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里播放了陳縱踩著高跟走進?直播間，特寫了子夜定在?她?身?上的視線。她?笑著上前，問陳老師能不能握個手。子夜盯著她?瞧了會兒，臉上沒什么表情。

    很尋常的一段，彈幕卻像發(fā)了瘋，瘋狂刷屏：“這兩個人做過愛吧！”

    “陳老師這眼神一看就不算得清白！”

    “‘我第一次見你，是第三人稱！’”

    “‘這一次，本?該溺死他的那片海，活了過來?！’”

    “東西為橫，我永遠(yuǎn)的姐，我錯怪你了！‘你不可能抄襲！’”

    ……

    “我看過網(wǎng)上的調(diào)色盤。這兩天因為這段視頻，調(diào)色盤更火了?？腸p的從【雪月】超話一路磕出來?，磕出了圈，現(xiàn)在?我朋友圈好多女的，瘋了一樣，全都在?磕，” 白小?婷一邊解釋，一邊壓低了聲音， “大家都知道你兩從小?就搞上了，沒必要藏著掖著?！?/br>
    子夜仍還淡定，陳縱聽完，在?空曠的馬路上尖叫著跑了個來?回。

    有阿姨拉窗問了句，“唷，我還以?為誰家開水壺?zé)_了？大晚心的，受啥子刺激了嘛?！?/br>
    子夜沖阿姨連聲道歉，遠(yuǎn)遠(yuǎn)看見有車來?，將她?從馬路對面?拉了回來?。

    白小?婷安撫，“沒關(guān)系嘛。你看我，離了兩次婚的女的，舊社會該浸豬籠了，天天在?他們跟前晃，也沒見我不好意思。做人就是要臉皮夠厚?！?/br>
    院子里廚房和麻將室都亮著燈。屋里開了空調(diào)，周阿姨嫌悶，正好開了扇窗戶透氣。白小?婷瞧見，指揮兩人，“走，我們?nèi)齻€厚臉皮，去他們窗子外頭走個秀?！?/br>
    陳縱笑嘻嘻跟在?白小?婷后面?上前，子夜行李箱滾出滑輪聲，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上前。

    白小?婷從窗前走過，“我回來?了?！?/br>
    陳縱也跟著走過，“我回來?了?！?/br>
    眾人聽見輪滑聲，只問，“子夜回來?沒得？”

    子夜在?后頭應(yīng)聲，“回來?了?！?/br>
    大家都說，“肚肚餓了，先去廚房吃點宵夜，陳叔做醪糟蛋燙酸辣粉?！?/br>
    廚房窗戶冒著熱氣。子夜答應(yīng)，“好。”便跟著兩個女孩子上前。

    屋里里叔叔阿姨都呵斥，“陳縱，給老娘老子們回來?，有話問你?！?/br>
    陳縱縮頭縮腦，退回窗戶邊。

    周阿姨問，“你們兩個，幾歲耍起的啊？”

    陳縱唯唯諾諾地講，“他二十?歲的時候?！?/br>
    周阿姨又?問，“你追他還是他追你？”

    陳縱縮得像個鵪鶉一樣。

    金叔王叔白小?婷外婆婆婆都勸，“算了，她?害羞?！?/br>
    周阿姨道，“害羞，黃河干了她?都不曉得要害羞?！?/br>
    陳縱小?聲講，“我追的他嘛?！?/br>
    大家都笑了。

    周阿姨又?問她?，“小?時候追他，大了也追他，天到晚追到他跑，不累嘛？”

    陳縱講，“有啥子好累嘛。”

    周阿姨夸她?，“這丫頭還是比較大方哈，去吃宵夜了嘛乖乖。八萬！杠起?！?/br>
    ……

    金城人大多比較大氣，不該提的決口不提，該揭過的輕巧揭過，玩笑嘛，玩笑自然也要開的。來?來?去去，怡然自得。

    那一頭，爸爸剛燒上火的滿水大鐵鍋咕嘟咕嘟冒泡，還得一會兒才能水開下粉。

    “中午燒的肥腸，下午冒的粉，地頭摘的藤藤菜，”爸爸一一展示，“你小?子趕到了，還是不吃蒜不要香菜？”

    子夜講，“都吃?！?/br>
    白小?婷講，“我要多加醋。”

    “子夜改口味了，”爸爸又?敲白小?婷腦袋，“你又?不生兒子，吃啥子醋。”

    白小?婷氣死了，“叔叔你管得寬嘛，又?不給我介紹對象，沒得人跟我生，還不可以?吃醋了所。”

    “我管你，你老大難，”問起子夜，爸爸語氣都變得溫柔，“子夜咋樣嘛。你媽走不開，你也不說回來?看看。”

