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澤就不說話了。

    正值中午，陽光透過深色的玻璃貼膜折射進(jìn)來，讓周垣的半張臉顯得有些晦暗不清，他平和地道：“我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現(xiàn)在周舜臣的手里有十塊錢，而我們只有五塊。周舜臣用這十塊錢分別買了十個蛋糕，每個一塊錢。我們要想搶他一個蛋糕，就只能集中我們手里的五塊錢去壓其中的一個。這樣，我們才能把其中一個蛋糕從一塊錢抬到五塊。而等周舜臣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放棄那個蛋糕，那么，我們就會擁有這個蛋糕，不賠也不賺。二，周舜臣為了把那個蛋糕搶回來，只能集合至少六塊錢來壓我們，這樣，我們就撤出來，把這塊蛋糕以六塊錢的價格讓給他。但周舜臣手上只有十塊錢，他拿了六塊錢來壓這一塊蛋糕，那么，在之前他壓在別的蛋糕上的一塊錢就只能撤出來。所以，原本他擁有的十個蛋糕，就會空缺了六個，這六個蛋糕的價格就會變成零。而這個時候，我們再用手里的五塊錢，以一塊錢一個的價格，分別去買其中的五個蛋糕。到最后，我們只用了五塊錢，卻能擁有五個蛋糕，而周舜臣有十塊錢，卻只能擁有四個?！?/br>
    梁志澤聽得一愣一愣的。

    周垣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煙霧，“昨天晚上我已經(jīng)分析了景和實業(yè)的資金狀況和工程分布。周舜臣要想把我們現(xiàn)在這個工程做到一百，那么，他別的工程必然會資金吃緊。而這個時候，他哪個工程資金最緊，我們就集中力量去搶哪個。這就叫做，禮尚往來。他能來搶我們，我們一樣能搶他?！?/br>
    梁志澤的眼睛頃刻間亮了亮，“所以，你剛才才會在會議室對蔣柏政捶死了讓周舜臣把項目做到一百？你這是要斷他的后路?！?/br>
    周垣不可置否。

    但梁志澤又微微有些擔(dān)心，“但周舜臣也不是傻子，他要不肯做到一百怎么辦？”

    周垣的眼角眉梢都染著算計，“他沒的選。會議上敲定的事，等于是以把你和我逼走為條件，才換取了他加入的機會。如果他不肯做到一百，嚴(yán)筠為什么要帶他玩？如果他肯，等合同簽了，不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br>
    梁志澤聞言放聲大笑，清朗又痛快，“阿垣，你可真是個天才！你要是個女的，我真想親你一口！”

    周垣卻沒心情跟他扯皮。

    他太了解周舜臣，其實并沒有嘴上說的那么容易對付。而這場仗，到最后誰贏誰輸，也都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梁志澤一心只顧著高興，并未發(fā)覺周垣的憂慮，他大聲嚷嚷著，“今天就應(yīng)該讓李婉平也一起來，讓她好好看看我們的周總是多么睿智，往后她肯定能對你更加崇拜！”

    一提李婉平，周垣的眼眸瞬間沉了下來，“這件事情不準(zhǔn)跟李婉平提，不要把她摻和進(jìn)來?！?/br>
    梁志澤一臉不解。

    周垣的聲音變得更冷更沉了些，“周舜臣太危險了?！?/br>
    梁志澤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意都如數(shù)褪去，“但是，你跟李婉平以及李氏集團的關(guān)系，周舜臣不早就知道了？”

    周垣聞言沒吭聲，只是那雙深邃銳利地眼眸，染了一層濃重地寒霜。

    梁志澤把周垣送回酒店之后便離開。

    在通往酒店電梯的長廊上，周垣遇到了正抱著一份文件往電梯方向走的李婉平。

    他繼而駐足在電梯旁邊，李婉平抱著文件走過去，一抬頭，就看到了周垣。

    周垣的外衣肩頭上有落雪的痕跡，李婉平走近，能聞到冬天獨有的寒冷氣息。

    李婉平抬頭看著周垣，“回來了，今天的會議順利嗎？”

    周垣垂眸顧了眼李婉平手里的文件，不答反問，“這些是什么？”

    李婉平回道：“是拆遷協(xié)議，我覺得老人看電子版的文件可能不太方便，所以，我就把文件打印出來了?！?/br>
    周垣拿過那份文件掃了眼，黑色的字體被特意加粗放大，像極了那種老年手機上面的字體。

