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節(jié)
事情,這才算有了眉目。 第507章 觀察 陳放南下的時間比去年余清泉南下時要早一些,臨行前陳放特意與父親陳萌做了一次長談。父子倆都是贊成新開一條驛路的,除開祝纓的提議、陳放因此會有一些功勞之外,父子二人也認為此事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安南都有利。 既如此,父子倆就都存了促成之事之心。陳放想得也就多了,他抱著輿圖去了陳萌的書房。 陳萌看到長子抱了軸圖,問道:“那是什么?” “輿圖,”陳放說,“我有個念頭,不知合不合適?” “過來細說。” 陳放將輿圖攤開,手指在圖上劃了一道線,道:“這是他們工部的章程,安南未必贊成,我想在到安南之前,先到這一片親自看一看,這里,是大江兩岸,選渡口也要多看幾處備選。只有兩邊都合適了,才做得下去。只有選定合適的渡口,才能定下來兩岸驛路接入的地方。否則,修好了驛路,到了江邊渡口不合適,又要改道?!?/br> 這個新驛路,必須要實地考查一下,它是兩條線同時開工,然后對接。陳放甚至認為,還不如從渡口開始往兩邊延伸,當然,這些都要見過祝纓,溝通之后才能定下來。 陳放與陳萌商議,實則是為了尋求陳萌的支持,沒有政事堂點頭,他不能把差使扔到一邊,先跑去勘探。陳萌略一思索,便說:“也好,我明日與他們講一講,你再動身?!奔词共荒苡忻髁罱o陳放去勘查,放寬一點時間的限制,也方便陳放行事。 陳萌有點欣慰,道:“這件事情交給你,我總算可以放心?!?/br> 父子倆同時嘆氣,陳放道:“近來風氣越發(fā)不好了,有志之士也都消沉了。” “不必管別人,盡自己的力就是了。做了什么、做多做少,總有人看在眼里。路過吉遠府見一見江政,那是個有心人,可惜運氣不太好。” “那余清泉?” “哼,”陳萌輕哼一聲,“別沾?!?/br> “是?!?/br> 陳萌次日便將陳放所請同鄭熹先說了,兩人在宮門口一嘀咕,鄭熹也同意:“大郎思慮周到。” 兩人早朝后又同皇帝說了此事,皇帝于庶務并不很通,丞相說得有道理,他也同意了:“不錯,祝纓本就不好應付,不先有所準備,見了她怕也難與之辯論?!?/br> 陳萌在上面為兒子爭取到了條件,陳放則被姚辰英盯上了。二人彼此還算欣賞,姚辰英知道陳放此行多半能成事,特意請他過府一敘,只為一件事——預算。 他先把祝纓寫給他的信拿了出來放到了陳放面前,陳放打開信一看,字跡是他很熟悉,心頭先微驚,待看到“西番”便有點感嘆:這位姑姑是厚道人,還提醒著呢。如此一來,朝廷也該更著力安撫、拉攏安南才是,倒于我的差使有利。 陳放道:“哦!您曾在西陲多年,與西番也是老對手了。我去見那位節(jié)帥,尚書可要我捎什么話去?兩面鉗制說了幾十年,可是想在些時建功?不過我的差使是修路,只能傳個口信,成與不成,軍國大事,只怕也由不得我做主?!?/br> 姚辰英伸手又把信收了回來:“大郎,這也是個燒錢的事項?!?/br> “誒?” 姚辰英慢條斯理地道:“政事堂對這條路寄予厚望,不敢打擾大郎的正業(yè)。只消大郎回來報個實數(shù)給我,要用多少錢糧、調(diào)多少人伕,我好有個數(shù)。否則,這一南、一西兩件大事,戶部不好安排。數(shù)目太虛,就只能顧其中一項。取舍之間,救兵如救火……” 陳放懷疑自己能看到姚辰英身后有條尾巴在晃。他苦笑一聲:“尚書多慮了,從安南回來,只怕我要調(diào)任去做刺史督造驛路。到時候還要請尚書高抬貴手哩。” 兩人互相謙虛恭維了一陣兒,姚辰英道:“你我都想這件事辦成,何不坦誠一些?” 陳放接了他的話:“我這件事兒,我說的都是實話。只是不親眼見一見,我現(xiàn)在也給不了尚書數(shù)目。我回來,必與尚書詳談?!?/br> 總算把話說開了。 陳放這才動身,其時已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節(jié),陳放此時動身南下實在不是一個好時間。陳放帶了幾位懂行的工匠一路南下,早晚趕路,中午休息,先到江邊上游,再沿著江水往下,查看沿岸地勢。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明白這路確實不好通。工匠告訴他:“大江之上,從來都沒有您平日見的那種橋。