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勝魔鬼中
卡宴不至于連五個人都裝不下,可是不知怎么地,銀霽跟著元皓牗另上了一輛計程車。 按照乘客的要求,師傅不僅要奔赴二醫(yī)院,還要緊緊跟著前面的車。元皓牗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面對姥姥病危這件事了,上車后,面容尚能保持平靜,只有膝蓋上的一只手在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 “她會沒事的?!便y霽把手覆在那上面,“吉人自有天相?!?/br> 元皓牗沖她綻開一個笑臉,忽然來了套戰(zhàn)術(shù)性抖腿,拼著不雅觀,也要抵消緊張的體征。 突如其來地,銀霽想起尤揚他們提出的白切黑綠茶說。想想也挺奇怪,她這算是和元家四口人一起行動了,可是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見到鄒春婷母子的一根汗毛。 或許元皓牗確實有些隱藏在冰山之下的努力吧,這些心眼子對銀霽主要起到正面作用就行,小白花綠茶二象性她只取一象,余下的都在“難得糊涂”射程范圍內(nèi)。 為了握著頭發(fā)把他蔫兒了吧唧的靈魂一并拔起來,銀霽說:“你很愛喝她做的排骨藕湯吧?可以給我描述一下那個味道嗎?” 曼陀羅根莖配合地回想著:“姥姥做的排骨藕湯確實跟別人不太一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方,味道很復(fù)雜,就跟香水一樣,前調(diào)微微的苦,喝下去有回甘,她還特愛放胡椒,天氣冷的時候來一碗,既保暖又提神。” “你不是不能吃辣嗎?” “是不能,但胡椒和辣椒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嘛。辣椒是組合拳打舌頭,叫人咽不下去,胡椒是吞到嗓子里才有——怎么描述呢,剮蹭的感覺?反正很奇妙就是了?!?/br> “剮蹭……”銀霽回憶著她吃過的胡椒,實在無法跟元皓牗奇妙的通感達成共鳴。 “等她的病好了,你也過來嘗嘗就知道了?!?/br> “好啊好啊?!敝灰先思也唤橐庹写粋€把自家孫子罵成雜種的人就行。 元皓牗像是早就忘了這一茬:“要是你愿意去作客,她會很高興的?!?/br> 銀霽也不好意思再接這個話:“是的是的你說過她人很好嘛……所以她生的是什么病???“ “乳腺癌?!痹ㄎ⑽@氣,“其實幾年前做過切除,但還是轉(zhuǎn)移了……你也要注意了,不要頻繁生悶氣哦?!?/br> “乳腺癌的成因不一定是生悶氣,還有,這也不是女性特有的癌癥。” “不會吧?”元皓牗悚然,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胸膛,“我最近經(jīng)常能在里面摸到硬塊,難道說……” “是肌rou。” “不一定,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上過學(xué)?!便y霽指指自己的太陽xue,“而且我覺得,你要是得癌癥,極大概率是從這里開始的?!?/br> “你什么意思!” “交換日記呢!” 元皓牗啞然。滿地打完了轉(zhuǎn),最后依然用上了老套的借口:“我還在斟酌……” “你再斟酌一會,曹雪芹的續(xù)作《橙樓夢》都要寫出來了?!?/br> “居然是按光譜色出的嗎!那我非常期待第三本《黃樓夢》?!便逶≈y霽的白眼,元皓牗索性開始耍賴:“哎呀你發(fā)沒發(fā)現(xiàn),我們倆只有在溝通不良的情況下才需要交換日記,現(xiàn)在溝通很良,這一步就可以省下來啦?!?/br> 溝通很良?聽到這個,銀霽的笑容淡了些許。 