    周垣隨意翻了兩頁，“你很用心?！?/br>
    李婉平不可置否，“畢竟是周總新公司的第一個項目，我肯定不能給周總拖后腿?！?/br>
    周垣微怔，“你這么用心，是為了我？”

    李婉平理所當(dāng)然點了點頭，“那當(dāng)然，這個項目是周總的項目，我們李氏集團的利潤幾乎沒有，我這么用心，當(dāng)然是為了周總?！?/br>
    周垣不覺失笑，“我們李董什么時候也知道利潤分析了？”

    李婉平得意揚了揚頭，開始吹牛，“我最近在學(xué)經(jīng)濟管理，已經(jīng)算是半個行家。”

    周垣臉上的笑意更深，“那么，李董來跟我展開說說，經(jīng)濟管理學(xué)上是怎么分析利潤的？”

    李婉平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發(fā)現(xiàn)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是學(xué)了經(jīng)濟管理不假，也按照課本上教的知識分析了幾個案例。但如果真讓她用自己的話術(shù)來專業(yè)總結(jié)一下，她還是有些吃力。

    周垣好笑瞧著，“原來，半個行家就是這種水平？”

    李婉平郁悶咬了下唇。

    周垣適可而止沒再逗她，繼而仔細(xì)將手里的文件合上，然后握成一個長筒握在手里，“暫時不要忙這些了?！?/br>
    李婉平不解，“為什么？”

    她頓了頓，又緊接著道：“是今天的會議不順利嗎？還是又出了什么問題？”

    周垣回答得半真半假，“這個項目暫時交給嚴(yán)氏集團的嚴(yán)總負(fù)責(zé)，我們的任務(wù)基本已經(jīng)完成了。等過兩天，我們就回e市?！?/br>
    李婉平不了解內(nèi)情，一時有些茫然。

    周垣卻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吃午飯了嗎？”

    李婉平實話實說：“還沒有?！?/br>
    周垣的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大廳里的噴泉假山石上，“想吃什么？”

    李婉平又問周垣：“周總想吃什么？昨天晚上周總請我吃了晚餐，我今天中午請周總吃午餐?！?/br>
    周垣的眼眸微不可查地彎了彎，他認(rèn)真想了想，然后道：“那我們走吧，我知道有一個地方的菜品味道很好?！?/br>
    李婉平好奇問：“什么地方？”

    周垣卻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去了你就知道了?！?/br>
    周垣帶李婉平去的地方是一條小吃街，正值中午下班放學(xué)，小吃街上人山人海。

    李婉平站在小吃街的入口頓時有些傻眼，她在路上有想過周垣可能會帶她去的餐廳，甚至連甜品店都包括進(jìn)去了，但她唯獨沒想到，周垣會帶她來小吃街。

    李婉平望了一眼那根本就看不到邊的小吃街，思思量量問周垣，“我們……我們確定要在這里吃午飯嗎？”

    周垣不可置否，“李董吃不慣嗎？”

    李婉平連忙擺手。

    她當(dāng)然吃的慣，不僅吃的慣，而且還很喜歡吃。

    李婉平只是覺得，周垣跟這種小吃街不搭。不論是氣質(zhì)還是著裝，總之都很不搭。

    其實，李婉平是怕周垣吃不慣。

    周垣的眉眼很溫和，他顧了李婉平一眼，語氣淡淡的，“我記得有人曾在朋友圈里發(fā)過，只有垃圾食品，才是人間美味?！?/br>
    李婉平頓時一窘。

    是她發(fā)的沒錯，當(dāng)時跟趙曼一起逛街，買了一堆有的沒的，也不管衛(wèi)不衛(wèi)生，總之是很好吃。

    后來有感而發(fā)就發(fā)了個朋友圈，不成想周垣不僅看了，還記到了心里。

    李婉平頓時又覺得哪里不太對，她抬起頭，大大地眼睛望著周垣，“所以，周總是因為看了我的朋友圈之后，才特意想要約我出來吃垃圾食品嗎？”

    周垣雙手插/在褲口袋里，遠(yuǎn)目著那條小吃街，“不是。”

