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節(jié)
溫岳聞言,道:“好?!?/br> 便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的手下也都不以為奇。 祝纓親自為他們挑選了營房,帶他們?nèi)グ差D。 兵士們句句都是“節(jié)帥”,祝纓道:“哎,現(xiàn)在可不是節(jié)度使啦,已經(jīng)解職了。如今是溫將軍帶你們,不過,要是糧草后勤之類有什么難處,還是可以來找我的?!?/br> 彼此又認了一回,祝纓先與他們辦交割,頭一遭的交割是她親自盯的:“北地飲食與京城有些不同,按你們的習慣調(diào)撥的?!?/br> “哎?!睙o論校尉還是小兵,聲音都帶著感動。 祝纓與他們清點一番,然后說:“項樂?!?/br> 項樂也正式地站了出來,祝纓道:“以后,就照這樣給他們調(diào)撥。好了,你再與他們走一遍,熟悉一下?!?/br> “是。” 也有一些人認識項樂,其中幾個校尉與項樂都能互相叫得出名字,出來兩個人與項樂勾肩搭背地去了。余下的校尉請祝纓去主帳,祝纓道:“不啦,我在這里轉轉。來,給我說說,北地今年的年景怎么樣啦?” ……—— 那一邊,溫岳也到了宮中。 溫岳不是常有這樣單獨面圣的機會,他很重視這個機會,也略有一些緊張。舞拜畢,皇帝問道:“你便是溫岳?” “是?!?/br> 皇帝先慰問了一句辛苦。溫岳有些激動,稍有結巴地向皇帝表明了一片赤誠之心。 皇帝微笑的點了點頭,又問:“帶了多少兵馬來,一路如何行進?北地情況如何?北地的子弟以及訓練的情況如何?” 溫岳都一一作答。 皇帝道:“是祝纓舉薦了你。” 溫岳心頭一緊,忙答道:“是。當年在北地。他是節(jié)度使,后因分兵,節(jié)度使帳下,兵馬不敷用,故而招募新軍。臣后至,他們已有安排,故爾命臣編練新軍。” “你以前是禁軍?” “是?!?/br> “我怎么仿佛聽說你與鄭侯還有些關系?” “先父生前是鄭侯帳下小校,先父過世之后,鄭侯對孤兒寡母多有回護,待臣面圣之后。安頓好兵馬就去拜祭?!?/br> 皇帝微笑道:“倒是有情有義?!?/br> “臣惶恐?!?/br> 皇帝突然問道:“如果鄭熹有事相托,你會照辦嗎?” 溫岳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什么事?” 溫岳道:“無害于陛下,無害于國家。凡事總要先公后私?!?/br>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去吧,給你三天假?!?/br> “是?!?/br> 祝纓在軍營等到溫岳回來與他交接,溫岳將人馬安頓好之后,便趕去了鄭熹家拜祭。 祝纓陪他去鄭熹家走了一遭,溫岳先拈香,祝纓也跟著拈了一回香。 鄭熹道:“以后就不可過從甚密啦?!?/br> 溫岳聽后心中有些難過,不禁低下了頭。 祝纓道:“又不是不能來往了,總不能不讓人串門。不過是正在節(jié)骨眼上,稍有些忌諱。等溫大站穩(wěn)了腳跟,再從容聯(lián)絡也不遲。上來就調(diào)明顯聽命于相公的人當禁軍?在陛下這里就先會被否決掉?!?/br> 她說服皇帝的理由是“招募新兵”與舊制沒什么關系,可不是與舊制關系很強。估計皇帝的想法是:能獨領一軍,直接聽命于皇帝,溫岳應該知道怎么選擇。 鄭熹微笑道:“我知道你們的心。你們兩個,都去忙吧?!?/br> 溫岳哽咽的答應了一聲,與祝纓一同辭出鄭府。 溫岳回到家,發(fā)現(xiàn)府中一切安好,溫大娘子迎了出來笑意笑意盈盈的道:“將軍回來了?!?/br> 府中上下都歡迎他的凱旋。溫岳比一同出征的同袍們晚回來了許久,家中人正在掛念。一番敘舊之后溫大娘子又絮絮的說了這些日子以來鄭府對他們家的照顧。溫岳心中又是一陣感激。 至此,溫岳便率軍駐扎了下來,對他的命令直接出自皇帝,讓他接手了禁軍的部分防務。他的糧草之類,從祝纓手里直接撥給,不受任何人的擺布。兵士都是北地來的,別人也沒辦法插手。 見此情狀,好些大臣都詫異:陛下何時精明至此? ………… “是不是你對陛下說了些什么?” 陳萌也很懷疑,他自認與祝纓是自己人,有懷疑就直接跑到祝纓家來問了。 他是知道的,皇帝常見祝纓,也常問祝纓一些問題,且看皇帝的樣子,不大像是能安排出這樣事情的人。 祝纓道:“或許吧?!?/br> “那就是了?!?/br> “不可聲張?!?/br> 陳萌笑道:“這還用提醒嗎?要是先帝時有這番動作,人心該不穩(wěn)了,該懷疑先帝有疾,又或者有疑心。