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點(diǎn)，李婉平飛速整理了自己的情緒，但她還是一夜未眠。

    次日李婉平很早就起床了，臉色灰撲撲的， 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她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臉， 然后拍了點(diǎn)面霜， 但面霜薄，無法很好的將氣色提升。

    李婉平望著鏡子里略帶黑眼圈的自己嘆了口氣， 然后無奈地離開房間向樓下走去。

    周垣已經(jīng)坐在了餐廳里，他聽到李婉平下樓的聲音抬眸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周垣便蹙了眉，“你這臉色，昨天晚上沒睡覺嗎？”

    李婉平徑直走到他身旁拉開椅子坐下，有些心虛地扯謊道：“做了個噩夢，后半夜沒敢睡?！?/br>
    周垣倒不疑有他，只半開玩笑，“這回做噩夢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李婉平抿了下唇，小聲嘟囔著，“這次噩夢里面沒有你……”

    周垣無波無瀾瞧著李婉平，然后伸手盛了碗粥，又夾了些醬菜摻在里面，放到了李婉平的面前，“那就好好吃飯，吃完了跟我一起去業(yè)主家?！?/br>
    李婉平點(diǎn)頭，捧起粥碗一言不發(fā)安靜地吃著。

    周垣有些詫異。

    這太不像李婉平的風(fēng)格，她總是嘰嘰喳喳的，很少這么安靜。

    李婉平感受到周垣的目光，下意識抬起頭來，“怎么了？”

    周垣移開目光，夾了筷子醬菜，“沒什么，只是平時這么聒噪的一個人突然這么安靜，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br>
    李婉平張了張嘴，她想問，但還是又把話壓了下去。

    不合適，還是等回e市再說吧。

    兩個人吃完飯后就直接去了業(yè)主家，還是那棟二層小洋樓，還有那個種了韭菜和草莓的小院子。

    不過因?yàn)樽蛱焱砩舷铝搜T口的臺階上結(jié)了一層很細(xì)很薄的冰。

    周垣注意到這一點(diǎn)，主動拿了院子里的掃帚將臺階上的薄冰清理干凈。

    李婉平在一旁看著，眼眸柔了些，“周總真是一個心腸很好的人，這樣老人出門就不容易摔倒了?！?/br>
    周垣抬眸掃了李婉平一眼，語氣不咸不淡的，“我是怕你摔倒。”

    李婉平頓時有些窘，別開頭故意道：“我好像也沒那么笨……”

    周垣將掃帚放回原處，嗓音清淡，“是嗎？那前幾次摔倒還妄想碰瓷的人是誰？”

    李婉平噎了下，徹底沒話說了。

    周垣繼而走上臺階敲了敲門，但沒有人應(yīng)，他又敲了敲，還是沒有人應(yīng)。周垣微微蹙眉，剛要敲第三次的時候，房間里卻突然傳出來一聲尖銳地破碎聲，像極了花瓶落地的聲音。

    周垣下意識傾身靠近門板，伸手用力拍打著，連聲音也染了幾分擔(dān)憂，“老先生，您還好嗎？”

    依舊是沒有人回應(yīng)，只不過隱隱約約的，能聽到一點(diǎn)微弱地動靜從房間里傳了出來。

    一旁的李婉平也擔(dān)心起來，她俯身將耳朵貼近門板聽了一會兒，又向周垣道：“老先生會不會是摔倒了？”

    周垣臉色微沉，聲音也嚴(yán)肅了些，“你站遠(yuǎn)些。”

    李婉平聞言立刻向后退了好幾步。

    周垣抬腳就直接將門踹開，力道之大，讓客廳天花板上的吊燈都震得晃了晃。

    周垣和李婉平緊接著同時向屋內(nèi)看去，入眼就看到老人正捂著心臟歪斜在地上，他的臉色慘白，眼瞪如鈴，全身都在不停地發(fā)抖。

    周垣幾步跨過去，立刻拖抱著老人將他的身體放平，“藥在哪里？”

    老人的瞳孔擴(kuò)散，渾身僵硬，已經(jīng)基本沒了意識，根本就沒法回應(yīng)。

    周垣又立刻給老人做心臟復(fù)蘇，但按了幾次效果并不明顯。

    一旁的李婉平忍不住道：“要不要打1/2/0？”

    周垣冷靜搖了搖頭，“來不及，這里地方偏僻，等救護(hù)車趕過來就晚了?！?/br>
    李婉平頓時也沒了主意，只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那……那怎么辦……”

