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條大亨
當(dāng)韓笑提到聚會地點(diǎn)在兒童樂園附近時,銀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走進(jìn)那個熟悉的電梯間,才又一次親身驗(yàn)證了A市有多小:這里就是殷莘帶她來過的那家成人風(fēng)格KTV,成人就成人在舍得劃出一大片live區(qū)域,剩余空間卻不夠給廁所分出男女,燈光又臟兮兮的,為有需要的客人提供了良好的互嘬環(huán)境。 算起來,黎萬樹參加少歌賽時才上一年級,小學(xué)生這么野的嗎?這家KTV的設(shè)備很專業(yè),混響很收斂,還能調(diào)音調(diào),并且沒有惱人的打分系統(tǒng),考級的學(xué)生也經(jīng)常在此練習(xí)——他這么解釋道,銀霽便對聲樂生們鬧市口讀書的心境產(chǎn)生了一種敬佩。 “這么多年沒來,我都快忘記怎么走了……” 話雖如此,身處A市CBD的老牌商場,寒假期間,B2層老舊的電梯間里總是擠滿了人,眼看著起碼得等五六趟才能上樓,黎萬樹輕車熟路地把朋友們帶到一個類似于配電室的地方,打開了隱藏在廣告噴繪下的一扇門,賊眉鼠眼地介紹道:“這里是他們的員工內(nèi)部電梯,一般人都不知道。” “厲害??!” 員工內(nèi)部電梯停在KTV的二樓,高中生們撥開藤蔓吊飾與水晶珠簾走出來,發(fā)現(xiàn)旁邊的廁所就是用同款裝飾與電梯門融為一體的。這一層全是中包大包,走廊圍成一個圈,環(huán)繞著樓下的live舞臺——今天沒有樂隊表演,有個穿得像酒保的人正在指揮清潔工擦洗地板。元皓牗自從上了計程車就在高強(qiáng)度打字聊天,都不用抬頭看路,一轉(zhuǎn)身,照直把大家往最深處領(lǐng)。 推開大包間的門,銀霽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地方自帶廁所……很好,這下想溜號都找不到借口了。 組局的金惠媛被她的猴子猴孫……熟人們擠在沙發(fā)正中間,聽到門口的動靜,站起身,一時又走不出來,只好在原地打招呼:“喲喲喲,我們草臺班子一下子登上殿堂級了,讓我們有請今天的重磅嘉賓——200x年少歌賽特等獎得主,黎萬樹,樹樹老師!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黎萬樹不好意思地?fù)]了揮手。 除了金惠媛,全場跟銀霽臉熟的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汪弛了。以他們二人為分界線,女生們?nèi)甲谏嘲l(fā)左側(cè),男生們聚在右邊搖骰子,對本朝的男女大防表示著最基本的尊重。元皓牗像個鬼影似地隱沒在男生堆里,黎萬樹則被離大門更近的幾個女生團(tuán)團(tuán)圍住: “樹老師,你終于舍得復(fù)出啦!搞快點(diǎn),我想聽你唱許嵩的歌!” “那我排隊,我要聽樹樹的成名曲!不管了,我先幫你點(diǎn)好啦——哎呀《朋友的酒》你們到底要唱幾遍啊,取消取消,提高提高……” “可以錄像嗎?讓我發(fā)朋友圈炫耀一下嘛!” 看來這幾位都是快樂三人組的初中同學(xué)。把人往壞處想,銀霽可以這么腹誹:好慘一個兔斯基哦,今天就是來給人當(dāng)安陵容的。 男生們則對韓笑更有興趣,以點(diǎn)奶茶為由招呼她過去。