    李婉平默了一秒。

    周垣繼而邁步向小吃街走去，李婉平緊跟在后面。他們走了一小段路，就變成了李婉平在前面，周垣跟在后面。

    一路上，凡是放辣椒的食物，李婉平都買了一份。但她兩只手拿不過來，周垣只好幫著她拿。

    在小吃街的盡頭有一家米線店，李婉平站在店門口抬頭望著玻璃窗上的海報就不走了。

    周垣面無表情瞧著她，“吃嗎？”

    李婉平聞言低頭看了眼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裕D時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算了，還是下次吧?！?/br>
    她話落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卻又被周垣伸手拉住了胳膊。

    周垣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走吧，想吃就吃，吃不了可以打包?！?/br>
    他說完便邁步走進(jìn)了米線店，有店員熱情招呼著，“歡迎光臨！兩位？”

    周垣點頭，繼而走到左側(cè)靠窗的空桌，他走過去替李婉平拉開座椅，李婉平落座后，周垣也落座。

    點餐是掃碼自助，李婉平點了個香辣金針菇，周垣點的原味雞湯。

    等餐的空檔，李婉平便先吃著之前買的那些小吃。周垣也跟著吃，但他吃的很慢，吃一點就喝一口水。

    李婉平十分驚訝瞧著周垣，“你怕辣??？”

    周垣說不是，“有點咸?！?/br>
    李婉平咬著一支串串仔細(xì)品了品，是咸，這些小吃的鹽分都超標(biāo)，但不咸就沒滋味兒了。

    李婉平繼而將一串鵪鶉蛋遞給周垣，“吃這個，這個不算咸。”

    周垣卻沒接，“不吃了，你吃吧。”

    李婉平只好又將鵪鶉蛋收回來，自顧自吃著。她一邊吃，一邊扭頭望著玻璃窗外。有很多穿著工裝的年輕人三五成群，說說笑笑、邊吃邊走。

    李婉平忽然問周垣，“周總，你是因為喜歡經(jīng)商才從事這一行的嗎？”

    周垣也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淡淡說不是。

    李婉平繼而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又轉(zhuǎn)而看向周垣，“我爸爸曾跟我說，選工作就跟找對象一樣，一定要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不然天天在一起，會很難?！?/br>
    周垣依舊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眼眸暗了些，“有條件選才能選，但很多時候，一份工作的意義，就只是為了能讓自己生存下去而已?！?/br>
    周垣不喜歡經(jīng)商，要真論起來，他喜歡畫畫。他從小就喜歡畫畫，很小的時候，也曾夢想自己長大后能夠成為一名畫家。但畫畫這種事，能真正靠賣畫養(yǎng)活起自己的能有幾個？

    周垣的語氣平靜，甚至是緩，“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條件去選擇做自己喜歡的事?！?/br>
    李婉平一怔。

    恰時服務(wù)員端了兩份米線過來，周垣幫忙把其中那份香辣金針菇的端到李婉平的面前，并擺好了餐具，“吃飯吧?！?/br>
    李婉平點了點頭，便沒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一頓飯吃的還算和諧，李婉平又扯了點別的，但大多都是李婉平說，周垣安靜地聽。

    飯后結(jié)賬的時候，周垣看到收銀臺上擺放著一些圣誕糖果，尤其是那個麋鹿造型的棒棒糖，大大的眼睛，萌蠢的樣子，很是可愛。

    周垣順手就拿了一根放在臺面上，對服務(wù)員道：“這個一起結(jié)?！?/br>
    一旁的李婉平見狀微微有些驚訝，她扭頭看向周垣，好奇問：“周總，你還喜歡這個？”

    周垣將那根棒棒糖拿起來，店內(nèi)天花板的吊燈投下柔光，層層疊疊，將他的身姿拉得欣長，他繼而將手里的棒棒糖遞向李婉平的方向，“我以為你會喜歡?！?/br>
    他將棒棒糖遞出去，但只遞了一半的距離便停住，繼而要往回收，“當(dāng)然，如果你不喜歡就不買了。”

    李婉平連忙眼疾手快將棒棒糖搶過去，小心翼翼護在懷里，“誰說我不喜歡了！”

    周垣驀地輕笑，但并未說什么，只是安靜地結(jié)完賬，然后便帶著李婉平離開了米線店。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飄起了雪，不大，紛紛散散地落著，但空氣濕冷，消融的雪水浸在周垣的外套上，頃刻間便染了一些深。

    他抬起右手看了眼腕表，然后對李婉平道：“回酒店后訂一下機票，我們今天就回e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