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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完結小修中】呼雪為君(校園1V1低H)在線閱讀 - 不完美犯罪下

不完美犯罪下

    門邊的水箱不能擋風,尚能避雪,也是附近唯一的掩體,出于沒有必要的責任感,余成榮把那里留給了銀霽,獨自扛著背后的風雪,持續(xù)著一場無望的談判。

    躲在水箱后面,除了被箱壁反射到四面八方的風聲,大雪的靜謐之術竟能同時影響精神與物質世界,過濾了不屬于這個場景的噪音,還吞沒了銀霽的耳鳴。

    這樣也好。天臺上,三個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人出現了分歧,誰也不能跟誰站到一塊兒。

    余成榮-角色:即將退休的老刑警、廢棄工廠藏兇案主導者。目標:希望事情不要鬧大。

    張經理-角色:綁匪、窮途末路的loser、真相揭穿者。目標:希望事情在可控范圍內鬧大。

    銀霽-角色:理論上的局外人。目標:事情越鬧大越好,最好能捅破天去。

    至于暈著的那位,要么在夢里開始上下午第一節(jié)課了,要么正在滿腹委屈地揣摩著:在元勛心里,樓冠京的孩子究竟值幾個錢——即便綁匪聲明過不要他的贖金。能不能講講道理呀?

    世界的復雜程度使得信息隨時都能爆炸,見證過生命中第一場死亡便再也無法停止思考的人,永遠在徒勞地推著石頭上山。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只要現在把手伸向生了銹的剎車,梅菲斯特就能安心地把她丟進地獄里。

    那么,開啟吧,大腦封閉術!舍棄掉細枝末節(jié),站在這里,只有一個問題:

    如果她是銀霽,她會如何解決眼前的爛攤子?

    首先,眼前有個擺在明面上的異狀:張經理的精神狀態(tài)極其不穩(wěn)定。最開始,他還能為自己的立場嘶吼兩聲,講話也算有理有據,上了天臺,逐漸變得前言不搭后語——或者可以認為,跑上天臺這個動作就是徹底地失了智。

    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老實人被逼上絕路,發(fā)什么大瘋都合理,不過銀霽還有一個猜測:為了保證新上任的打手足夠堅固可靠,金家大可發(fā)揮自產自銷的貓薄荷的主要功效,張經理行動前遞了投名狀,于是,面部肌rou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不能全怪西北風猛扇他嘴巴子。

    增加了這樣的不確定因素,三方都不敢保證能夠平安度過支援到達前的這段時間。

    因而合理問責:余成榮,你在干什么啊!差不多可以上去奪刀了吧?身板那么壯實,捅你兩下又不會死!縮在水箱右邊,熱心市民歹毒地心想。正巧,余成榮的雙腿也悄悄擺出了助跑姿勢……悄得太失敗了,張經理又不瞎,又是揮舞著小刀好一陣驚叫,反應過度地爬到半墻頂端,還不忘拖上元皓牗。

    老工廠不會在天臺邊緣裝金屬護欄,通常,水泥砌個隔斷就完事了,當綁匪和人質一起來到那個平臺上,身后便再也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眼下,最危險的不是張經理,而是元皓牗——因陷入昏迷而無法維持站立姿勢,像攤爛泥似地掛在平臺邊緣,上半個身子全在外面,可拖著他的人胳膊快要沒有力氣了。

    張經理還站在懸崖邊的懸崖邊發(fā)表狂人演講,余成榮還在用嘴勸他束手就擒。什么時候才能聊完啊先生們和先生們!無人制止,只聽得綁匪說了一大通沒營養(yǎng)的話,什么五年內進出口貿易必有新政,反正都要引入國外資本,有些經濟體不希望我們國家得到這個五年,站隊要趁早,站錯的是賣國賊!到了……的時候,法律……多的是張三!張三再多一點,他張經理不就找到本家了么!

    還提到了什么新開張的海鮮市場,巴伐利亞組織、生化戰(zhàn)爭、意識形態(tài)滲透blabla……諸如此類,全是涉及陰謀論的雜音,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開2倍速快進過去吧。

    趁警匪雙方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銀霽緩步挪到水箱左側。作為一個對世界沒有重大貢獻的扁平角色,大局觀跟她有毛線關系?她只知道滿屋的蟑螂總能迎來消殺殆盡的那一天,不如就由勇猛無匹的張經理成為第一瓶康復新液吧!