    周垣看了眼老人，腦海里飛速閃過從這里到民宿之間路上的狀況，然后直接將老人背到了身上，“去門診，我記得在市集旁邊有一家門診，我們先去那里！”

    他頓了頓，又繼續(xù)道：“你在去的路上打1/2/0，地址就報那個市集?！?/br>
    李婉平聞言連連應(yīng)著。

    周垣立刻背著老人就向外面跑去，他起初還跑得很快，但畢竟背著一個一百五十多斤的成年男人，他跑了一段路，已經(jīng)氣喘如牛，即便是在寒冬臘月，他的額頭上也滲出了細(xì)密地汗水。

    李婉平小跑跟在后面，她一個女人沒什么力氣，只能盡可能地托扶著老人的身體，稍微給周垣減輕一點(diǎn)負(fù)擔(dān)。

    不過好在他們在又跑出一段距離的時候遇到了一對騎機(jī)動三輪車的夫婦，然后在三輪車夫婦的幫助下，一行人又用機(jī)動三輪車將老人送到了門診。

    周垣明顯是累過了頭，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這種集中爆發(fā)式地跑步最消耗體力，何況還是背著一個人。

    李婉平去幫周垣買了一瓶水。

    但周垣并沒有喝，他一直沉著眼眸看著那間門診的門，但因?yàn)殚T上拉了白色的簾子，他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況。

    李婉平也有些擔(dān)心，鎖著眉問周垣，“老人……老人應(yīng)該會沒事吧？”

    周垣淡漠說不知道。

    恰時救護(hù)車也趕到了門診，老人又在醫(yī)護(hù)人員的幫助下轉(zhuǎn)移到了醫(yī)院。

    這期間，周垣讓李婉平聯(lián)系了老人的家屬，在確定老人的家屬能很快趕過來之后，周垣才跟李婉平一起準(zhǔn)備從醫(yī)院返回民宿。

    在回去的路上，周垣煩躁地點(diǎn)了根煙，但火苗在潮濕氣候下很快澆滅，他重復(fù)點(diǎn)了三四次，耗光了全部耐性，將煙卷扔在咫尺之遙的雪堆。

    周垣能夠預(yù)料到，這次的游說恐怕要無功而返。因?yàn)橐岳先爽F(xiàn)在的情況，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再跟他談任何事情。

    但是，如果老人不同意房屋拆遷，那么，對于周垣的新公司來說非常麻煩。

    因?yàn)橘Y金就那么多，新公司底子薄，在時間上根本就拖不起。

    其實(shí)，在周垣進(jìn)屋發(fā)現(xiàn)老人躺在地上的時候，他有過那么一瞬間地猶豫。

    說難聽點(diǎn)，心臟病這種突發(fā)性的疾病，只要搶救不及時，說死就死了。

    周垣即便見死不救，在法律上也不會被追責(zé)。

    而且，只要老人死了，房屋拆遷的事兒基本上就算是妥了。嚴(yán)筠曾告訴過周垣，說老人的兒子們基本都同意拆遷，畢竟年紀(jì)輕些的人對祖宅之類的沒有那么多執(zhí)念，給錢才是硬道理。

    但是，當(dāng)將一條人命和金錢放在天平的兩端時，周垣即便猶豫，但最后還是選擇了前者。

    因?yàn)樵谒磥?，如果他盡力了，但老人最終沒有搶救過來，那真的不怪他。但如果他見死不救，雖然他不信那些因果報應(yīng)，但總覺得，在他的良心上，總會有一些虧欠。

    周垣無聲嘆了口氣，嗓音冷冷淡淡的，“回去收拾一下，我們下午回市里?！?/br>
    李婉平聞言一愣，有些不解，“就……就這樣回去了嗎？”

    周垣沒吭聲。

    李婉平碰了個軟釘子，又見周垣的臉色不是很好，便不再多問。

    他們兩個回到民宿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老板娘今天推出了新菜色，但周垣和李婉平都沒有心情吃。

    不過周垣還是讓李婉平多少吃一點(diǎn)，他不吃飯不要緊，但李婉平不吃飯，等會兒回去的路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估計要餓壞了。

    李婉平自然不肯自己一個人吃，她拉著周垣軟磨硬泡了一陣兒，周垣無奈之下，也只好坐下陪李婉平吃了幾口。

    吃完飯后，他們便直接結(jié)賬離開了民宿。出了民宿不遠(yuǎn)，周垣又從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桶桶裝汽油。

