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無憂瞥見思文通紅的眼眶，心說你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這倆人不愧是師兄弟。

    他把sven的胳膊從徐槐脖子上拿了下來。

    徐槐見他一臉冷靜的樣子，忍不住上手捏捏他的臉：“都怪你?！?/br>
    杞無憂笑了一下，坦然接受他堪稱莫名其妙的指責(zé)：“嗯，怪我?！?/br>
    徐槐今天的確流了太多眼淚。

    首鋼大跳臺賽場的鏡頭也忠實地記錄下這一幕，通過轉(zhuǎn)播屏幕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有杞無憂沒看到。

    “此刻我們看到，出發(fā)臺之上的徐槐教練也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我想他是最為無憂高興的人，”解說員笑著調(diào)侃，“他們的師徒感情很深，徐槐教練這是真情流露??！”

    聽到解說員的話，杞無憂第一時間摘下雪鏡去看大屏幕上的徐槐，可惜鏡頭已經(jīng)切換成了他自己。

    他只看到一雙銳利而專注的眼睛。

    比賽結(jié)束后，先在媒體室召開了一場小型媒體會，所有參賽運動員和教練到場參加。

    記者采訪昆騰時，提到了他的好朋友徐槐，問昆騰日后有沒有從事教練員這一工作的想法，像徐槐那樣。

    今天的決賽，他排名第九，競技狀態(tài)每況愈下，大家心里都清楚，也許他已經(jīng)到了退役的年齡。

    而昆騰說：“暫時沒有想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滑到米蘭冬奧會。”

    面對在場人或驚訝或了然的反應(yīng)，他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平靜地說：“還是熱愛單板滑雪，不想放棄?！?/br>
    這位參加過四屆冬奧會的老將不需要多么輝煌的成績來證明自己，僅僅是用那雙堅毅的眼睛注視著鏡頭，便已經(jīng)勝過千言萬語。

    媒體們通過各種途徑還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徐槐和國家隊的合約到期之后，不再續(xù)約，于是便在現(xiàn)場求證。

    徐槐對此給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之后的打算是……”

    “想早點退休?！毙旎蓖嫘Φ馈?/br>
    單板大跳臺領(lǐng)域，所有的獎牌他幾乎都拿過，唯一還差的就是一枚冬奧會金牌，現(xiàn)在杞無憂幫他拿到了，他不再有遺憾。

    媒體會即將結(jié)束時，記者又提問杞無憂：“你有什么話想對在場的運動員們說？”

    杞無憂看向昆騰，口吻認(rèn)真：“我和徐槐教練都希望大家能夠遠(yuǎn)離傷病，快樂滑雪，”他頓了頓，又說，“米蘭見?！泵滋m是2026年冬奧會的舉辦城市。

    聽到這句話，他的徐槐教練又忍不住淚灑現(xiàn)場。

    運動員奪冠之后的幾天是熱度最高的時候，有大量媒體聞聲而動，爭相采訪報道，也有很多商家重金向他拋出代言的橄欖枝。

    適當(dāng)?shù)钠毓庥欣谔岣呱虡I(yè)價值，爭取到更好的贊助，徐槐知道杞無憂不喜歡面對鏡頭，和隊里商議過后，出于對杞無憂的保護(hù)，拒絕了大部分邀約，但還有一部分是不太好拒絕的。因此，奪冠后的一周，杞無憂幾乎每天都要面對鏡頭，從起初的不適應(yīng)到日漸麻木，臉色也越來越臭。

    媒體早就習(xí)慣了他的冷臉，畢竟他對外的人設(shè)就是一個冷酷話少、又有點神秘的運動員，如同江湖上不世出的武林高手。

    “槐哥，下午還要拍什么？”

    今天上午，杞無憂拍了一個戶外運動品牌的廣告，還錄了一條家鄉(xiāng)媒體的宣傳視頻。

    他覺得拍攝比滑雪累多了，中午吃了頓大餐也沒緩過來。

    “有一個獨家專訪?！毙旎闭f了那家體育視頻網(wǎng)的名字。

    “在哪兒訪？”

