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與恐懼中
真實世界的臟污,鍍幾層玫瑰色濾鏡都遮不干凈。太天真了,得用AI重畫。在銀霽這代人出生前,大人們的AI已經(jīng)修煉到了顛倒善惡的級別。 mama的陪護結(jié)束后,她把興趣愛好從衛(wèi)生間的天花板轉(zhuǎn)移到客臥床底。上次小梅姑姑回來,看銀霽沒住面積更大的主臥還覺得奇怪。銀霽嘴上說面積小點更助眠,實際上是因為主臥的鐵架床底下藏不了東西。 現(xiàn)在,她的精神狀態(tài)拉響一級警報,是時候動用最終防線了。把防潮箱從床底拖出來,取出一個移動硬盤,插上電腦,400G容易被和諧的重大案件紀錄片、法醫(yī)刑偵紀實節(jié)目鋪陳開來。 隨機點開一集,主題是1995年日本地鐵沙林毒事件。紛爭的狂熱愛好者挑戰(zhàn)虛假和平的案例并不多見,之后的911也是一例。值得遺憾的是,兩者都搞錯了下手對象,通身的膽識只夠一個浩歌狂熱的體溫,骨子里還是欺軟怕硬的,和他們最恨的、站在舞臺中央的那群人殊途同歸,到頭來,一切行徑都與跳梁小丑無異。那些懸案的逃兵也是這般叫人失望,明明有條件策劃趨近完美的犯罪,以改善這死水般的局面,卻毫無犯罪審美能力,根本就不配犯罪。 雷成鳳說“最好的藝術(shù)和科學都陳列完了”,跟他們這幫不成器的脫不了干系。 實名制刺殺總統(tǒng)的孤膽英雄,例如利昂·喬爾戈斯、查爾斯·吉特奧,也許夠得上犯罪審美的準入門檻——刺殺肯尼迪的那位不行,也是逃兵一個。這種程度的紛爭,好就好在停留在犯罪范疇,參與者通常是單槍匹馬,且目標明確,很知分寸地只刺殺總統(tǒng)一人,因而沒有把事件上升成無聊的社會變革。 這么說并不是她討厭社會變革,只是教科書上那些正面書寫的紛爭,名頭上變革了社會,實際上只是變革了上位者的姓氏。一旦被定性為“社會變革”,本質(zhì)是大型犯罪的紛爭就不會讓挑事者受到懲罰,大不了過個幾年,狂熱的跟隨者幡然醒悟,手無寸鐵地發(fā)出“劉項原來不讀書”的呼告;再過幾年,狂熱分子徹底酒醒了,睜著眼睛嫌夜長,于是招兵買馬,策劃新一輪的紛爭。成功了叫做“社會變革”,值得贊頌、在史書上留下領(lǐng)頭人的姓名;失敗則叫做“動亂”,值得鎮(zhèn)壓、留下對整個團體的蔑稱。 總之,世上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完美犯罪,那些地下宗教究竟在崇拜什么?不如從后門的救生梯繞回地上、回歸現(xiàn)實中的歌舞升平。不過,信徒聚集起來的底層邏輯是慕強,案件追訴期一過,或者有更加精妙和反人性的作案手法出現(xiàn),前頭那個偶像殺人犯就過氣了,狂熱分子們?nèi)缤鹚荻拥挠文撩褡?,又會遷到新的偶像的門下。 既然回顧到毒氣事件的主導者奧姆真理教,銀霽發(fā)現(xiàn),國內(nèi)已經(jīng)很久沒有成組織的邪教活動了。除了官方打擊力度大,主要還是因為邪教跟這兒水土不服——這里世俗化程度極高,民眾多為實用主義者,比如她見過不少老人,既燒香拜佛、家里又掛著老君像供著財神爺、偶爾還蹭天主教會的免費音樂課。你看,正統(tǒng)宗教都得不到普羅大眾純粹的信仰,亞文化愛好者都是“游牧民族”,邪教要怎么扎根呢?銀霽甚至搞不明白以前那個是如何收獲成千上萬信眾的。 思來想去,智人的內(nèi)驅(qū)力和基因一樣大同小異,無利不起早。外國那些邪教,說不定表面上是宗教,背地里卻是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集團呢?這么說的話——銀霽靈光一閃——國內(nèi)也不乏作風和邪教極其類似的利益集團。 “邪教”是舶來品,“宗族”卻是徹頭徹尾的土著,和姓氏一起出現(xiàn),跟隨古老的漢語保存至今,未必參與大部分世俗生活,以靈魂的形式藏在祠堂里、族譜里、字輩里。 如果真如樓主所言,在A市,鄭家就是這樣的宗族。可不得了,人家那是以血緣和婚姻關(guān)系為紐帶的,無論是在怪力亂神的封建社會還是實用至上的當今,都比邪教那虛無縹緲的教義更有凝聚力;出于對傳統(tǒng)的敬畏。就算這種集團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現(xiàn)代文明甚至找不到一個理由去鏟除它。