當今陛下么……大家反而安心,陛下終于做了一點像是人君會做的‘正事’了?!?/br> “他一直在做人君會做的正事?!?/br> “想法很好,眼高手低?!标惷日f。 祝纓道:“慎言吶!” “也就是同你講講,你口風緊。哎,怎么沒見蘇家丫頭?” “與晴天出去逛街了。姑娘家家,拘在家里像什么話?” 她說得太過理所當然,陳萌沒聽出不對來,卻被勾起了癮,說:“說起來,我也有好久沒有逛過街啦。怎么樣?‘微服私訪’一下?怕不怕遇到無賴?” “有陳京兆在,京兆怕是沒有無賴了吧?晴天前陣子說,京城街面很干凈了?!?/br> 陳萌小有得意道:“怎么樣?走著?萬一遇到些不長眼的官員,正好辦了他!”他憋著一口長氣,本來是要弄冼玉京等人的,他這里才準備到一半,皇帝出手了,把人貶了。正有氣沒處撒,誰撞到他的手上,是要吃大虧的。 這天是休沐日,是官員撒歡的時候。 祝纓道:“行啊?!?/br> 不多時,兩人都換上了便服一同出現(xiàn)在了街上。陳萌微有發(fā)福,須里也雜了兩根銀絲,祝纓面白無須,身形勁瘦,本就比陳萌年少一些,一眼看去就是兩代人。 陳萌咳嗽了一聲,微有嫉妒。 兩人走在大街上,祝纓留意了一下,地痞無賴是少了很多,小偷扒手目今也沒看到。不過也說不好,現(xiàn)在他們還沒走出自己居住的這一坊,本坊里富貴之家多一些,咦? 陳萌低聲道:“那個不是東宮?” 還真是! 太子正帶著四、五個人往這邊走,竟也是個“微服出行”的模樣。 本朝太子,乃至于皇帝并不都是鎖在宮里的,太子往外跑的時候還要略多一些,但是這回隨從是有些少了。 祝纓皺眉,看向太子身側的一個青衫少年。 陳萌問道:“怎么?” “女的?!弊@t說。 太子還帶了倆宦官、倆護衛(wèi),女扮男裝,祝纓是個行家,一般人在她面前一眼顯形。 兩人迎了上去,先拱手,太子搶著也拱手:“陳公、祝公?!?/br> 說著,還使眼色。 陳萌道:“殿下如何私挾婦人出游?若為人所知,又是一場麻煩!” 嚴歸聞言,往后縮了縮。 太子其實是來見一見祝纓的,皇帝調(diào)動了宮廷守衛(wèi),他已知皇帝信任誰了。兼之近來三弟也要開府,二弟又日漸長大,身為太子,他總要做些什么。 太子如果大肆勾結朝臣,做得太明顯,只好將有限的力量放到合適的人身上。說起來,鄭熹也是合適的,但是太子手上實在拿不出更多的籌碼來打動鄭熹了。且鄭熹是個更狡猾的人,祝纓也有城府,但比鄭熹似乎坑人會坑得輕一些。 祝纓又與許多人有勾連,是個不錯的選擇。 太子道:“昨天偶然聽宮人說起,宮外百姓生活,想看看貧苦百姓究竟是什么樣子的。總在宮里,都要忘了在宮外的時光,忘了人間疾苦了。宮人家在京城,讓她帶路?!?/br> 理由找得正正好。 陳、祝二人只得放棄追問這個,陳萌問道:“家在何處?” 嚴歸小聲報了個地址,祝纓心頭一動,這不是沈瑛小舅子家么? 陳萌道:“容臣叫上些人,陪同殿下?!?/br> “京城豈有不認識衙役的?還是我來吧?!弊@t說。 嚴歸有點驚訝地看著祝纓,她聽說過祝纓的,關于祝纓的傳聞不少,宮里的、宮外的,只是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秀氣的一個人。面白無須,不是少年了,卻也不顯老相。 陳萌指責太子帶她出行的時候,她心底已默默回了一句“你不也帶了一個”的。倒不是看出來祝纓是女人,而是習慣性地練習反抗。這是她的經(jīng)驗,與爭吵的時候,不要辯解,要給對方反扣一個大帽子,讓對方辯解,這樣容易脫身、容易贏。 虧得沒有說出口! 這可是祝纓啊,殿下時常在東宮說起的人。因一時之氣將人得罪了,豈不要惹殿下不快? 不多時,蘇喆與祝晴天就帶了些女隨從過來,一行人挾著太子等人到了嚴家。 嚴家都不認得祝纓等人,但是見到嚴歸都是意外:“大娘回來了!哎喲!這是怎么了?你不是逃……” 嚴歸忙上前低語幾句,嚴家頓時慌亂了起來,叭叭跪了一地。 太子咳嗽兩聲:“我是微服,不要驚動了旁人!我們來坐坐就走!阿歸,與你母親有私房話,也說幾句去?!?/br> 嚴家一通亂,嚴歸的父親哈著腰著一行人留到了正堂上。祝纓與陳萌幾乎要翻白眼,這就是“貧苦人家”? 嚴家已經(jīng)得了太子的補貼,可以說是小財主了。 嚴老翁果然在致謝:“虧得殿□□恤……” 那一邊,他的兒子們跪在下面,看向太子的眼神里都帶著期待。 太子也簡單地問了兩句生計,嚴老翁一邊說“蒙殿下看顧,”一面又說“家里都是吃白食的,他們又沒有正經(jīng)的差使”。 祝纓與陳萌沒一個說話的,就看太子與他們尷尬地一問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