    “南山滑雪場，他們說想要拍一些你滑雪的照片?！?/br>
    “好！”杞無憂一口答應(yīng)。

    比起令人不自在的室內(nèi)影棚，他當(dāng)然更喜歡滑雪場。

    心情好了一些，杞無憂看著徐槐笑意盈盈的眼睛，故意問，“槐哥，這次采訪還會哭嗎？”

    徐槐瞪他：“……怎么可能，絕對不會！”

    下午三點，南山滑雪場的陽光分外刺眼。

    “恭喜你呀，冬奧冠軍！”面前的女生朝杞無憂笑道。

    體育視頻網(wǎng)派來采訪的記者是應(yīng)筠，這次她后面不止跟著一個攝像，還有專門負(fù)責(zé)拍照的攝影師和助理。

    如果不是徐槐提醒，杞無憂還真想不起來應(yīng)筠的工作單位就是這家視頻網(wǎng)。

    他還想起來另一件事：“你之前說比賽結(jié)束后采訪我……”

    “對啊，我給你發(fā)消息你一直沒有回我，所以我只能聯(lián)系徐教練了?！睉?yīng)筠又朝徐槐投去感激的目光。

    杞無憂沉默了下，“不好意思，這幾天的消息太多了，我沒有留意。”

    應(yīng)筠忙道：“沒關(guān)系，理解理解?！?/br>
    例行的雪場拍攝工作告一段落后，杞無憂在露臺上接受采訪，徐槐就坐在里面的咖啡廳靜靜地喝咖啡吃冰淇淋，沒有打擾他們。

    時間緩慢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你忙完回洛陽嗎？”

    通往露臺的玻璃門被推開，幾人走了進(jìn)來。

    “回?！辫綗o憂說。

    等所有事情忙完，他要放一個長假，回家好好休息。

    “哎，真好，我之后還有好多工作呢，短時間內(nèi)是回不去了……”應(yīng)筠惆悵地回憶，“我記得你家那條巷子里有好多非遺店鋪，還有個酒館。”

    “對。”杞無憂走到徐槐桌前，自然地拿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他喝過的咖啡。

    “酒館的酒好喝嗎？”徐槐有些好奇。

    去年他去洛陽的時候，并未注意到杞無憂的家門口還有酒館。

    “不知道，我沒喝過?！辫綗o憂如實道。

    “回來可以試試。”他又補充。

    “那徐教練之后有什么安排呀，不會真的提前退休了吧？”應(yīng)筠問。

    徐槐搖了搖頭，“我會陪小杞一起回洛陽?！?/br>
    說話間，放在桌子上的手機(jī)屏幕亮起，有人給他發(fā)了消息。

    應(yīng)筠無意中掃到他的鎖屏，表情訝然：“誒？徐教練，你的鎖屏……”

    是杞無憂的照片。

    “嗯？”徐槐拿起手機(jī)，方便應(yīng)筠看得更清楚一點。

    杞無憂身穿黑色雪服，戴著黑色頭盔，眼神凜然，如利劍出鞘。

    他的身后是首鋼大跳臺。

    “哇，這是決賽那天的照片吧？”

    “對，是比賽結(jié)束的時候，我拍的大屏幕上的小杞，他當(dāng)時剛摘掉雪鏡?！?/br>
    “抓拍得真好啊，這個眼神好……”望著屏幕上的那雙眼睛，應(yīng)筠忽然有點詞窮。

    徐槐揚起唇角：“對吧，非常迷人。”

    應(yīng)筠：“……嗯?！?/br>
    “這張照片……”杞無憂張了張嘴，“我當(dāng)時是想看徐槐的，但是只看到了屏幕上的我自己?！?/br>
    徐槐微笑地看著他，杞無憂回望過去。

