喚皇帝,祝纓等人也緊趕慢趕地圍到了皇帝周圍。大臣里,祝纓最年輕、腿腳最靈便,跑到最前面。宗室里面,齊王更年輕,但卻被太子擋在了身后。 竇朋憤怒不已,同時又充滿了擔(dān)憂,他可真怕皇帝就這么氣死了,那就要載入史冊了! 既然皇帝已經(jīng)昏倒了,他就不客氣了,當(dāng)即下令殿上禁軍維持秩序,把群毆的雙方分開:“都不許走!一個一個,記下名來!我看誰能逃脫了去!” 王大夫也陰著一張臉上前:“竇相公,交給我吧,你去看看陛下?!彼菦]有下場的,但是御史臺竟也有人參與了。正好,最近心情很糟糕,他倒要看看誰在這個時候還在火上澆油! 太子流下眼淚,哭道:“阿爹!” 冼敬道:“殿下,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請您主持……” 祝纓截口道:“傳御醫(yī)!” 皇帝被七手八腳地抬進(jìn)了內(nèi)殿,御醫(yī)被宦官挾著狂奔而來。其他人都暫退到簾外,竇朋、太子、齊王圍在床前,杜世恩接過小宦官遞過來的麈尾現(xiàn)在床頭,都等著御醫(yī)診治的結(jié)果。 御醫(yī)一頭的汗,心里把遺書的草稿飛快地打好,手一按皇帝的脈,又把遺書給撤了——好像還有救。 一番折騰,藥在爐上熬著,針在皇帝身上扎著,皇帝終于緩過一口氣來,呼吸漸漸正常。 御醫(yī)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可算不用死了。 此時,竇朋及眾大臣才有時間處理“閑事”。先帝時已經(jīng)演示過一回了,皇帝還沒醒的時候該怎么辦。竇朋將皇子、近支宗室給留在了宮里,遣各部如常辦公,又讓陳萌維持京城秩序,再召來禁軍將軍們守好宮禁。 冼敬還想說什么,被祝纓沖上前給薅了下來:“噤聲!”硬把他給拖到了一邊。 太子看了他們一眼,也跟著走了出來。冼敬低聲道:“陛下抱恙,應(yīng)該由太子監(jiān)國。你這是要做什么?” 祝纓道:“你是沒打算陛下醒過來嗎?” “陛下醒來,見一切安好豈有不喜?殿下也可積累威望……” 祝纓不客氣地問道:“然后呢?陛下再睡死回去?” 當(dāng)太子是非常難的,皇帝病倒了,等他好了,發(fā)現(xiàn)國事一團(tuán)糟,你要挨罵;等他好了,發(fā)現(xiàn)你把國政處理得非常好,完全沒有他插手的余地,他可以就此駕鶴西去,大部分太子的下場會比挨罵還要危險。 眼前這個皇帝,兒孫一大把,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冼敬道:“天家父子,父慈子孝,怎么能妄自揣測有嫌隙?” “父子無嫌隙,詹事有敵人。還在自己的對手變成殿下的敵人。你太心急了?!弊@t毫不客氣地說。 就眼下,別說鄭熹了,祝纓都不愿意讓冼敬等人左右了太子。讓你們得勢還了得? 祝纓問道:“純孝很難嗎?讓陛下‘放心’以天下托付,‘放心’的內(nèi)容有很多!除了國事,還有人心。多想想陛下、殿下,二位好了,天下才安。” 冼敬臉上掛不住了,道:“難道就袖手旁觀嗎?” “現(xiàn)在正是陛下脆弱的時候,”祝纓對太子說,“請殿下以君父為重。詹事府身家性命都系在東宮,關(guān)心則亂,還請冷靜?!?/br> 冼敬急了,因為他與鄭黨勛貴們的爭斗并不占上風(fēng)。如果太子秉政,情況就會有所好轉(zhuǎn)。 但是不行,除非這些人敢現(xiàn)在弒君。祝纓倒無所為,但是看冼敬這個樣子,是沒有這種膽魄的。他只會“順勢而為”。 太子反應(yīng)極快,很快一揖,當(dāng)即道謝:“多謝指點為。還請尚書教我?!?/br> 祝纓道:“您已經(jīng)是太子,穩(wěn)住就好。報與皇后,請她坐鎮(zhèn),穩(wěn)住六宮。東宮那里還請嚴(yán)守門戶,不許妄言大話,以免樂極生悲。戡亂討賊已有定案,殿下暫時不用擔(dān)心。朝政有竇相公。殿下只管好好侍疾。沒有陛下點頭、群臣勸進(jìn),請不要輕舉妄動。召皇子侍疾,您與兄弟們都不要落單。陛下病倒了,您就要保護(hù)好兄弟姐妹、后宮妃嬪、宗室長者。如果施相公、鄭相公又或者冷公求見,留他們在宮里,您會更安全?!?