    他們的車還停在樹林里，不買汽油回去也沒法開。

    兩個人繼而按照原路步行返回，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氣氛一直很壓抑。

    李婉平幾次想找個話題緩解一下氣氛，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太合適，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周垣注意到這一點(diǎn)，他語氣沉著，但卻帶著不容置疑，“所有生意都伴隨著風(fēng)險，但你可以相信我。別擔(dān)心，沒關(guān)系?！?/br>
    李婉平聞言抬眸看向周垣。

    周垣亦垂眸顧著她。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交，李婉平感受到了周垣眼眸中那一抹不易察覺地溫柔。

    周垣真的是一個很成熟的男人，不是指年齡，而是指思想的深度，心胸的包容度，以及性格的沉淀。他精干沉穩(wěn)，不急躁，不幼稚，運(yùn)籌帷幄，給人一種極為強(qiáng)烈地安全感。

    李婉平點(diǎn)了點(diǎn)頭，主動伸手握住了周垣的手，“我一直都很相信周總，以前信，現(xiàn)在信，將來也信。”

    周垣淡淡嗯了聲，他沒多說什么，但眼眸里的陰霾卻明顯少了許多。

    兩個人一路走到樹林附近，但樹林里的方向不太好確定。為了避免多走冤枉路，周垣特意詢問了附近的村民。按照村民的指示，他們很快找到了那輛沒有油的車。

    經(jīng)過了兩天兩夜，車身上被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其實(shí)車身上倒不要緊，主要是擋風(fēng)玻璃。

    周垣先把汽油倒進(jìn)油箱里，然后坐進(jìn)駕駛室里打火預(yù)熱，等發(fā)動機(jī)水溫上升之后，他才將暖風(fēng)打開，然后將風(fēng)向?qū)χ鴵躏L(fēng)玻璃耐心吹了十分鐘左右。

    冰霜在暖風(fēng)的吹拂下慢慢融化，但因?yàn)闆]有工具，周垣只能拿圍巾將擋風(fēng)玻璃上融化的冰全部擦干凈。

    等做完這一切，車子也可以開了。周垣繼而讓李婉平上車，然后載著她一起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周垣讓李婉平給李氏集團(tuán)的財務(wù)部打個電話，讓財務(wù)部把這個季度的財務(wù)報表全部整理出來，然后發(fā)到周垣的電子郵箱里。

    李婉平應(yīng)著，但卻沒有去拿自己的手機(jī)，而是去拿了周垣的手機(jī)。

    周垣眉頭微蹙。

    之前在醫(yī)院里聯(lián)系家屬的時候，李婉平也是用的周垣的手機(jī)，但那個時候情況比較混亂，周垣也沒力氣多想。這會兒事情都處理完了，周垣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有些疑惑地問李婉平，“你的手機(jī)呢？”

    李婉平避重就輕說壞了。

    周垣略有詫異掃視她，“摔了？”

    李婉平小聲嘟囔著，“不是，好像中病毒了?！?/br>
    周垣的神色頓時有些諱莫如深。

    李婉平瞄見后瞬間漲紅了一張小臉，尷尬地坐在副駕駛里大聲嚷嚷著，“想什么呢？我可沒瀏覽什么不良網(wǎng)站！”

    周垣的神色了無起伏，但語氣之間卻帶著一絲不經(jīng)意的笑，“我好像也沒說李董瀏覽不良網(wǎng)站?！?/br>
    李婉平頓時噎了下，一時之間想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干脆別過身子去，面朝窗外不再理他。

    周垣漫不經(jīng)心掌握著方向盤駛出一個路口，李婉平眺望著道路旁落了雪的光禿禿地樹枝。都說冬天是一個容易讓人頹廢的季節(jié)，但其實(shí)也不盡然。這世間萬物，有衰敗才有昌盛，沒有冬天的雪，也不會有春天的暖。

    李婉平這么想著，眼眸微微垂了些，她的聲音很輕，像是不經(jīng)意間提起一樣，“周總，你以前……以前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周垣正專心致志開車，并未多想，只隨口回道：“你覺得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婉平聞言微怔，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段視頻，以及那張犯罪記錄表。

    她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手指也不由自主糾纏著身前的安全帶，“你以前是什么樣子我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