韓笑正要邁步,忽而腳下一頓,回頭把銀霽拉上,這才走向點(diǎn)歌機(jī)。 她是擔(dān)心銀霽在陌生人堆里不自在。得到照顧的銀霽深受感動,決心以后都跟著這位大姐頭混了。 金惠媛好不容易擠出來,把黎萬樹拖到小舞臺上:“你盡管唱,救護(hù)車我們都準(zhǔn)備好啦!” 幾日不見,她還是這么會講話。 沒有參加搖骰子的男生們也在此時笑成了一片,銀霽轉(zhuǎn)頭看去,是汪弛身邊的那幾位在拼啤酒。 ——“得了吧,把他灌醉了車給誰開?狗交警只訛好車你不知道?” “你懂個屁,車太好他們就不敢訛了。不過汪老板,你怎么想不開買了個橙色的?本來就是法拉利,開在路上多顯眼啊,一逮一個準(zhǔn)?!?/br> 汪弛推開說話人遞來的啤酒,勾勾唇角:“因?yàn)槲易罱疤情偕习a。” 聽到他們的談話,有幾個搖骰子的男生也被吸引過去:“什么法拉利?你有駕照???” 遞啤酒的替他回答:“沒駕照就不能開車嗎?” 另一個人幫腔道:“有問題他出個身份證就行。” “說得也是?!?/br> 幾個男生湊過去,要求汪弛把車鑰匙拿出來給他們傳閱。只聽得茶幾上“哐啷”一響,金惠媛忽然閃身占據(jù)了銀霽的視線。 “這位是……?” 遵照元皓牗在計程車上交代的事,她迷茫的表情非??桃?,好在韓笑反射弧長,一時沒看出來,拍著銀霽的腦袋介紹道:“我們的高中同學(xué),銀霽,銀色的銀,雨霽天青的霽,翻譯成英文就是silver lining,名字很好聽吧!” Silver lining?這種解釋倒是頭一回聽到。金惠媛心不在焉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聽好聽,長得也像很會打桌游的樣子——UNO玩過吧?” 她實(shí)在懶得貢獻(xiàn)太過細(xì)致的演技,照直把二人抓到女生們的牌桌上。隱隱約約地,沙發(fā)正中央響起嗤笑:“有的人是小聾瞎,有的人是慫貨……” 汪弛被身邊的人擠得雙眼放空,既沒有看向這邊,也沒有看向一盅骰子搖得熱火朝天的元皓牗,銀霽抿著嘴撓撓耳垂,只當(dāng)沒聽到。 可韓笑總有些瞎貓撞上死耗子的本事:“銀老師,說正經(jīng)的,你要不要考慮下元元?” 金惠媛一抬頭,表情欲言又止,具體而言是一種“終于不用再瞞啦”的喜悅。銀霽連忙道:“怎么,你那兩個沒人要的發(fā)小我必須收留一個是吧?放心,你看樹樹多受歡迎啊,絕對不會砸你手上的。” 黎萬樹的老粉絲們分成兩撥,一撥正不顧死活地給他一專輯一專輯地點(diǎn)歌,另一波則負(fù)責(zé)給他捏肩膀、遞溫水。韓笑欣慰地看著這個畫面,拍拍銀霽的肩膀,湊到她耳邊—— 銀霽搶答:“別客氣,我是看出了他自己也很想來?!?/br> “壺里是檸檬水,我們的奶茶一會就來?!比欢n笑只是想低聲叮囑她,“那幾瓶雪碧別喝,里面肯定兌了白酒?!?/br> “這樣比較好喝嗎?” “不許好奇,未成年人不能飲酒!” “好的媽咪?!?/br> 碰巧,金惠媛也考慮到這件事,對進(jìn)來收拾啤酒罐的服務(wù)員說:“來兩扎西瓜汁,我們這兒有人不喝酒?!?/br> 同一場合中來回切換三張面具比想象中更困難。銀霽瞟了幾眼室內(nèi)衛(wèi)生間,盤算著等有人進(jìn)去了,再借口上廁所溜出去透氣…… “他弟送到兒童樂園了?”金惠媛用下巴指了元皓牗,又沖著銀霽擠眉弄眼。她不想好好演戲,不代表她不享受因保守秘密而被欠人情的感覺。 “送到了,一進(jìn)門就把我們忘得一干二凈?!