要么在水流平緩的地方架浮橋,要么是渡船。”像石橋、木橋之類往水底打樁,上面鋪上橋面的,想都不要想。 小河小溪還能這么干,一些拱橋就是這么建的,先下樁到河底,把一片河面圍起來,抽干水、打樁、做橋墩。然后是鋪橋面。一座橋就成了,因此造橋這活計,石匠、木匠里都有人會。 天塹大江,做不了。 而渡口呢,千百年來倒也有幾個,但都不大。一則上游水流更急,合適渡河的地方本就不多。二則上游比較靠近西番,也不太安全,大江對面的人煙也不稠密,還多山,山里沒有方便的道路,需求不大,要渡口何用? 因此渡河之地多半出現(xiàn)在中游往下,到了下游,沿江倒有不少水驛、沿江的城池了。 陳放到江邊的時候,剛好又是夏天多雨,眼見河水暴漲,需要考慮的問題又多了一個。直到近秋,又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過江的方式。這不是在大江上看到了,是在一條支流上。兩岸的通過根連接兩岸的索道過江??雌饋眢@險萬分! 陳放足在沿岸走走停停了幾個月,選定了三個地點。這三個地點各有利弊,也有河灘平緩的,但是又怕船吃水太深,只好做個浮橋。也有河面比較窄,但是中心有礁石的。還有這一面的條件不錯,對岸的條件不好的。他猶豫再三,又將索道的方案也列在了最后。 從他選定的地點渡江,只要選有經(jīng)驗的向?qū)?、準備好大船,勉強也能過江。問題是渡江之后怎么走?安南還沒有開始修沿江的路,過了江就是山林、泥濘的一人寬的小路。山林里會遇到什么,誰也說不好。 陳放眼睜睜地看著對岸,惋惜良久才重新收拾行囊,轉(zhuǎn)入官道,一路往梧州去。 ……—— 到梧州需要先經(jīng)過吉遠府,陳放曾與江政在鹽州共過事。當時江政是陳放的頂頭上司,兩人相處還算愉快,陳放先去拜訪了江政。 江政在這煙瘴之地看起來還算習慣,看到陳放先說:“你清減了?!痹賳栮惙糯藖硎遣皇菫榱诵麦A路的事。 陳放謙虛地道:“是,打發(fā)我來跑腿看一看。安南土地廣博,縱使新開驛路,梧州與吉遠府也是切不開的聯(lián)系。并不會耽誤與使君這里的貿(mào)易?!?/br> 江政道:“我倒不擔心這個?!?/br> 陳放知道江政奏本的內(nèi)容,再次出言安慰江政:“朝上也有人盯著呢。如今戶部的姚尚書也是個能人,又有公心,他不會坐視的?!?/br> 江政認真地道:“不可掉以輕心!此番你回京,一定要提醒令尊呀!姚尚書能干是實,他愿意做到什么地步,可不敢說喲?!?/br> “怎么?” 江政道:“我也說不很準,只是覺得他有些懈怠。那一位,”他往安南的方向指了指,“拜相之前就是在戶部,那時是個興旺氣象,這一位,沒有的。那一位還隱約有些革除宿弊的味道,這一位一上來,把什么都停了。你說他不會坐視不理,我看他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br> 他說著搖了搖頭,又嘆氣,頗有點不甘,再三讓陳放一定要當回事兒,萬事不可以都寄托在姚辰英的身上。 陳放只管聽,也不許諾,最后反問道:“你呢?” 江政道:“我?朝廷用我做什么,我就盡我所能,保一方百姓罷了。”說到這個,他就又想起來余清泉了,開始說余清泉的不妥。又說自己已經(jīng)收集了一些證據(jù),要告余清泉一狀。 陳放道:“不至于吧?” “你也是鹽州出來的,鹽的事兒,你我多少知道一些,他那個樣子,不成話。” 兩人又細說了余清泉一些事,陳放聽了也覺得不妥,不過他沉得住氣:“秋天了,他往京城繳不上鹽稅,必有說法。您何必冒這個頭?只消再等兩個月,他沒事也要有事,何必讓那些小人記恨您?您就算不珍惜自己的仕途,也要珍惜百姓,您要走了,此方百姓不知又要落入誰手了?!?/br> 好說歹說,江政才勉強同意不上本,轉(zhuǎn)問陳放:“你何時回還?回來千萬過來一趟,我有事要同你講?!?/br> 陳放答應之后,他派人將陳放送入梧州。 ………… 梧州剛開始秋收,人們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神情。 梧州雖然多山,卻看得陳放心情一暢。見到趙蘇的時候也是笑吟吟的。 趙蘇也知道他是干什么來的,笑道:“大伙兒數(shù)著日子盼著您來呢!” 兩人在京中是舊相識,把臂言歡,互相拍著后背。陳放左右看看,又認出了項樂、項漁叔侄,也同他們問好。