別說斬草除根了,“拆開這群鬼”的動作都是不受道德保護的,那可是別人的家啊! 天下無敵了這不是。 按樓主總結(jié)出的時間線,鄭家是改革開放后才騰飛的,說來歷史也沒那么久。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新的思路涌進了銀霽的腦子:孔家才是A市貨真價實的宗族吧! 幾千年前,東西湖還沒徹底分開的時候,A市這片土地還不屬于華夏大地的“中間”,而是那時候的“南方”。為避戰(zhàn)亂,古C國遺民南遷至少有人煙的山區(qū),《桃花源記》的故事就是這么來的。放著這么大一片沃土不去開墾實為可惜,富有冒險精神的中原人——現(xiàn)在算北方人——就接手了這片土地,其中就包括孔家人。 孔家基因很強大,族中子弟個個生得高大壯碩、眼型細長、薄唇、膚色微黑,行事作風也有北方臨海的氣息。說遠一點,姓熊的人可能就是沒遷走的古C國遺民后代;說近一點,東部某省在唐宋和明朝時遷來了不少人;直到今天,某省的菜系已變成了A市特色,地鐵站有C國遺址也有孔家灣,無論如何,領(lǐng)頭的宗族都輪不到他鄭家。 作為A市歷史的活化石,孔家人要低調(diào)得多,可能就是這樣,才被鄭家奪走了風頭……難道說,把宗族做大做強的要義并不是仰仗歷史背書,而是游走在法律的邊緣……或者干脆跨越法律的底線……然后成為新的法律?這是一種溫水煮青蛙式的社會變革(教科書版)嗎? 對了。銀霽猛然想起,孔秋也看過被刪掉帖子,咪區(qū)的登錄方法還是她介紹的呢。與其在這想東想西,不如周一問問她的看法,再想辦法打探打探她家長輩的口風吧。至于如何解決殺意,眼下只能先搜集信息了。 就這樣勉強說服了自己。在殘存的期待中,銀霽終于睡著了。 倒也沒睡著多久,又從毒氣彌漫的噩夢中驚醒。一看時間差不多,干脆提前去了學校。 天剛蒙蒙亮,又是每周的升旗日,等腰三角形的底角之一還在教室磨蹭,燈也不開,仿佛電費是他交的。見銀霽進來,陰陽怪氣都到了嘴邊,可能是借著天光看到她的黑眼圈,到底忍了回去。 銀霽如行尸走rou一般拖著腳步走向座位,把剛買的教輔資料甩到自己桌上。身后傳來按捺不住的質(zhì)疑聲:“你現(xiàn)在就開始準備期末考試?” “有問題?” “……沒有,你隨意。” 身后,硬質(zhì)紙袋嘩嘩作響,訴說著不滿。銀霽嘆氣,既然她都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先不說能否奏效,至少沒必要再鉆牛角尖了,多少還是回歸現(xiàn)實生活吧。于是放軟態(tài)度,轉(zhuǎn)過身去跟他寒暄。 “這是你新買的鞋?” “嗯啊?!?/br> “它……” ——打住,還是別問防不防滑了,不然這個天又得聊死。 元皓牗試穿的是一雙黑色淺口系帶皮鞋。學校發(fā)的鞋質(zhì)量差,為什么今天才買新的? “你爸爸回來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心眼子真多?!?/br> “……謝謝夸獎?!?/br> 看兩只穿著灰色棉襪的腳在鞋里打滑,銀霽建言獻策:“為什么不穿馬丁靴?” 不只是保暖的事。把制服褲腿扎進靴筒里,勒出一點小腿肚子的線條,看起來一定很精神。 “為什么不呢?”元皓牗撓撓下巴,“因為我要上的是升旗臺,不是T臺?!?/br> 他還得意起來了。 先前,銀霽在醫(yī)務(wù)室還想著跟他再沒有接觸的機會,這種獨處時間卻是無意識制造出來的。只是,他們之間似乎沒有好好聊天的緣分,不信你回頭盤點一下,自元國和銀國恢復通信以來,他連她的名字都沒叫過。 元皓牗轉(zhuǎn)著腳踝甩掉新鞋子,鞋底撞擊地磚,發(fā)出堅硬而森冷的“咚”“咚”兩聲。 “銀霽,你有鞋墊嗎?” ================= A市是架空的(都A市了),孔家灣歷史大半系杜撰,就算看到了熟悉的細節(jié),也請大家不要聯(lián)系現(xiàn)實世界……此外,隨著劇情的發(fā)展和視角的增加,以后不會再有這種大段大段的獨立思考過程復盤了,修文時才感受到讀起來確實費眼睛,再也不敢這么寫了,真的對不起大家伙兒! 求生欲聲明:對主人公心路歷程的描寫只是為了塑造人物,不代表作者本人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