表n笑接過她發(fā)來的牌,“話說,你弟也太難受了吧,一個人出門三個保姆看著,怕不是被管到想哭。” “哪兒來的三個保姆啊,一個是做飯的家政,一個是打掃衛(wèi)生的鐘點(diǎn)工,剩下那個才是正經(jīng)住家保姆?!?/br> “有差別嗎!” 汪弛不知從哪冒出來,擠到金惠媛身邊坐下:“翻譯一下,少爺?shù)哪_蹬、少爺?shù)钠ê煛⑸贍數(shù)馁I買提?!?/br> 他多半是被圍觀車鑰匙的人群搞得煩不勝煩。金惠媛瞪他一眼:“你小時候不是更夸張?” 韓笑負(fù)責(zé)任地引見著:“這位是金惠媛的發(fā)小,他mama就是我市知名辣條大亨——” 鄭家人? 有了假藥案作為緩沖,金家和鄭家私底下的“團(tuán)結(jié)友愛”并沒有給銀霽太大的顛覆感。她只是想到一個問題:金惠媛小時候出門有三個保姆跟著嗎? 百分之百沒有,因?yàn)橥舫谥槐人笠粴q,已經(jīng)擁有了法拉利的鑰匙;而金惠媛乘坐的賓利顯然不是她自己的,否則,她也不至于買個肯X基還要一溜小跑。 跟mama的第一次吵架幫銀霽理清了思路,世界上好像存在這么一條規(guī)律:不管是金家、鄭家還是庶民的家,姓什么根本不重要,最好的資源,似乎永遠(yuǎn)只會流向男丁。 如果是有兩個男丁的家庭呢?想到這里,銀霽不由得抬眼朝右邊看去——好消息是,廁所滿員了! *** 磨磨蹭蹭在公用廁所里玩了一會手機(jī),銀霽是被樓下的動靜吸引出來的。 擦得锃光瓦亮的舞臺周圍逐漸有人聚集起來,一個個都情緒亢奮,躁動的空氣甚至升騰到了二樓,有些令人不安。 銀霽走到欄桿邊,不用費(fèi)力就看到一個剃著“AC閃電DC”的后腦勺——比她上次在“老船工”看到的要銳利得多,金端成應(yīng)該是這兩天才修整了發(fā)型,比起吐槽這個,她在和平年代用刺殺者的心理分析著,金家人為什么總是抱團(tuán)出門?這不是替犯罪分子行了方便嘛。 在觀眾的歡呼聲中,一個巨大的透明水箱推到了舞臺中央,水箱里布置了炫目的燈光,映得箱底那些腳鐐手銬寒芒四射。有人要表演逃生魔術(shù)?這倒挺新鮮的—— 銀霽看向舞臺一角,驀地,所有好心情全都從腳底抽走了。 “你知道走xue是干什么的嗎?”mama的吼聲在耳邊回蕩著。 明昶裹著一塊薄薄的浴巾,站在音響附近瑟瑟發(fā)抖,頭發(fā)濕漉漉的,兩條腿從浴巾中伸出來。一樓的中央空調(diào)并不強(qiáng)勁,可是這雙腿上什么也沒穿。 想來她就是觀眾們亢奮的原因。金端成和那個酒保打扮的人交代了什么,神經(jīng)質(zhì)了吼叫了幾句,晃蕩晃蕩身子走向明昶,手還沒碰到她的腰上,被她瑟縮著躲開了。 金端成很不滿,從舞臺邊緣抄起半瓶酒再次走近,明昶慌張地?fù)u頭擺手,觀眾們起哄道:“喝!喝!喝!” 祈使語氣逐漸激烈,沒過一會,動詞也換了:“脫!脫!脫!” 明昶孤立無援,無可奈何地光著一雙腳走到水箱旁,雙手緊緊捏住浴巾合上的部分,身形有些佝僂,水珠順著發(fā)絲直往下淌。酒保打扮的人嗓門大,上前金端成打包票:“不會,彩排時就沒出問題!” 又轉(zhuǎn)身吩咐另一個工作人員,手往上指,嘈雜中,口型很好分辨:“叫他們把監(jiān)控關(guān)了,監(jiān)控!我說監(jiān)控!” 那人甩著手,走之前表現(xiàn)出一種惶恐:“可……是動真格的??!” “……辦法……要求的!” 二樓欄桿做了防滑措施,上面的泡沫被銀霽攥得吱吱作響:好啊、好得很,尤揚(yáng)的頭七一定得大辦特辦,最好是把小田撅成兩段燒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