再看趙蘇身后,倒有一半人不認識,他開玩笑地問道:“阿煉在博州我知道,除了他,你將林風他們藏到哪里去了?” 趙蘇道:“他們哪是我能藏得的?都在姥那里。” “哦~”陳放說,“那給他們的禮物,我還得再捎一程啦!” “他們有,我的呢?” “都有?!标惙耪f。 一旁祝文笑道:“哪有在門口就要禮物的?使君,請陳大人入府內(nèi)說話吧?!?/br> 一行人順勢進到府里,敘舊,陳放分發(fā)禮物,說些客套話。趙蘇詢問事情進展,陳放知道他必是要向祝纓提前回話,也不瞞著:“陛下有意命我主持?!标惙乓蚕蜈w蘇詢問安南準備的情況。 趙蘇道:“你從這里一路往西州,自己看就知道啦。” 陳放道:“那我可要瞪大眼睛看嘍?!?/br> 這對二人來說,已經(jīng)是十分老實坦誠的對話了,說完,相視一笑。趙蘇安排陳放先休息,次日派人護送陳放一行人西行。 自此之后,陳放走在安南境內(nèi)的驛路上,別是一種體驗。整個安南的道路比外面的官道依舊是略窄,勝在修得比較扎實,路也較新較平。每過三十里就有一所驛站,不大,卻也夠歇腳的。食水、草料都有,房舍雖然簡樸卻都很新,也有人維護。 陳放的隨從看了,也要小聲說一句:“很像樣子哩?!彼殛惙旁S多年,好些話也能說出來,又小聲說祝纓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丞相到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 說得陳放心中悵然,連著兩天沒說話。 到了博州,又是熟人祝煉接手,祝煉身邊的人陳放認識的就更少了,只認得兩個人是原來祝府的隨從——他們?nèi)缃穸加泄俾毩?。人幾乎都是“獠人”的相貌,大部分個頭不高,皮膚微黑。有一半兒的官話極不純熟,另一半也淺淺帶著口音,不過都打扮得很利落。有男有女,女子見人也不羞怯,都大大方方看他,倒把陳放看得不自在。心里直道邪門:在宮里被宮女圍觀也沒這么叫人冒汗。 祝煉看在眼里,也不點破,只說:“大郎來得正是時候,老師奉阿婆巡游,算算日子,這幾天就要回幕府了。” “巡游?” “對,看一看安南嘛!阿婆也喜歡,老師也高興?!?/br> 陳放道:“公私兩便,確是好事。她們母女也好些年沒有在一起了,早年為了公事分隔兩地,如今這樣正好。不知阿婆身體可好?” “耳聰目明,只是牙齒不太好了,老人家愛吃糖,上下都由著她吃。姑姑發(fā)現(xiàn)之后,略管了管,老師向著姑姑,老人家現(xiàn)在正鬧脾氣哩?!?/br> 陳放失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現(xiàn)在動身去西州,還是去路上迎她們?” 祝煉道:“直接去西州就好,那里如今是蘇家小妹看家,也不是外人。你住不兩天,老師就能回去了?!?/br> “好?!?/br> 陳放也不強求亂闖,沿著大路一氣到了西州,祝纓果然還沒有回來,接待他的也正是蘇喆。 ……—— 陳放第一次見到西州,見到南方這么大的一片稻田,見到新的西州城。 他輕輕地說:“怪不得說修新路,要是有這樣一片地方,果然是修得的,也果然是不懼的?!?/br> 對面,蘇喆率領十余騎出城來迎接。兩人也是老熟人,祝、陳通家之好,陳放看蘇喆總有幾分像看妹子侄女,看她滿臉笑意,也知道她過得不差,不由自主地笑道:“又長大一些了?!?/br> “早就長大啦!請!” 蘇喆一路嘰嘰喳喳,又說祝纓快回來了,因為秋收她是一定會回來主持的云云。 陳放卻將眼睛放到一個年輕男子身上,這男子的長相在陳放看來只能說是“平頭正臉”,個頭……也不能說高大魁梧,亮點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這雙眼睛老往蘇喆身上勾搭,陳放心中泛起一點不快。 蘇喆順著陳放的目光看過去,對這男子也笑了笑,陳放更覺得這兩人之間有故事,不由問道:“這位是?” 蘇喆笑道:“是黛州別駕家的?!?/br> “?!厝A?” 男子的官話也不怎么樣,帶點口音地說:“那是我阿媽!” 蘇喆道:“姥說各家子弟也都不能偷懶,安南正缺人才,都要到西州來讀書、學做事。他家兄妹倆,都在學堂里讀書,兼學著做事。怎么樣?” 不怎么樣! 陳放含糊地說:“姑姑做事必有道理的。” 他輕輕瞪了一旁的蘇晟一眼,蘇晟被瞪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