/br> 太子都記下了,道:“禁軍呢?” “冷公不是會來么?您別自己調(diào),有人鎮(zhèn)著就成。一切,看陛下?!?/br> “好。郝大方,去請皇后?!?/br> 祝纓對太子與冼敬匆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 人來人往,須臾,穆皇后到了。 她一到就問:“陛下怎么樣了?” 御醫(yī)答道:“急怒攻心,又有些年紀(jì)了,所以昏倒,已施了針,無性命之憂,不日便能蘇醒?!?/br> 穆皇后先賞了御醫(yī),才說:“都圍在這里做什么?丞相,有什么國事只管忙去吧,這里有我。” 竇朋招呼了大臣們匆匆離去,得先罰打群架的,再重申綱紀(jì),然后辦理公務(wù)。說不得,這幾天又回不了家,得住在宮里了。他又命人去通知了施鯤、鄭熹、冷侯,并且扼腕:讓劉松年跑了!不然,此時劉松年守在皇帝跟前是最合適的。 人都被帶到了政事堂前,打群架的人自知闖了大禍,心中惴惴。許久,沒聽到哭聲,再見竇朋等人出來了,都略放一放心。柴令遠(yuǎn)打定了主意,一旦有問罪他的意思,必要拖對家?guī)讉€人一起下水! 哪知竇朋與王大夫簡單商議過后,又會同了大理寺的施季行、林贊二人,很快就下了結(jié)論:各降三級! 群毆的人還豎著耳朵等下一句,結(jié)果沒有聽到下一句“原職留用,以觀后效”。“級”和“職”有時候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像之前先帝朝第一次群毆,不少人就是降級了,但是還辦著原先的差使,權(quán)力沒有改變。后來又陸續(xù)升回去了一些,再經(jīng)今上登基一事,只要不是被魯王牽連的,差不多都恢復(fù)原狀了,部分人到現(xiàn)在還有了升遷。 這一次沒有“原職留用”,降就降了。 竇朋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跟池塘錦鯉似的張圓了的嘴巴,心道:該!還等著留你們再打一架嗎?你們平時都干什么正事了嗎? 正好趁這個機(jī)會,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都掃一掃,換點沒前科的上來。 處理完這件事,竇朋鄭重叮囑:“不得泄漏禁中情狀!以免天下不安!誰泄漏出去,我必辦了他!” “是?!?/br> 竇朋接著又分派了些朝政事務(wù),尤其是平定民亂的事,祝纓也領(lǐng)著給官軍供給的任務(wù),認(rèn)真聽完,便回到了戶部去辦事。 一到戶部,就見上下官員圍了上來,皇帝氣昏的消息還沒擴(kuò)散開來,但是祝纓等人回來得比平常要晚,大家都猜是有什么事了。 祝纓順勢開了個晨會:“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將手上的事做好。風(fēng),且刮不到咱們身上?!?/br> “是?!?/br> 很快,施、鄭、冷都進(jìn)了宮,也守在了皇帝的榻前。齊王等人反而被皇后安排到了偏殿休息,齊王在偏殿里不停地踱步,顯得有些煩躁。 衛(wèi)王走到了齊王的身邊:“莫慌?!?/br> 齊王叫了一聲“叔”,又說:“如何能夠不急呢?當(dāng)日阿翁躺在那里的時候,想必您也是急的,請您體諒我。我現(xiàn)在沒心情說話。” 衛(wèi)王的眼中劃出一絲嫉妒,提到先帝就不得不說,先帝在世的時候,對兵權(quán)把得死緊,大家都沒摸過。連冷、鄭等人都在家享受多年,后來更是安排子孫任了文職,所以當(dāng)時大家都沒有重視這一條,只以為抹黑兄弟、結(jié)交大臣、討好父親就能得到太子之位。 要說還是魯王得寵,跟在先帝身邊的時日多了,竟讓他無師自通了要用禁軍。雖然最后是敗了,但他的路卻是最正確的。到得魯王事敗,衛(wèi)王才猛然醒悟,再趁機(jī)游說趙王重用宗室,實則打著趁機(jī)染指的主意。終究未能如愿。 如今呢,自己這位哥哥,竟讓次子勞軍、巡邊,與軍隊有了接觸。 怎么能夠不嫉妒?