    靠不住的余成榮還在努力,他的策略大體上可概括為:“想想家人……”

    求人不如求己,銬不住的銀霽轉動眼珠,滿世界搜尋切實可行的方案。

    天都涼成這樣了,刪繁就簡的生活闖進總裁辦公室,照直把打倒張氏集團的方案遞到她鼻子底下。廢廠之所以成為廢廠,是因為隨著一代人的老去,他們的美好回憶也不能芳齡永繼,上世紀的員工們若是看到眼前這片斷壁殘垣,誰都不愿承認這曾是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揮灑過青春的地方,失去修繕、暴露在十余年的風吹日曬中,半墻早已剝落到看不清本來的顏色,墻頂自然也是支離破碎,再由登頂者施加一個外力——

    細看時,心靈脆弱的人恐怕早已昏倒在地了。今天一定是張經理一生中最幸運的一天,簡直如有神助: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腳下踩的是一塊搖搖晃晃的石板,從銀霽的角度看,前后腳掌接觸的部分都是懸空的,中間僅有孤零零的一塊小石頭作為支點;手里還拖著個一百多斤的人質,無數種受力和施力摻雜在一起,又頂著大風,竟勉強維持住了杠桿的平衡狀態(tài),在他遙遠的老家,祖墳冒的青煙都快構成一個省的霧霾了。

    在最簡化的情況下,杠桿平衡條件是:(力1的大小)  ×  (力1到支點的距離)  =  (力2的大小)  ×  (力2到支點的距離),此外,物體重心的移動也能起到作用,只要稍微改變其中一個因素,就能破壞平衡、讓石板失去穩(wěn)定性,要么把張經理解救下來,要么露天電梯送他下樓。這是一場莫名其妙與天斗的賭局,而銀霽想要的是梭哈,不是雙贏,于是,她還有一個辦法。

    先從鋪線開始。

    順著風向,無須多費力氣,一句話就能送到綁匪耳邊:“我們在這棟樓的正北方向布置了狙擊手?!?/br>
    張經理即刻止住慷慨陳詞,頭偏向右邊,越過銀霽的頭頂,快速看了一眼北方,這是他跨江的方向,腦內gps的慣性使他不可能不熟悉。

    恐嚇起效,銀霽進一步強化暗示:“如果你還不放人,我們的人隨時會朝你右邊的太陽xue上開——”

    話說半截,探頭出去,緊張地瞟了余成榮一眼,立馬捂住嘴,一副不慎向敵方交了底的懊悔模樣。

    “銀霽,你退后!”

    尚未搞懂謊言的的意圖,余成榮皺起眉,對她搖搖頭——執(zhí)行任務時遇到搗亂的市民都不露兇相,修養(yǎng)可以說是非常好了。

    “她剛才說什么?你們……你們真的?”

    說服者是中年男性、副局長;變數是“花癡女”,走動時不發(fā)出聲響,因而存在感閃閃爍爍,聽到壞消息,張經理本能地訴諸權威。

    權威最害怕發(fā)生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人質沒解救到手,犯人的情緒已陷入了極大波動,卻又因為神經高度緊張,身體更加僵硬,在岌岌可危的杠桿上紋絲不動,實在可惜。

    一手牌全都丟了,銀霽不會比他更輕松。

    然而轉換一下思路,事到如今,她似乎已經不需要完美犯罪了。

    思維洪流的閥門一關,其實她只用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功利主義罪犯,劈柴喂馬、欺男霸女、考試第一,生活不就夠精彩了嗎?為了早點回家吃上全家桶,不去成為犯罪的主體,只是日常、應激、順帶一提地主導了犯罪發(fā)生,她也是被逼無奈?。?/br>
    跟那些受人敬仰、形成亞文化圈的愛豆型殺人犯可不一樣,她有別的手段證明自己很厲害,比如走進元皓牗的人際圈,或者回到園丁們的身邊,溫柔鄉(xiāng)比大海還要廣闊;又如顧及著自己的前程,避免單挑,充分地找到退路,在樓冠京的注視中,輕易不要參與零和博弈。