車開進二醫(yī)院側(cè)門,元皓牗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下車。透過窗戶,銀霽看見樓下站著個面色焦急的女人,多半是鄒春婷的姐妹,見車來,上前迎了那對母子,急急忙忙走進電梯間。 又等了一會,元勛過來敲敲窗戶讓高中生們下車,然后把二人領(lǐng)到了卡宴上。 小白花替銀霽系好安全帶,把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你知道的,我沒法面對這種場景?!?/br> 元勛發(fā)動了車輛:“我們?nèi)齻€先回姥姥家拿點生活用品?!?/br> 銀霽的參與感被這個主語提得老高,多余的禮貌都嚇出來了:“鄒阿姨她沒關(guān)系嗎?” “沒事,她那兩個jiejie跟姐夫都在呢?!?/br> 還真是人丁興旺的一家子啊,簡直比蟑螂——對不起,人都病危住院了,心里那張嘴也積點德吧。 經(jīng)過藥廠南路,銀霽忍不住伸脖子往外看了看,被元皓牗逮個正著:“找什么呢?” “呃,我是在看附近都有什么小區(qū)——學(xué)區(qū)房很貴的吧!你姥姥可真會投資呀?!?/br> 元勛搶答:“還是老房子,給錢都不賣。” 那遺產(chǎn)繼承的事可得談妥了……不是,都說了積點德!把親女兒嚇到腿軟的icu歷險記又不等于判了死刑。 經(jīng)過文曲橋,車輛拐進一個居民樓群,大多數(shù)樓棟都零散地分布在街道兩旁,根本分不清頭尾。駛出狹小的消防通道,從外觀上看,離街道遠一些的步梯房保持著十多年前的風(fēng)貌,不僅毫無修繕痕跡,層高也像被壓縮過似的。銀霽便想收回剛才的話:住這種鴿子籠,位置再好也舒服不到哪兒去。 因為層高不是正常標(biāo)準(zhǔn),三人爬了七層樓都沒大喘氣。走到由嶄新的尉遲恭、秦叔寶鎮(zhèn)守的防盜門外,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從里面飄出來,開門一看,原來墻上供著一尊財神,氣味的源頭就是香爐中快要燃盡的幾截香,旁邊的數(shù)碼萬年歷掛鐘都被日積月累地熏出了漸變色。 老房子面積不大,裝修風(fēng)格也很古早:地板磚是永遠看不出拖沒拖干凈、偽裝成花崗巖的大理石;占據(jù)半面電視墻的大鏡子是用藍色玻璃做成的;廚房本來連著餐廳,從墻面乳膠漆的色差來看,隔斷是后來才打的,煨罐、砂鍋等廚具都堆在餐桌一側(cè),已經(jīng)積了灰,仔細聞聞,還有中藥的氣息;唯一能把銀霽帶回201x年的,是客廳中央那臺畫風(fēng)有些突兀的全自動麻將桌。 進了門,元勛照直奔向最里間的臥室,元皓牗稍稍緩下腳步,笑著介紹道:“我姥沒事就愛喊人來家里摸兩把,有癮,腰坐疼了都舍不得休息,非得讓姨媽她們盯著才行,后來生病了,不得不臥床修養(yǎng),這樣都舍不得把麻將機收起來呢?!?/br> 銀霽的眼睛仍然無法從財神爺身上移開,說實話,那個艱苦樸素好姥姥的形象似乎有所顛覆。 臥室里的元勛出聲了:“敢敢,你看看姥姥的化療藥在不在茶幾上!” 元皓牗依言翻找著茶幾上的果盤,一無所獲,又蹲下身去開抽屜。姥姥們的抽屜八成都是用同一套模具生產(chǎn)出來的,左邊的抽屜里只有一些五金工具,元皓牗踹了兩腳才把它關(guān)回原樣,又在另一個抽屜上使大力,茶幾都挪出去小半米,還是沒能順利打開。 “化療藥?”銀霽幫不上什么忙,好奇心倒很重,“你姥姥是保守治療嗎?” “醫(yī)生不推薦,但她討厭醫(yī)院里的藥水味,住不了幾天就鬧著要回家。” “嘭!”說話間,第二個抽屜總算打開了,里面確實堆滿了藥盒,元皓牗定了定神,一盒一盒仔細翻找,不過銀霽覺得,既然抽屜這么難打開,常用藥不可能放在里面,便抬腳走進老人的臥室。 “元叔叔,姥姥用的是什么藥啊?” 元勛忙著打包被褥、暖手寶等物,頭也不抬地說:“好像叫舍利弗什么的吧?!?/br> “?。俊狈鹜拥牡茏舆€管治腫瘤嗎? 