如果當(dāng)年先帝給他這樣的機(jī)會…… 衛(wèi)王輕聲道:“你爹疼你,讓你與將軍們結(jié)交,不像我們,到先帝死,也沒有讓我們管過兵事?!?/br> 齊王愣住了,眨了眨眼。 兩人還要再說什么,大殿那里又傳來了哭聲——公主、王妃們也得到消息來了。 …… 公主們哭了一場,因皇帝還昏迷著,哭了也聽不到,于是聲音漸歇。 穆皇后一邊拭淚一邊問安仁公主:“聽說你也病了,現(xiàn)在好些了么?就奔波勞累?!?/br> 皇帝被氣昏,如果有什么好處的話,就是安仁公主的病好了。 她這病,半是氣憤、半是羞惱,又夾雜著一絲絲的惶恐?;实垡徊〉?,她的病瞬間輕了一半,當(dāng)時就從病上爬了起來,與兒媳婦永平公主一同到了宮中。 穆皇后發(fā)問,安仁公主答道:“只要還能動,就想來看看陛下?!?/br> 穆皇后感動得又哽咽了:“虧得還有你們。陛下一病,我這心里……” 此時,床前侍疾的紅人已換了一批。先帝的時候,永平公主是必在的,現(xiàn)在則變成了太子、明義公主等人。 今時不同往日了,永平公主在心中嘆息。她溫言安慰穆皇后:“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嫂嫂且放寬心。不要哥哥痊愈了,嫂嫂卻累病了,到時候哥哥豈不又要掛心?” 穆皇后道:“我寧愿這病在自己身上?!?/br> 一群人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場哭罷,穆皇后道:“不必都在這里了,輪流侍疾吧?!庇终f安仁公主年紀(jì)大了,才又生病了,也請回家靜養(yǎng)。讓兒子、兒媳送送公主。 太子、太子妃二人先送永平公主與安仁公主出了大殿。 安仁公主要說話,永平公主先搶著問女兒女婿:“東宮大郎現(xiàn)在還在娘娘面前撫養(yǎng)嗎?” 太子答了一聲:“是?!?/br> 永平公主撫著女兒帶著一點兒嬰兒肥的臉,少女的臉柔軟細(xì)潤、覆著一層極細(xì)的絨毛,摸上去心都要化了。永平公主心中一片溫柔慈愛。 永平公主道:“眼下陛下面前離不開娘娘,大郎又小,沒人照顧可不行。萬一疏忽了,孩子受了虧,娘娘心里豈不要過意不去?不如將他接回東宮,他的生母不是還在么?由她照看些時日,大家都能放心。你們也能安心侍疾?!?/br> 太子微一思索,覺得永平公主說得對,便說:“您說的是,我這就去對阿娘講。不是您提醒,我竟想不到這些?!?/br> “婦道人家應(yīng)知應(yīng)會的?!庇榔焦髦t虛地說。又叮囑女兒幾句,方才離開。 太子與太子妃也不耽誤,轉(zhuǎn)身回去同穆皇后講了。穆皇后看著床上的皇帝,再看看太子與太子妃,頗有一點躊躇。 駱姳道:“接回來吧,東宮住得下。您也太累了,本該是我的事。” “好孩子,你們很周到,”穆皇后說,“辛苦你了?!?/br> 當(dāng)天,駱姳派了藍(lán)德去穆皇后處,將東宮長子一應(yīng)用器連同保姆、乳母都接到了東宮安置下來。 他的生母宮人滿眼期待,但是小孩子已經(jīng)不記得她了,小手攥著保姆的衣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張開雙臂的女人。氣氛傷感又尷尬。 保姆哄了一陣兒,小孩子才收了哭相。宮人收回來手臂,站直了身體:“隨我來吧?!?/br> 東宮愈發(fā)的熱鬧了,三個孩子,大的也才能跑能跳,小的只知道吃和睡,中間那個正在一時沒人看著就要哭時候。 如此忙亂兩日,皇帝醒了! ……—— 皇帝病著的時候,早朝已經(jīng)取消了,有什么事兒都寫個公文給政事堂,又或者私下勾兌了。前番,黜了好些人,吏部還未及將空缺填滿,姚臻忙下令:“且住一住,等陛下旨意?!?/br> 他帶著一份名單,擠到了皇帝的病榻前。 皇帝已經(jīng)能夠坐起來了,但精神并不好,說話也顯出一股子的虛弱來:“降三級?都該、都該……” 竇朋就怕他說出一句都該砍了,忙說:“以先帝時的舊例,是降級……” “領(lǐng)頭的、都黜了嗎?”皇帝問。 竇朋道:“沒有陛下旨意,不敢擅專,臣這就去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