    “陳叔，”大抵這問題他想過很多次，到真正出口時，反倒需要時間斟酌一下，方才說，“我怕您看到我失望?！?/br>
    爸爸沒想到答案會是這樣，萬般情緒在?心頭，不知怎么開口。湯勺將一鍋水?dāng)嚦鲂郎u，都能下個溫泉蛋了，也不知該怎么動作?。

    陳縱慌忙上前，腦袋擱在?子夜肩上，跟爸爸說，“我給你說邱阿姨嘛。她?一個人在?海島躲清凈，天天就等著老頭死，除了無聊點，日?子還是有盼頭，還是舒服?！?/br>
    爸爸說，“老子曉得。”

    陳縱又?說，“我就不想他死那么早?！?/br>
    爸爸也敲她?腦袋，“天天也搞不懂你腦殼里面?裝些?啥子?！?/br>
    陳縱抱怨，“粉還有好久嘛?！?/br>
    “水還沒開得嘛，慌啥子慌，你們兩姊妹帶子夜到處去轉(zhuǎn)下先。”

    ……

    后院辟出個小?小?濕地，濕地盡頭有個小?小?亭子，背后是一片竹林。

    三個人并排走在?竹子棧道上。陳縱跟子夜解釋，“你以?前練字，臺灣老師夸寫得特別好那副米芾的《水調(diào)歌頭·中秋》，爸爸不是裱起來?掛客廳了么。里頭有句‘清時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甌。’字后半截空曠了點，你就畫了兩筆，應(yīng)這兩句景。爸爸覺得挺好看，后來?在?這空地上鑿了個塘子，照著你的簡筆畫做了片濕地。天氣暖的時候，有時候金叔會在?這兒看書，白小?婷外婆會在?這打毛衣，夜里切了瓜，一群人在?這里喝茶，打麻將。”

    白小?婷講，“他們以?后在?這打牌贏了，要給子夜投點風(fēng)水設(shè)計費用哦?！?/br>
    陳縱講，“風(fēng)水那么好，這些?年我們怎么一個比一個過得不順？”

    白小?婷語塞。

    子夜聞聲四望，試圖為爸爸解釋，“其實這里風(fēng)水格局特別好?！?/br>
    陳縱詫異，“風(fēng)水你也懂？別是胡說八道吧?！?/br>
    白小?婷更無語，“你們兩個是不熟嗎？”

    爸爸的叫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回來?吃冒節(jié)子肥腸粉了！”

    三人聞著香氣，循著河岸回家。

    陳縱餓死鬼投胎，三兩口吃一兩粉，被爸爸趕去給子夜鋪床。

    “枕套被套在?抽屜第二格。”

    陳縱氣死了，“鋪什么鋪？子夜過來?跟我一床睡?！?/br>
    白小?婷爆笑起來?。

    子夜嗆咳起來?。

    爸爸舀了碗面?湯過來?放到子夜面?前，又?拿皮條作?勢要打陳縱，“你個女娃娃，要不要臉？你鋪不鋪？”

    陳縱慌忙跑走，“我鋪嘛！”

    過會兒聲音遠(yuǎn)遠(yuǎn)從子夜房間傳來?，“鋪好了我睡這間！”

    “陳縱，你羞不羞！”

    笑聲從麻將室傳出，在?院子里炸響。

    子夜吃好，擱下碗筷，洗了手。穿過后院竹林晚風(fēng)的金宵畫幅，穿過笑聲盈盈熱鬧非凡的院落，芭蕉葉枯了，窗框裝點了些?綠。他穿過回廊，四處打量。墻上裝裱著米芾與?顏真卿，家居陳舊而?干凈，客廳櫥柜里裝飾性地放了幾本?書，作?者都是陳子夜和東西為橫，多半以?便客人來?時以?供參觀介紹。一沓風(fēng)景明信片，和一些?舊時相片也像書冊一樣裝裱起來?，子夜摘出來?，坐在?沙發(fā)上一一翻看，從一歲的陳縱，翻看到十?二歲的陳縱。

    陳縱在?隔壁收拾屋子，喃喃自語地抱怨爸爸，聲音漸漸由遠(yuǎn)及近，隨口詢問，“子夜屋子好干凈。晚上我睡你房間好不好啦?！?/br>
    院子很空，聲音，色彩，氣息，意境……統(tǒng)統(tǒng)都很滿。像暖光燈一樣充盈了屋子，快要滿溢出來?。

    這里的一切一切，還有窗邊倚靠著的陳縱，一起構(gòu)成?了子夜安全感的全部。

    她?盯著隨意翻看自己照片的子夜，壓低聲音詢問，“晚上我和你一起睡?。筷愖右?。”

    子夜笑著抬頭，“好?！?/br>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