銀霽幫著翻找了床邊的小推車,又掀開防塵罩,摸索進床頭柜的空隙,果然找到幾個綠白相間的藥盒:“尿嘧啶替加氟片?” “對對,就是這個!”元勛朝外邊嚷嚷:“藥找到啦!你去廁所拿洗澡的東西,對了,看看有沒有免洗洗手液,有的話就拿幾瓶!” 元皓牗也嚷嚷:“毛巾要不要?” “醫(yī)院應(yīng)該——算了,你直接拿包新的去給她替換吧!” “知道了!” 在銀霽這個外行的認知里,化療藥物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定向消滅細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萬一定向錯了,把別的好細胞給殺了呢?閑著也是閑著,借房間里暖黃的燈光,她查看了替加氟片的說明書——很可惜,復(fù)雜的藥理當(dāng)然不會寫在說明書上,她只找到了一些面向使用者的信息:“無色結(jié)晶,無臭,味苦……呈堿性,避免與含有鈣、鎂離子及酸性較強的藥物合用……須經(jīng)醫(yī)生開具處方……切勿自行隨意用藥,密封保存在小兒不能接觸的地方……不良反應(yīng):抑制骨髓……輕度的胃腸道反應(yīng):以食欲減退、惡心為主?!?/br> 一個駭人的念頭在銀霽腦內(nèi)一閃而過。等一下,不可能的,世上怎么會——對啊,光是想想都覺得離譜,這一定是巧合……可元皓牗的身體狀況確實還沒找到解釋……就算先做出假設(shè),客觀公正的調(diào)查不能少,她還需要更確鑿的證據(jù)。 “hi siri?!便y霽拿出手機,“替加氟片溶于沸騰的水嗎?” 很快,siri給出了一串字:“是的。替加氟易溶于熱水、乙醇、二甲基甲酰胺;微溶于氯仿、甲醇、氫氧化鈉。” 當(dāng)銀霽問出那句話時,元勛便停了手,抬頭看向她。除了驚詫,眼里更多的是—— 銀霽表述不出來,只用同樣的目光看回去:“是啊,在cao場上暈倒后,你們明明帶他做了全身體檢,抽個血就能發(fā)現(xiàn)異常的事……而且去的還是自家人的醫(yī)院……” 元勛緩緩搖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銀霽偏頭看向門外:“煨罐一般都是越用越好用的吧,我奶奶都知道,一個煨罐只用來做一種湯,久而久之,沉積的味道能回饋到湯里,甚至煲熱水都好喝,因此從來都不做徹底清潔。從元皓牗上初二……時間也只是過了兩年而已吧,元叔叔,你說,如果我把餐桌上的那套煨罐拿去化驗,有的人是不是該去坐牢了?” 但凡元勛的演技再高超一點,銀霽還不會覺得后姥姥給繼孫子投毒這件事錘得那么死,可他偏偏垮下肩膀,一副沉痛的模樣,嘴上還故作輕松:“那件事都過去了。老人嘛,有時候腦袋一糊涂,總會犯些錯誤?!?/br> “‘都過去了’?你是說‘都過去’了?” 銀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頭一次,她覺得造謠式推理得到驗證的環(huán)節(jié)一點也不爽快,恨意像火山爆發(fā)一樣噴薄而出,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她自己:天道好輪回,曾經(jīng)她投毒未遂被姥姥抓獲,在家人的包庇下,這件事不了了之;可龍王從來不會睜只眼閉只眼,他的心更狠,一轉(zhuǎn)手,報應(yīng)到了無辜的元皓牗身上。 =================== 本章犯罪手法綜合了wiki、百度健康醫(yī)典、chatgpt提供的資料,在現(xiàn)實中找不到相似案例,空有理論,沒有實踐,如果存在違背了科學(xué)精神的部分,就當(dāng)它是種設(shè)定上的手法吧,請理科大佬不要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