    兩人并沒有肢體接觸，也沒有什么親密的舉動，甚至連交流都很少，畢竟杞無憂說話通常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但應(yīng)筠就是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誰都無法融入進(jìn)去的氛圍。

    相當(dāng)微妙。

    她不敢再深想，“對了，無憂，能給我寫個to簽嗎？我想擁有冬奧冠軍的to簽?！?/br>
    杞無憂：“寫什么？”

    “我想想啊……”應(yīng)筠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不想要通俗大眾化的祝福，但也不能太特殊。

    “要不寫句詩吧。”她最后說。

    兩天后，杞無憂奪冠后的又一個專訪在某平臺發(fā)布，標(biāo)題起得很長。

    【杞無憂：白日放歌，青春作伴，他從洛城三月與刀光劍影的夢里來】

    只看標(biāo)題就能得知，這是一篇情感充沛的稿子，遣詞造句十分有感染力。

    這些天，關(guān)于滑雪、冬奧、奪冠的心路歷程這些內(nèi)容大家都已經(jīng)看得很多了，低調(diào)話少是杞無憂身上最顯著的的標(biāo)簽，采訪過他的記者深有體會。問及訓(xùn)練、比賽和小時候的習(xí)武經(jīng)歷，他還算有話可講，但是其他的內(nèi)容挖掘不出更多。

    其實也問出來了一些，比如說，他是被收養(yǎng)的，家里只有爺爺和jiejie，這方面繼續(xù)深挖下去的話有很多東西可以寫，不過，這個話題在一定程度上是敏感的，對運動員本人來說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最后也就沒有發(fā)布。

    而這篇專訪的作者切入視角很獨特，字里行間盡是生動鮮活的細(xì)節(jié)。

    大家驚訝地從這篇采訪里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杞無憂。

    他從小在山里長大，小時候因為遲遲沒學(xué)會說話被當(dāng)做啞巴，后來去了洛陽老城區(qū)念書，初中時因為網(wǎng)球打得好差點進(jìn)市隊，劍術(shù)套路和長板速降公開賽拿過冠軍，還曾在播放量破千萬的傳統(tǒng)武術(shù)視頻里出過鏡。

    他唱歌跑調(diào)，從來沒有在公眾場合唱過歌，隊友們拉他去ktv，他只會一臉冷漠地拿著搖鈴充當(dāng)氣氛組。由于韻律感差，所以他在滑雪時不喜歡聽歌，擔(dān)心影響滑雪節(jié)奏，不過偶爾會聽徐槐歌單里的歌，還會讓徐槐唱給他聽。

    他最感謝的人就是教練徐槐。對他來說，滑雪的一部分意義是教練賦予的，這份意義貫穿他的整個人生。

    滑雪讓他向往自由，找到熱愛，得到的遠(yuǎn)比讓渡的多得多。

    【對于剛過完20歲生日的杞無憂來說，冬奧是一個嶄新的起點，他的下一個目標(biāo)是四年之后的米蘭冬奧會。問及會在滑雪這條路上堅持多久時，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為了不讓我的教練提前退休，我至少再戰(zhàn)十年。

    我又問他，比賽結(jié)束之后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他眼睛亮了起來，說，等冬天過去，三月份回趟洛陽吧，牡丹花快要開了。

    那就三月回洛陽。

    如果你問我?guī)自路萑ヂ尻栕詈线m？我也會告訴你，是三月。

    洛城三月，春光正好，玉笛飛聲，那里有古樸滄桑的墻頭街巷，燈火通明的隋唐夜景，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的牡丹，還有衣錦還鄉(xiāng)的滑雪少年。】

    這則專訪發(fā)布后，網(wǎng)站后臺的閱讀量幾乎成一條陡峭的直線猛烈增長，比一些采訪流量明星的稿件熱度還要高。

    當(dāng)天晚上，應(yīng)筠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2018-2022，洛陽的雪飄到了北京冬奧，與有榮焉。感謝大家的天才滑雪少年，我的天才同學(xué)［干杯/］】

    配了兩張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