    心靈助跑時刻,簪了滿頭雪的元皓牗醒轉過來,處在如此刁鉆的視角,第一時間也能發(fā)現銀霽。

    他臉上的血已經干了,也可能是凍上了,讓人產生一種幻覺:這個瑕疵本來就是雕塑的一部分。

    成年人之間的談話還在繼續(xù),雖然情緒已經推到了頂,付出行動仍舊難如登天。

    銀霽就想起毛利小五郎是如何失去編制的。

    為了解救被劫持的妃英理,小五郎開槍打傷了她的腳踝,選擇的方案最高效,卻背棄了程序正義,因此被警察隊伍除名。

    程序不正義之處在于——他需要立場上絕對正義、性質上絕對純白無害的人質替自己分擔一部分風險,由于溝通不便,罔顧人質的意見,照自己的想法替她做了選擇。

    妻子被劫持,再守規(guī)矩的專業(yè)人士也只剩一個目標,那就是百分百保證救下她,這種時刻,他別無選擇,就是祭上了仕途,也無可指摘。

    然而,前人似乎對人質的角色定位缺乏一點想象力。電車難題至今無解,根源是1個人質和5個人質都被綁在鐵軌上,毫無主觀能動性;如果把每個人身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進去,信息熵就以宇宙大爆炸量級增加,三千世界總能找出兩全法,端看利益相關方在牌桌上能否享有自由平等的選擇權。

    掀開衣角,向待解救的人質展示了剛剛折好的東西,元皓牗面露驚訝。

    銀霽朝他比了個“1”,這是倒計時的最后一個數字,豎在唇邊,她說:“噓?!?/br>
    沒有半點說服力的單字。元皓牗安心地閉上眼睛,腫起的嘴角掛上一抹惡作劇的笑容。

    既然他也在牌桌上,那就得征求他的意見,而后,由手里有槍的人代為執(zhí)行。

    這怎么不是共犯的另一種形式呢?銀霽對自己說。

    ***

    談判中,任何火上澆油的行為都是錯誤示范。

    “——保證了我的未來……你們……都是假的!”張經理的絕望落到一個不可逆的判斷上。真不容易,他終于發(fā)現了??!

    引爆情緒的一個好處是讓敵方失了敏銳,忙著腿軟、出汗、渾身戰(zhàn)栗,面前的勸服者正在慢慢靠近都注意不到,更別提存在與不存在狀態(tài)迭加在一起的熱心市民。

    就是現在。

    “啪!”

    順著風向,銅版紙果然能發(fā)出最清脆的槍聲。

    張經理仿佛被割了喉,半截話漏到空氣中,下意識地往左后方仰倒,躲避著射向太陽xue的不存在的子彈。連鎖反應般,杠桿平衡遭到破壞,石板劇烈搖晃,身后就是懸崖,除了服從重力,他無路可逃。

    大限臨頭,猶記得死死拽著人質的帽子,當這塊旺旺雪餅是崖邊一根孱弱的樹枝,支撐不了跳崖者全身重量,便攔腰折斷了,被最應該受懲罰的人一起拖入地獄。

    沒注意到牌桌上有四個人的壞處在這里顯現出來:當重力成為掙脫束縛的手段,拉鏈老化的帽子終于和羽絨服分離開來,綁匪不得不把自由還給了人質。

    先是脫了手的小刀,再是手里只剩一只兜帽的綁匪,最后才是純白無害又正義的人質。余成榮沖到半墻邊,伸出手,想要同時挽救兩條軌道上的人,因為程序正義決定了,每一條他都必須在乎。

    比他稍微晚到一步,銀霽目標明確地撲將上去,死死抱住了元皓牗的雙腿,小于他的體重又如何抵抗得了9.8的加速度,頃刻間,跟著沉塘的石頭一起往下墜。

    再晚一秒就要把懸案丟給閻羅王來解決了。銀霽大喝一聲:

    “余警官??!”

    這是A市市民留給守護神的最后一個機會。

    希望這一次,他能做出正確的選擇。